經紀人的電話打來的時候,他正好從她胸前擡起頭,脣角溼溼亮亮的,她沒來得及不好意思,按下接聽鍵,經紀人特有的北方粗獷嗓音便通過無線電波傳輸過來:“蔚然,你回家沒?”
“怎麼了?”
“千萬別回家,你家門口都是狗仔!萬一被人看見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就完了!”
蔚然答應下來,說了再見就掛了電話,心裡覺得真是煩躁,不管她到哪兒,就算是回家,也跟着一羣扛着相機的人想要窺探她的隱私,簡直煩透了。她今年23歲,正是大紅大紫的時候,記者們自然像是聞到香餑餑,迫不及待尾隨着她。
經紀公司對外當然是宣稱她還很年輕,沒談過戀愛,□□什麼的根本不懂,是個清純的小女孩,她出道以來,都沒有傳過緋聞,再加上之前演過的幾部電視劇都是善良的老好人形象,使得她清純乾淨的特質突顯出來。久而久之,人們便冠以她“清純玉女”的稱號。
謝誠林閒得無聊,在把玩一包包裝精美的紙巾,見她掛了電話,擡眼看她。她似是無奈地唉聲嘆氣,用手指揉搓着眉心,閉着眼睛靜默了幾秒,纔有氣無力地說:“去你家吧。”
其實誠林的老家在鳳城,鳳城赫赫有名的三大家族之首,謝老爺子的名聲在外,他的幾個兒女當然不例外地爲人所知。長子謝晉林與父親相同,走上軍旅之路。他是小兒子,也是家裡最小的孩子,父親很疼愛他,知道他不想要從軍,就沒逼他。所以,他一直生活得比較自由。
因爲蔚然住在龍城,他便在龍城市中心買了一個套間,三室一廳二衛一廚,200多平米,兩個人住很富餘。他住在那裡的時間不多,主要是她住。因爲那裡靠近她的經紀公司,而公司對面又是市電視臺,方便得很。
他站在門前掏了半天口袋,也沒將鑰匙拿出來,最後只好朝蔚然攤了攤手,很無奈的樣子。蔚然無聲嘆了口氣,從包包裡拿出一串鑰匙,很熟練地開了門,進去後將兩隻鞋子一甩,便趴倒在柔軟的沙發裡。
他好笑地看着她,這種時候,她真像一隻小動物,一隻家養的懶惰的貓咪,或者說,更像是一隻烏龜,可以懶洋洋地趴一整天都紋絲不動。他其實還有點生氣,可他卻只是走上前去,握住她瘦弱的肩頭,俯身在她耳邊輕輕說:“我抱你去牀上睡好不好?”
她很溫順,乖乖地躺在他的懷抱裡,歪着腦袋,閉着眼睛,眼睫毛一閃一閃的,真像一片銀杏葉。她自動自發地在他胸膛裡找了一個舒適的角落,安穩地睡着,她柔軟的臉頰蹭着他的襯衣,將他昂貴的襯衣蹭得皺巴巴的,可他只是想笑,抱着她走路的步伐越來越慢,只希望這條路越來越長,最好沒有盡頭。
將她放在牀上,蓋好被子,又輕輕吻了吻她的臉頰,他才退出門去,將她東一隻、西一隻的鞋子放整齊,在廚房裡煮了小米粥,接着又開始打掃起屋子來。
真是奇怪,這些事情,他在老宅的時候,從來不會做,因爲老宅裡有阿姨,而且家裡請了鐘點工,他雖說沒有到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程度,可也是不需要做家務的,他不喜歡做家務,平時呆在家裡,自己的桌子上有灰塵,都懶得只會用手去拂一拂,可在她身邊,好像總是他在幹家務活。
打掃進行到一半,他又覺得不對:是他在生她的氣,爲什麼還要幫她打掃房間?剛想將手裡的抹布放下,可看見櫃子上一層薄薄的灰,他又忍不住用抹布去抹掉。她在這裡常住,可是她真的太忙了,忙到一回家,要不直接躺在牀上,要不就像剛纔那樣,趴在沙發上,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去打掃衛生。
從前她不如現在這樣紅,工作也並不排得太緊,有空餘的時間,就會和他呆在一起,他帶她出去兜風,或者呆在家裡,兩個人窩在沙發裡,看一整天的電影。那時候覺得時間過得可真快,她會在他的肩膀裡睡一下午,他根本不敢動一下,就怕吵醒她。微微側過臉去看她,卻只能看見她的頭頂,歪歪扭扭飄着幾根頭髮,屏住呼吸,然後大吸一口氣,能聞到她發間的香氣。
他很喜歡去嗅她的味道,有時候是頭髮,因爲那裡總是帶着洗髮水清新的氣味,有時候是聞她的肩窩,香香軟軟的,好像布丁,讓他將臉靠上去,就會陷下去再也拿不出來似的。
她會笑嘻嘻地拍他的腦門,說:“狗鼻子,不要亂聞啦。”每次到了這種時候,她就樂不可支,可能是被他弄得癢了,纔會咯吱咯吱一直笑個不停。而他就真的模仿起小狗來,吸鼻子聲音很響,還伸出舌頭去舔她的臉頰和嘴脣。
到最後,弄到兩個人都呼吸沉重,面紅耳赤,情難自已,然後他就順勢一路吻下去,她半推半就地就躺在他身下任他擺佈了。
後來,她出演了人生中的第一部電視劇,雖然並不是女主角,可因爲那個角色很討喜,再加上她本身出色的演技,反倒是比女主角更令人矚目了。到最後,電視劇獲獎,她也因爲出色的演出獲得了最佳女配角。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她興高采烈地撲到他身上的情形,臉上的妝容還沒有卸掉,手上捧着一個小小的玻璃獎盃,做成蝴蝶振翅的形狀,好像是她,真的要飛走似的,飛到更遠更遠的天空去。
她喜極而泣,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在她的眼睛下劃出一道黑色的痕跡。他忍俊不禁,颳了刮她的小鼻子,說:“眼妝花了,真難看。小玉女變成小魔女了!”而她渾然不在乎,只是將頭埋在他的胸襟,使勁地蹭。他很無奈:“阿瑪尼誒,你蹭上去洗都洗不掉誒。”
其實他能體會她的心情,應該很感激吧。
出演那部電視劇的機會,並不是從天而降,憑她這樣的新人,並沒有異常出色的容貌,也沒有強大的靠山,在娛樂圈沒待幾年,就想拍電視劇,其實很難。只不過,他的一個朋友剛好認識那個導演,他暗地裡塞了錢,那個導演就滿口答應,可以給她一個不重不輕的戲份。她終於能演電視劇了,還獲了獎,他當然應該是她最該感謝的人。
只不過他有點遺憾,在家裡看電視,看她的頒獎儀式時,她拿着獎盃站在臺上,眼淚落下的時候悽婉又動人,可她的感謝列表裡,卻沒有他。
他將她摟在懷裡,狠狠地吸了一口她後頸的香氣,然後輕輕咬着她的耳垂說:“怎麼辦呢?最應該感謝的人,你卻沒有感謝,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你倒是感謝了一大堆。我親愛的小玉女,你要怎麼補償我?”
以牙還牙地在他的後頸上咬下一口,讓他嘶嘶抽痛起來,她嘴角彎彎,聲音魅惑叢生:“那就把你親愛的小玉女變成小慾女好了。”
望着她妖媚的模樣,他總是忍不住在想,倘若她的粉絲知道真實的她是這個樣子,會不會繼續愛她,支持她。送給她一大箱的禮物,裡面全是可愛的玩偶,她其實並不喜歡玩偶,但是收到粉絲的禮物,總會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擺列整齊。
家裡有一個儲物房,裡面堆滿了她收到的禮物,他望着那幾乎成山的玩偶堆,忍不住笑了:“以後你要是在娛樂圈混不下去了,去開個玩偶店倒也是可以的。”
她撅着嘴,很無奈的樣子:“唉,都是公司的規定,讓我走什麼清純玉女的路線,搞得我在外頭要裝純裝傻逼,記者問‘你談過幾次戀愛啊’,我就得一臉無辜地反問‘戀愛?其實我還不太懂誒’,有些記者很刁鑽,會問‘你的前男友和現男友相比,誰更愛你’,我就得第一時間歪着腦袋與天空呈45度裝無害:‘哈?前男友?誰?我沒有男朋友啊’。現在倒好,沒有記者會問這樣的問題了,我真成玉女了,粉絲們還總送些兒童玩具來,說真的,我是真的很苦惱啊啊啊!”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伸手撈過她,將她按在懷裡猛親一通,誰讓她的公司讓她走玉女路線,搞得他這個正牌男友見不得光似的,兩個人躲躲藏藏,像是在搞地下姦情一樣。她的演技真好,每次站在閃光燈下,她總是能無辜地眨着大眼睛,說些無關痛癢的話,於是,他的樂趣有一度就是:剝下她僞裝的皮,品嚐她邪惡又放浪的內裡。
可他不曾知曉,她是從何時起,學會抽菸的。
他火得衝上前去抽掉她食指和中指之間夾着的煙,擲在地面,狠狠地踩踏,他不敢置信:“你打算讓那些狗仔聞到你身上的煙味,然後開始質疑你的玉女身份?”
其實他並不清楚那時候自己爲什麼要發這樣大的火,有時候他覺得煩躁抑或者苦惱,也會抽菸。他抽得不兇,所以並不拿這個當一回事,覺得有些時候有煙有酒,真是好啊。可看着她嫺熟自然地夾着煙,時不時從嫣紅的脣中吐出一口白乎乎的氣,他就覺得亂套了。
這樣對人對自己的兩套規則,的確不太好,可他就是忍不住對她發火,而她卻只是擡着腦袋,無謂地看着他:“我煩。”
原來是被同時期的一個新人壓着,那人似乎處處與她作對,因爲背後有靠山,於是對她很不客氣。她的經紀人也是個初出茅廬的新人,遇事慌亂,根本幫不了她。一次兩次被人中傷也就算了,可那人似乎就盯上她了,攪得她心煩意亂。
誠林便笑:“就是這種事?就因爲被人在背後說壞話,就悶悶不樂了?你知不知道,我爸當初被子彈穿射,又沒用麻藥就把子彈取出來,他連哼都沒哼一聲的?”蔚然撇了撇嘴,傷心地說:“你不懂。”
“我怎麼會不懂?不就是有人在背後向我女人放冷箭嘛,我幫你解決!”他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她並沒有當真,可後來,從前輩口中聽說那個新人被公司雪藏了,她才覺出一點兒不對勁來,再問起他來,他也只是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說:“你要記住,這裡,永遠是你的倚靠。不過就是花錢消災嘛,不管是娛樂圈還是什麼圈的,都是一樣的道理。”
不知道是不是當天他拍胸脯做保證的樣子真的很man很男人,惹得她小女人心情氾濫,或者是其他什麼原因,她在之後的日子裡,在演藝圈若是碰上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都會來找他幫忙,而他也秉着“破財消災”的原則,次次將她的“煩心事”完美解決。
她長得並不很漂亮,可眼睛很大,很明亮,好像一團火,飛舞的火,能將沿途的荊棘焚燒。她的演技也很好,像是與生俱來一般,她只是缺少機遇,缺少懂得欣賞她的伯樂,缺少能提拔她一下的人。而他這樣幫助她,倒是變成她的貴人一般,她真的在之後的日子裡青雲直上。
漸漸地,開始有廠商找她代言,大多是食品代言,小麪包或者薯片之類,每次她拍完廣告回來,他就會笑着摟住她,掐掐她的臉頰:“胖了不少。”而她就會驚嚇地回頭看他,摸摸自己的臉蛋,反問:“真的?”
其實她一點也沒變胖,還是瘦瘦的,但也不是太瘦,摸上去手感挺好。但他想要逗逗她,於是總會鄭重其事地點頭,表情嚴肅:“真的。”每次這種時候,她都會愁眉苦臉,開始思考減肥的方法,然後他就會趁機在她的腰上捏一把,將頭靠在她的肩上,誘惑着說:“我來幫你減肥,我們一起去臥室運動一下,一天三次,每次堅持半小時,保管你在一月之內瘦個三五斤的。”
這下,她終於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也知道剛纔說她胖是在嚇唬她,鬆了一口氣,然後不輕不重地在他胸膛上錘了一下:“流氓!”他是覺得千萬不能對不起她朝他吼的那聲流氓,纔將她打橫抱起扔到牀上,然後狼性大發,事後,她哼哼唧唧爬不起牀,想要責怪他,他就會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反正我是流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