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聽聞此言擡頭看去,只見桃逐虎雖然依舊滿面春風,但眼神裡卻是憂心忡忡。再看桃仡,桃仡臉上神情則與桃逐虎相仿。
蘭子義回頭去看月山間,月兒早已不見了蹤影,確認月兒不再後蘭子義便隨着桃逐虎進入後廚,同時蘭子義說道:
“也虧大哥你能想出這個主意避過月兒,,我都想不到這辦法。現在這裡沒人了,大哥大嫂有事就說吧。”
桃逐虎將蘭子義引入後廚之後又用眼神瞥了眼門外,然後他便拿了一隻羊排堵在門口剁肉,桃仡則拿來兩個案板與蘭子義一人一個,妝模作樣開始剁菜。在這期間沒人去關後廚房門,因爲那樣做就太過顯眼,月兒一定會知道。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桃仡開始熟練的切削案上的菜蔬,可以看得出桃仡的刀工很是熟練,只是不知爲何她的手卻有些微微顫抖,蘭子義偷偷看眼桃仡的側面,發現她的眼神正因爲恐
懼而渾濁。
既然蘭子義看出了桃仡的難處,便不會主動去解開桃仡的傷疤,蘭子義只是站在一旁擺弄案上的菜刀,靜等着桃仡自己把話說出來。唯一讓蘭子義好奇的是桃仡究竟有什麼事情要說,居然連桃逐虎都面色凝重。
過了有些功夫之後,桃仡長出了一口氣,她甩甩頭努力把自己的負面情緒甩出腦海,然後對蘭子義說道:
“少爺,我有要事要告訴你,。”
蘭子義道:
“我知道,嫂子你連月兒都要設法支開,那肯定是有天大的事情說。”
桃仡道:
“這件事情除了少爺可以知道,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少爺你也不能告訴任何人。”
蘭子義點頭道:
“嫂子請放心,子義絕不外傳。”
桃仡聽到蘭子義的保證後自己也點了點頭,她放下手中的刀,又深深吸數口氣,下定決心之後桃仡對蘭子義說道:
“衛侯,你所說的那個叫德王的人,我之前見過。”
蘭子義皺眉問道:
“嫂子是說德王以前去過招婿樓?何時去的?“
桃仡搖搖頭道:
“不少爺,我不是說德王去過招婿樓,我是說德王是從招婿樓出來的。”
蘭子義聽到這話心中一驚,然後指尖便傳來刺痛,剛纔被他把玩在手中的刀刃,現在已經將他的手指割開了一道口。
桃仡與桃逐虎見到蘭子義手指破裂,想要上前包紮,蘭子義卻將兩人制止。蘭子義將割破的手指塞入嘴中,舔掉鮮血,然後問桃仡道:
“嫂子,什麼叫從招婿樓裡走出來?嫂子可你要說清楚啊!德王可是皇上愛子,現在又有奪嫡之勢,嫂子你可不敢胡說啊。”
桃仡聞言痛苦的搖頭道:
“少爺,那個叫德王的人絕對不是皇上的什麼愛子,絕對不是。他只是個可憐孩子。”
接着桃仡問蘭子義道:
“少爺,要想吧事情說明白是個很長的故事,少爺你能聽我講完嗎?”
蘭子義對着桃仡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講下去。桃仡得到蘭子義的答覆後艱難的說道:
“在遇到大郎之前,我的生命就是秋風催下的落葉,飄零無處,不知何處是開始,何處是結束。最早出現在我記憶中的畫面是深紅色的高牆,金黃色的琉璃瓦,我記得我曾經在紅牆間的青磚路上奔跑,戲耍,躲在黃銅做的大魚缸和石獅子後面躲貓貓,在記憶裡總是有人陪我玩耍。“
蘭子義本以爲自己經歷了戰場上的生死和極樂禪師的開導,現在定力已經不是常人能及,可聽着桃仡說她的童年,蘭子義的手卻不自主的抖了起來,他問桃仡道:
“是誰在陪你玩。”
桃仡苦笑道:
“以前我一直說不上是誰,小時候的記憶模糊地像是夢一樣,很多時候我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經在那樣的環境下玩耍過。直到我來到少爺府上,偶有一次見過來給少爺送飯盒的太監,我才明白小時候和我玩耍的人就是這幅打扮。
從小就有太監陪我玩耍,我這個青樓女子是不是在說夢話?“
桃仡說道這裡不禁自嘲一下。
桃仡說着說着已經沉浸在了自己情緒當中,無法自拔,她全然沒有發現在她一旁的蘭子義的兩條腿都開始打軟。紅牆金瓦,這樣的地方全天下只有一處,那就是臺城。
蘭子義用略帶纏鬥的聲音鼓勵桃仡道:
“嫂子你請接着說下去。”
桃仡繼續道:
“小時候的記憶非常模糊,我記憶真正開始的地方,是我被扔進船裡的那一晚。那一晚我本來還在好好睡覺,突然我便被塞了嘴,套入黑布袋中,接着我就被人擡出去,扔到船上。”
蘭子義問道:
“嫂子怎麼肯定是船上?”
桃仡道:
“因爲我聽見了船上人說道搖槳,而且那種有規律的晃動感只有船上纔有。“
桃仡答過蘭子義後繼續說道:
“我被扔到船上,從那以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紅牆,等到我從船上下來時便已經在招婿樓裡。從那以後我便被媽媽教着學琴學唱,學書學畫,學跳舞,學狐媚。那段日子痛苦又乏味,說乏味是因爲每天都要被人強迫着去學那些不明所以的東西,說痛苦是因爲只要有一點做錯就要挨毒打,就要沒飯吃。再然後我便上樓去接客,我記得清清楚楚,那晚我還不到十四歲。”
桃仡說到這裡,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桃逐虎見狀立刻大聲說道:
“叫你不要切蔥,你偏不聽,現在辣眼睛了吧?”同時桃逐虎趕緊上前摟住桃仡,小聲安慰起來。
外間離內廚還有相當的距離,忙活的衆人聽不到裡面在說什麼,當桃逐虎宣言桃仡切蔥流眼淚後,大家也只是看了看桃仡案上的蔥末,沒有起疑心。
這邊桃逐虎摟住桃仡後小聲問道:
“仡兒,別哭了,你有我在這裡。不要哭了。”
等到桃仡情緒初步平穩之後桃逐虎又問道:
”仡兒你說了這麼多,都是你經歷的事情,這和德王有什麼關係?“
桃仡擦了擦眼淚,哽咽道:
“那招婿樓裡的女人生下來的孩子都會被媽媽集中收養,女孩長大了之後會重新在招婿樓裡接客,男孩到了一定歲數則會被人帶走。
招婿樓裡的女孩子將來都要接客拿銀子,雖然少不了捱打捱罵,但每天飯還有的吃。那些招婿樓里長大的男孩子則沒有那麼多用處,媽媽高興了便會給他們點飯,不高興他們連衣服都沒得穿。再加上招婿樓裡的人都不許出去,那些男孩子非常可憐。
我到招婿樓時年紀尚小,當時有一個小男孩經常受人欺負,每天吃不飽穿不暖,還經常遭人毒打,我看他可憐便時常接濟他,照顧他,直到他被人帶走爲止。“
桃逐虎聞言吃驚的問道:
”仡兒,你是想說現在的德王就是你當年照顧過的那個男孩?“
桃仡點頭答道:
“是的。我可以保證。雖然因爲年齡增長五官都有了變化,但人的主要特徵是不會變的,我可以保證那個德王就是之前我照顧的那個孩子。”
蘭子義這時道:
“德王乃是司禮監秘密撫養長大的皇上幼子,不可能是嫂子你撫養過的某個人。嫂子你別說夢話了。”
桃逐虎也道:
“是啊,仡兒。說不定德王只是與你見過的那人長得相似呢。而且仡兒你如果說的是真的,爲什麼德王沒有認出你呢?”
桃仡搖頭道:
“不,我沒有看錯,千真萬確。的網沒有人認出我是因爲我是偷看到德王的,他並沒有看見我。如果只憑臉的話那我會自己懷疑是否看錯,但德王今天敞開衣襟,我可以清楚的看見他胸口上烙下的傷痕,那是招婿樓裡的男孩統一會打下的標記,我死也不會忘記那痕跡的!大郎,少爺,你們可要相信我啊!”
說着桃仡便看向蘭子義。之前不看時桃仡還以爲蘭子義只是在一旁聆聽,現在望去桃仡才發現蘭子義此時已經汗流浹背,渾身衣服都被溼透,全身上下好似用水洗過一般。
桃仡與桃逐虎剛纔說的用情,沒有發現蘭子義的異樣,先在同時看到蘭子義的模樣都有些慌了手腳。還好蘭子義意志堅定,雖然他脫水眼中,頭暈目眩,但他還是強撐着站穩,制止要上前扶他的大哥和大嫂。
蘭子義站穩之後緩了口氣,四處搜索找到了一旁的水缸,他拿起水瓢咕咚咕咚喝個不停,等他扔掉水瓢之後,他終於穩定了情緒。
接着蘭子義走到桃仡面前,雖然男女授受不親,眼前的還是蘭子義的大嫂,蘭子義還是擡起雙手摁住桃仡的肩膀,他盯着桃仡的臉,堅定的說道:
“嫂子你今天干的很好,你車上的話我都聽見了,你沒有走漏風聲真是乾的漂亮。”
桃仡點頭道:
“少爺你放心,什麼事情該幹,什麼事情不該幹我是清楚地。”
蘭子義道:
“既然如此那嫂子你請答應我,這件事情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你說過這些憋在心裡的話後人也能輕鬆許多,我相信你,你心裡也已經沒有負擔,那今後就別再和其他人說了,無論是誰,二哥三哥以及仇家兩位先生都不信,誰都不能說,答應我好嗎?“
桃仡望着蘭子義,用力的點點頭道:
“好的少爺,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