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做一件決定的時候,往往都是想着好的方面。但是,事情就是那麼奇妙地會伸出許多出人意料地枝枝蔓蔓來。
陳翔三嫂來到廠子後,起初一兩個月表現得很是勤快,她幹完廚房活,還時常主動跑到車間幫乾點零碎活:學着打打磨、扛扛板子啥的。有時下班後,三嫂會跟王燕嘮叨:“我看田小兵那樣就不順眼,喝水還喊老婆,自己又不是沒手沒腳,故意偷懶幹活老磨蹭,這兩口子到哪兒都不行。“
王燕心裡其實也很煩陳鳳兩口子這種行爲,只得接口說:”是,他太矯情。“背地裡王燕把三嫂的話學給陳翔聽,陳翔說:“別天天沒事說這些閒話,三嫂話多。”
王燕說:“你這人真不清頭緒,既然三嫂說這話了,時間長了,她見陳鳳兩口子還是這樣懶懶散散的話,她也會偷懶。”
“她有什麼好偷懶的,只要她把飯做好。”陳翔皺眉不耐煩道。他其實也看不慣陳鳳和田小兵那種工作時間曖曖昧昧,老公老婆喊的甜,幹活磨磨蹭蹭的樣兒。但,因爲三嫂對老人不敬的原因,他對這三嫂也沒什麼好感。所以,不想從王燕嘴裡聽到三嫂說陳鳳他們不是的話。
俗話說:“好人也怕壞人帶。”三嫂見陳鳳兩口子幹活懶懶散散,不久後,自己也不去車間了。再過段時間,乾脆連飯菜也不好好做了。每次炒完菜,把肉挑揀出來,事先盛到三哥的專用碗裡。工人吃的菜,反而不見什麼肉。那鍋更是不好好刷,水燒開後,緊着自家的水壺裝滿,就往家送。漸漸地,只有做飯時分纔出現,別的時間都抱着小木出廠子玩兒去,再往後演化,就連小木也不帶。光明正大地,只有做飯時候才見她生火做飯。
三嫂的行爲也反過來影響遙遙和陳鳳,他們都學他,上班時間,把自家水壺裝滿,先送家去,再來上班。 王燕算是看出來了,這一家子子,是一個賽一個地學着自私。
原本王燕對陳翔家的事情本來了解很少,多年前,也都是聽陳翔父母和陳風描述得多,而他們嘴裡,衆人的形象幾乎是一致的:”大嫂自私,忘恩負義;二嫂不管孩子,光顧自己一人瀟灑;三嫂小心眼,嫉妒陳鳳帶孩子吃住孃家,還不讓安安去爺爺奶奶家玩。“在他們嘴裡,除了聽不到對自己的評價,哪個外來的都不好。
等三嫂來京後,王燕才知道,原來三嫂口中描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本身陳翔兄妹不少,但,只有他們兩人每年主動承擔家裡責任,給家裡寄點錢,按說,做父母的也該知足,卻誰料那老太太竟在村裡頭抱怨說:”陳翔那媳婦也小氣,給我買件衣服小得不能穿,一年到頭就給那麼點錢,竟拐着我們家陳翔孝順她自己爹孃去了。“三嫂還說,王燕懷孕時候,那老太太從他們這裡要了錢,儘讓陳鳳去買魚蝦吃,根本就沒病沒住院。
王燕不知他們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她只根據她的相處和所見,覺得,這家人都近不得,需要和他們保持適當距離。
過去陳翔每聽到他父母說三嫂在家找事吵架,就生氣,甚至打電話埋怨他三哥。那時,王燕總說:”你自己父母什麼性子,你多少了解些。別盡說你三嫂不好。她再不好,也把你三哥和孩子伺候好了。沒讓你爹孃操心,人家和你三哥離婚了,你三哥和孩子也沒人管。“陳翔聽了也覺得有理,也就反過來說說自己爹媽,讓省點心,別老說兒媳婦這個不好,那個不好的。
王燕不知道,這三嫂跟這小姑子原是在家裡吵架多了的。到了廠子‘集中’後,終於‘戰爭’爆發。那天早上,王燕正一手抱着小木,一手在裝修淘寶店,忽然聽到院子裡爆發出響雷般的吵罵聲,王燕嚇了一跳,緊忙抱着小木跑出辦公室,只見,那田小兵手裡正抄着一塊板子要砸向三嫂,嘴巴不停地罵罵咧咧。
三嫂毫不示弱:”我拍死你個*玩意!“遙遙正拉着田小兵,三哥過去也要打田小兵。陳鳳見了,跑過去拉着田小兵:”咱回家,咱不擱這兒上班了!“
陳翔當時正在車間,聽見吵架,跑出來一看這情景,當場就氣得滿臉通紅,沖田小兵嚷着讓他把手上的板子扔掉。只聽“啪”的一聲,田小兵使勁把板子砸向地面,板子立馬被摔成兩斷兒。
“你幹嘛呢!”陳翔怒道。
“走!跟我回去,咱不幹了!”田小兵甩下板子,反拉着陳風,嘴裡罵罵咧咧地往外走去。
陳翔氣結,什麼也不說。返身到車間幹活去了。他知道,誰都有理,誰也都沒理。他們就是沒把廠子當自己的幹,純粹耗時間混工資。
第二天一早,還沒到上班時間,陳鳳拉着田小兵來了,王燕正在澆水,陳翔在砸柴火。“嫂子,澆水呢!”陳鳳打着招呼。
“嗯,剛燒開。”王燕隨口應着,她知道陳鳳這是想來上班。
“昨天回去我罵田小兵了,他就是個神經病,不過也不來怪他。他說三嫂見了他,老師嘴裡不乾不淨地低聲罵他。”陳鳳解釋昨天田小兵的行爲。
“哦。三嫂罵你什麼了?”王燕問向田小兵。
“她就哪樣罵着,聲音也不高。以前罵我都裝聽不見,昨天我從廁所出來,她又罵我。”田小兵說道。
“我拿你們沒辦法。你們要是想再這兒幹,就好好的。要是在這兒吵架,就出去。我沒法給你們處理這些事兒。”王燕說道。
陳翔聽着王燕說話,一聲不語。他也煩透了田小兵,之前不知道這個妹夫是這德行,沒少照顧他們,現在開廠子了,需要借他們力,一起做事,他們卻一個比一個掉鏈子。
“我跟田小兵說了,要是三嫂再跟他吵架,就回去。”陳鳳說話的口氣,好像有理的是田小兵。
“你嫂子說的對,你們想清楚了,要是想幹就好好幹。不好好幹,我們也不勉強。”陳翔說道。
“嗯。就是,一家人一起開個廠子,弄好了大家都沾光,成天哪來那些個事兒。”陳鳳順着說道。
“你趕緊去幹活吧,不是說客戶這幾天就要安裝嗎?”陳鳳對着田小兵說道。
“哦,那我去了。”田小兵往車間走去。
“吃飯沒?”王燕問道。
“吃過了,嫂子。”陳鳳答應着,問道,“孩子還沒醒?”
“沒了,她都睡到十來點。”王燕說着話的功夫已經裝好了水。
“那我去辦公室了。”陳鳳轉身朝辦公室走去。王燕心裡說不出的堵,但,她也知道陳翔還是希望田小兵來廠子裡幹活的,畢竟,他好好幹的話,做活還是蠻快的,手藝也說的過去。最關鍵的是,田小兵是他親妹夫,不管怎樣,陳翔都希望他能幹活掙點錢,供他自己一家人吃飽穿暖的。
三嫂也當沒事人似的,到了中午做飯時間,又來燒飯了。一切似乎風平浪靜,什麼都沒發生。只是,這些驚心動魄的場面,再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內,又發生了幾場。王燕對他們徹底感到失望,她不得不對陳翔說:”別讓田小兵幹了,能幹也不能讓他幹。你看他沒大沒小,敢打你嫂子。太不像話!“
陳翔說:”三嫂也不行,她沒來,他爺兒三幹得好好的。“
這天,田小兵又說三嫂罵他,跟嫂子打了起來。三哥拉着嫂子回去了,回來的時候,三哥對陳翔說:”你嫂子不來了,老吵架,沒法幹活,你們也爲難,她自己在外面找個班上了。“
三嫂不在,王燕又得自己燒飯。有一次到了十一點了,小木醒了,來不及抱孩子,王燕衝正在電腦前坐着,學畫圖的陳風喊道:”陳風,你幫我抱下小木吧。我要燒飯,他們一會兒要下班了。“
誰料,陳鳳想也不想地說道:”我是來你家上班的,又不是來你家當保姆的,我不給你抱孩子,我給你抱孩子,遙遙媳婦還說我偏心,不抱他們家的呢!“王燕沒辦法,只得用衣服裹了小木,拉把凳子坐着,一邊把小木抱在腿上,一邊去接水洗菜,勉勉強強地把飯做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王燕想起父親跟說過的話,父親說:”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學,你大學畢業就幹這活。這大學都白上了。“王燕想想自己做的事情,確實沒有技術含量。父親老勸她自己找個班上去,別跟陳翔一起在廠子裡。
王燕想想從開廠子到今天,錢沒掙着,累沒少受,人心還不齊。自己也感覺希望渺茫,她跟陳翔說:”我還是考研吧。這樣什麼時候熬到頭啊!“
陳翔也被廠裡的一堆沒完沒了的煩事弄得身心俱疲,他心裡也是希望王燕能考上,這樣好找個輕快的工作,省得跟自己受這個罪,便問道:”嗯,你想考哪個學校?“王燕說:”我想報考清華,考管理。“
陳翔看一眼王燕,說道:”清華分數高吧。“
王燕用自信而平靜地聲調說道:”高就高吧,管理應該不難,要考就考好的大學,自己這輩子也沒讀過清華。“
王燕買了複習用書,白天弄淘寶店,做飯,晚上等孩子睡了,自己就從牀上爬起來背背單詞,做點練習題。
王燕本就有考研的志願,現在,眼前的困難,更堅定了她向上的決心,她覺得只有通過知識才能改善命運,而,這個命運,不只是關乎她自己的,還有她整個小家。
“倉廩實而知禮節”,精神總要有物質做墊腳石。陳翔覺得所有的困難,都只是一時的。爲了能讓王燕過得輕鬆些,讓這個家庭有個美好的未來。陳翔決定不管多苦多累,只要王燕考上,都要讓她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