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這傴僂的老伯,我趕緊把他扶了起來,“老胡是吧,你先起來,彆着急,先把實情一一交代清楚。”
這位老胡之所以被列爲頭號‘嫌疑人物’,因爲下午起火時,倉庫就他一個人在值班,而他以前在車間有偷偷抽過一次煙被抓住,大家都一致推斷他是在抽菸的時候扔菸頭點燃了倉庫,再加上失火後他又沒離開現場,反而火急火燎的幫着營救,所以其他人被排除後,就他的嫌疑最大。
老胡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稍微平復了一下後,還算比較鎮定的說到,“陸總,還有江總,真的很對不起,我昨晚沒睡覺,中午守倉庫的時候實在太累,當時就睡了過去,我可以用自己的老命保證,我絕對沒有抽菸,就是困得睡着了,感覺到被火烤痛的時候才醒來,就發現倉庫起火了……只能說我看管倉庫失職,但說是我放的火,這就真的是在污衊我了。”
這時,老胡特意又擡頭看着我,蒼老渾濁的眼神特別深刻,他說,“陸總人這麼善良,可憐我,願意破例賞我一口飯吃,給了我這個穩定的工作,我對陸總,對這個公司都充滿了深深的感激之情,怎麼可能恩將仇報?希望你們能報警,讓警方介入調查,還我一個清白。”
不得不說,老胡這人雖然看着落魄又瘸腿的,但他一開口說話,整個人立馬透着一股子精氣神了,而且他普通話很標準,口齒清楚,不像是那種傳統的只會幹苦力的農民工。
另外據車間主任交代,這個老胡平時不是倉管,只是今天臨時頂替了一名生了病的同事,他平時都是在生產線上負責車縫、熨燙等工作。據說他態度特別端正,別看年紀大了,手藝卻比那些三四十歲的女工還好,有時大家都下班了,他還會主動留下來加班,並且是打了下班卡再來車間不計工時的無條件加班,跟同事之間相處的也比較融洽,車間員工對他印象都很深,都不敢相信是他引起的火災。
我看了眼江楓,“要不還是報警吧。”
江楓還沒有表態,顧敏儀卻搶先一步站出來說道,“報什麼警?我認爲沒必要,反正也沒造成人員傷亡,放火的人也已經抓住了,就把這人開除就行了。”
顧敏儀出來插一腳,給我的感覺是她想在衆員工面前強調一個事實,那就是我陸雲燦現在已經不是公司的總裁了,提的任何建議都是無效的,連她都可以隨便的否決了。從另一方面來看,她也是跟我站在對立面,看江楓到底會聽從誰的建議吧。
江楓擡腕看了下手錶,沒有再墨跡,立刻讓車間主任打電話報了警。
顧敏儀似乎總想要在我面前爭一口氣似的,對江楓說,“你晚上不是跟證監會的人有應酬嗎,現在已經快7點了,你跟思存快點出發吧,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就行,我畢竟是公司的總經理,理應我來負責。”
江楓似乎的確很重視晚上的應酬,於是說了句,“行,你來處理後續,晚上12點之前給我調查結果。”
“會的,我的辦事效率你還不知道?”顧敏儀特意給他拋了個媚眼。
但江楓並沒有接這個媚眼。
他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走吧,這些事給敏儀處理就行,你也還沒吃晚飯,正好跟我一起去參加那個飯局。”
“……”看到這裡,顧敏儀臉都氣綠了。
“我不去,”拿開江楓的手,我有些嚴肅的說道,“公司發生了火災,本來就是至關重要的大事,我必須留在這裡協助警方調查,你這應酬真的重要的話就先去吧。”
眼看我態度這麼堅決,他也沒有再爲難我,“好,”他走的時候,特別俯首在我耳邊說了句,“晚上回家見。”
接下來,我完全沒心情跟顧敏儀‘鬥智鬥勇’了,只關心這場火災的源頭,到底是老胡撒了謊,還是另有隱情?公司雖然現在已經易主,但我在內心深處還是把這裡的一切當作自己的財產,公司着火就跟我自己家着火沒什麼區別。所以我比誰都上心。
江楓走後,顧敏儀不等警方來,也不跟我商量,口氣強勢的對車間主任說,“明天就解除跟這個老胡的勞動合同,讓他收拾東西儘早滾蛋,另外,扣除他這個月的工資!”
“嗯,”車間主任雖然不情願,也只得點點頭。
“我們員工的去留問題,最終不是由陸總說了算嗎,”老胡聽說要被開除,也沒有着急,眼睛始終看着我,“陸總,你們既然已經報了警,就再等等吧,只要還我胡建華一個清白,你要把我開除我也認命了。”
“那就再等等警察。一定要把事情調查清楚再說。”
顧敏儀卻不知道發什麼瘋,一定要在這件事上跟我作對,“陸雲燦,江楓已經把這個事交給我處理,你就不用再多嘴了。公司倉庫被燒燬,老胡作爲倉管就是第一責任人,就算火災不是因他而起,但他在工作期間睡着了就是嚴重的失職行爲,況且他身體殘疾,年齡也超過了55歲,早就該被清理出公司了。況且,我這次僅僅是扣他當月的工資,沒讓他賠償倉庫的鉅額損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個顧敏儀起衝突,忍耐道,“等警方來查明真相,如果火災的直接原因是老胡造成,再開除他也不遲!”
“是啊,顧總,還是等警方先調查吧,畢竟事關重大,至少要把起火的原因先調查出來。”車間主任也在勸慰。
她只得暫時妥協。
警方的很快來了,在現場進行了各種取證調查,又對相關人員一一錄口供,特別耗費時間,一直忙到晚上9點過了,還沒有結束。我和顧敏儀都留在車間裡,協助警方做調查。我獨自坐在車間外邊的椅子上反思這場安全事故,還是有些心有餘悸。這個時候,突然有人把一件厚外套放在我面前,“陸總,多穿件衣服吧,”
驚得擡頭一看,出現在眼前的居然是那個老胡。
他舉止都十分恭敬,難得的笑容裡也充滿了恭敬,解釋道,“這個系列的衣服都被燒燬了,就剩了這麼一件,都是因爲拉鍊出了問題,拿回來返工的。我看夜晚溫度低,你剛好又坐在風口上,穿的又薄,就給你拿了過來。”
老胡這樣的舉動,並沒有讓我產生不好的聯想……他雖然蒼老且滄桑,但整個的氣質裡有一分說不出來的堅韌和正氣,似乎是個有故事的人……而且,從外貌上依稀也可以辨別出他年輕時應該是比較英俊的那一款,只不過在歲月和生活磨難的摧殘下,已經變得滿目瘡痍了。
我讓他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閒聊的問他,“你一個人在這邊打工嗎,老婆孩子呢?”
他苦澀的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更深了,“老婆啊,在我年輕時候就跟人跑了,幾個孩子這些年也沒聯繫。”
“我有個女兒,按年齡算的話,應該和你差不多大了,”老胡的眼神又落在我身上,看得我有些不自在。
我點點頭,沒有怎麼插話,就聽他在那裡傾訴……按理說,像老胡這種車間員工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跟我坐在這兒閒聊的,可他卻沒在意這些,一邊對我表示出尊敬,一邊又像個飽經世事的老者那樣在我面前吐露心聲。
“這些年一直在廣東這邊打着零工,做了快二十年了,存了點錢也被一個女人騙光了,”他說起這些,表現的很平淡,笑的卻很淒涼,“後來年紀大了,只能去建築工地做事,前年在工地上被一塊預製板砸傷,留下殘疾,連工地的活也找不着了……哎,我在外飄了這麼多年,家裡老父母親也早去世,回不去,也留不下,幸好有陸總你大恩大德收留了,不然我現在都暴死街頭了。”
聽到這個孤寡老伯的身世如此悲涼,我心裡不覺也對他也更多了分憐憫之情,感嘆道,“那你安心在這裡做吧,只要還做的動就做下去,不用再到處奔波了。”
“謝謝陸總,不過我還是想等警方的調查結果出來,一定要還我一個清白。”
警察在公司裡取證完畢後離開,因爲還有許多物證需要化驗,今晚12點以前是怎麼都不可能出結果了。
江楓應酬完畢,又親自來了公司開車接我回家。
腦子裡一直還裝着今晚跟老胡的交流,以及那場火災的調查結果,我在車上也沒什麼心情來應付江楓。他習慣性的伸了一隻手過來捏住了我的,“累了?”
“認真開車,”我有些冷淡的掙脫了他。
他再次捏住了我的手,“我沒事就想摸摸你,不摸不舒服。”
“……”我沒有迴應他,任由他捏着手,眼睛瞟到外邊的一個便利店,“停車,我去對面買點東西。”
“需要什麼,我去買。”他已經停了車。
“避yun套,以前買的快用完了,多買幾盒吧。”
“那就算了,我以後都不想用這玩意兒,”他一腳油門又啓動車子,冷笑着瞥了我一眼,“我還就想讓你懷上我的孩子,以後永遠也擺脫不了我!”
“孩子,你不是早就有了?”我想到顧敏儀今天的話,內心不免又泛起波瀾。
“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