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四十八,手術結束。
主刀醫生一出來,溫鴻立馬上前問:“醫生,我兒子怎麼樣了?”
“手術很成功,四十八小時之內恢復意識就沒事了。”
“謝謝醫生,謝謝。”
溫鴻鬆了一口氣,站得太久,腿麻了,走路踉蹌。
溫照和扶着他:“爸,您先去坐會兒。”
溫時遇還沒出來,徐檀兮站着在等。
祁栽陽走過去:“別擔心,人已經沒事了。。”
她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身體有點脫力,靠着戎黎:“爸,您先回去,這兒不用太多人守着。”
祁栽陽知道她跟溫時遇關係親:“我留下來,你剛剛沒吃幾口,先去吃點東西。”
她放心不下,不太想回去。
祁栽陽勸說:“你得保重身體。”
“杳杳。”她臉色不太好,戎黎很擔心她,“回家吧,我不放心你。”
她點了點頭:“爸,若是有事,一定要叫我。”
“好。”
溫時遇術後被推進了ICU,要等過了觀察期,再轉普通病房。
溫鴻還沒回去,在病房外面坐着。
溫照和也不知道是心大還是不關心,搖頭晃腦,竟在打瞌睡。
“就不勞煩祁導了。”溫鴻下了逐客令。
祁栽陽坐在對面,態度也不是很客氣:“我樂意。”
反正就是挺尷尬的,祁栽陽跟溫家的關係不好,也不喜歡溫家老爺子,但他閨女跟溫時遇顯然是斷不了的關係。
溫時遇疼愛外甥女的傳聞祁栽陽以前也聽說過,但今天是第一次真正見識到,得有多疼愛,會愛屋及烏到拿命去救外甥女婿。
“羨魚人呢?”
溫照和一個激靈,醒了:“他有點事——”
溫鴻聽都懶得聽,直接警告:“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父子倆打什麼主意,該你們的我一個子兒也不會少,不該你們的也別想。”
溫照和扯了扯嘴角,沒作聲,心裡詛咒溫時遇早死。
這個時間點,夜生活剛剛開始,街上人來人往,遠處傳來廣場舞的音樂聲,街道兩邊的小吃攤飄來各種食物的香氣,勾引着夜跑的路人。
一條街把熱鬧喧囂分隔開。
醫院附近冷冷清清,偶爾有心情沉重的家屬低着頭路過,有推着醫用推車奔跑的護士,有飛馳行駛的救護車,有哭聲,有燈下的影子,在抽菸。
戎黎晚上開不了車,徐檀兮狀態不好,也開不了,代駕還在路上,車停靠在醫院外面的路邊。
一邊是不夜天,一邊是生死場,分明格格不入,又毫不違和地融合在一起。
徐檀兮頭枕在椅背上,望着車窗外失神。
戎黎扶着她的臉,讓她靠在自己肩上:“怎麼了?不舒服嗎?”
她搖頭:“有點後怕。”
“我也怕。”
要是溫時遇真出了什麼事,他以後要怎麼面對徐檀兮。
“你舅舅做手術的時候,我在想還不如我躺在那裡面,但我又很害怕,怕我出了事你跟孩子會變成孤兒寡母。”
他握着徐檀兮的手,盯着她指甲的小月牙:“我還有一些很自私的想法。”
比如,他很慶幸。
比起溫時遇出事,他更怕自己出事。
他沒有再去看過心理醫生,不知道他的零度負面人格現在怎樣了,能不能共情他也分不清,應該是能了,所有跟徐檀兮有關的人和事,他能真切地體會到喜怒哀樂,甚至會放大。
還有,他越來越怕死了,所以,溫時遇九死一生的時候,他還在慶幸,還好躺下的不是他,不然誰來照顧他的妻子和孩子,誰都不可以。
“嗯,我知道。”徐檀兮頭枕在他肩上,“因爲我們都是人,只是普通人。”
因爲是人,不是聖人。
遠處的音樂聲沒完沒了,她閉上眼,昏昏入睡。
夢裡有好大的火。
“小白!”
“小白!”
誰在叫她?
她想看看,但她不可以睜開眼,戎黎說,在誅神業火裡要閉着眼睛。
“小白!”
“小白!”
她擡手,摸到一隻手,四周滾燙,可她的手卻是涼的,誰抱着她?誰擋住了她身上的火?
“杳杳。”
徐檀兮猛地睜眼,目光慢慢聚焦,車窗上倒映的霓虹在飛馳後退。
戎黎的聲音把她的思緒拉回來:“怎麼了?”
她抱着他的手,又靠回他肩上:“戎黎。”
“嗯。”
她又閉上眼,像在夢囈:“紅曄好像也在誅神業火裡。”過了很久,她說,“你也在。”
他的眼睛就是被誅神業火灼傷的。
代駕開得很慢,從醫院到麓湖灣用了四十多分鐘,車停下的時候,徐檀兮還在睡,戎黎抱她上樓的。
他做好了飯,纔去房裡叫醒她。
“杳杳。”
她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杳杳。”
她把臉蒙在枕頭裡,迷迷糊糊地應了聲:“嗯……”
戎黎連人帶被把她撈過去:“先起來,吃點東西再睡。”
她不情願,悶着頭不擡起來:“我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