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五哥盯着蘭子義,暗暗銼着自己兩排牙,他聽到蘭子義的話後沉默了好半晌,旁人都以爲他在思考話語,只有陳五哥自己知道他是懾於蘭子義聲氣半天不得動彈。不過蘭子義並不着急,他臉上似笑非笑,就這麼靜靜的看着陳五哥。
最後陳五哥乾咳一聲打破了沉默,他開口說話,嗓子裡面還帶了點痰,聲音有些嗚咽,他道:
“侯爺,我說的很清楚了,你這話我不信,之前已經有很多官老爺跟我們說過這話了。”
蘭子義道:
“我不是官老爺,我和他們不一樣,難道你連我也不信?”
此時陳五哥立刻在心裡回答道:
“肯定不相信。”
但這話他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眼前這個年輕人讓他捉摸不清,他完全不敢故意冒犯此人,現在他開始懷念之前和桃逐虎對峙的時候了,那時候多麼輕鬆。
又沉默了片刻陳五哥才說道:
“侯爺,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之前我們這些小民頭上的父母官全是這麼說的,可他們說完之後就再無下文,夠關門從我們身上刮完銀子這些人就走了,我們已經被騙怕了。”
蘭子義聞言點點頭,他道:
“這個我懂,換作我是你,被騙這麼久我也不會再親信他人。五哥你可以相信我,我向你保證,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來相信對方。
只是五哥,我們今次來是來向這些放高利貸的昧良心地討公道的,和朝廷沒關係,你向朝廷喊打喊殺就不對了。”
陳五聽到這話終於忍不住,他冷哼一聲說道:
“朝廷沒關係?朝廷放任狗官豪族欺壓我們這些良民,欺壓完了還要從我們身上收稅,朝廷這麼幹還不讓我們出聲罵他兩句?衛侯是從哪裡看出我等百姓生活如此不堪和朝廷沒關係的?”
蘭子義笑了笑,他道:
“朝廷未能及時糾察貪官,乃是言官失職,待我回京稟明聖上,皇上一定會爲百姓們做主。”
陳五哥反駁道:
“官官相護,就算皇上英明,他手下的狗官是鐵板一塊,皇上怎麼爲我們做主?”
蘭子義道:
“官員們互相結黨營私那是官員們聖賢書讀到了狗肚子裡,我不是那些狗官,我和他們不是一塊。”
然後蘭子義擡起左臂放在桌上向前傾斜身體,他略微眯眼看向陳五,他道:
“而且五哥,你也不是種田交皇糧的百姓,你只不過是個鄉間走卒罷了。”
蘭子義向前壓迫,陳五哥不自覺的向後靠,他一時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話來回答蘭子義,好在這時跟他而來的那些青壯年中有人替他站臺道:
“侯爺這話什麼意思?你說五哥不是種田人,可他卻幹了我們這麼多種田人不敢幹的事情,沒有他我們怎麼聚起來對抗貪官豪強?”
此人一開口跟他站在一起的衆人全都放聲吆喝起來,而站在蘭子義身後的桃家兄弟則異常不爽,桃逐虎指着對面開口罵道: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在我家少爺說話時插嘴?”
那邊人聞聲立刻暴躁起來,剛纔出聲那人指着桃逐虎回罵道:
“姓桃的,你口口聲聲說要替我們百姓做主,爲我們伸冤,結果現在我說句話都要被你問有沒有資格?你他媽就靠自己老爺派頭來給我們伸冤?”
此言一出立刻把周圍百姓全部點燃,這些人亮出臂膀,嚎叫着就往桌邊靠,而站在蘭子義身後的桃家兄弟和馬場夥計也不甘示弱,立馬靠上前來,兩邊人羣越罵越兇,眼見着兩邊就要打起來。
就在此時,在這風暴的中心,一陣清脆的敲擊聲穿透周圍的嘈雜傳入每個人的耳朵中,衆人低頭看去卻見是蘭子義正在有條不紊的拿自己兩指骨節在敲打桌面。非常奇怪,如此混亂的現場,哭叫都無人聽得到,蘭子義敲桌子的聲音卻被所有人都聽見,最重要的是這聲音並不很大
見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後,蘭子義終於停止了敲擊,他擡起頭來環首四周,然後他
對桃逐虎說道:
“大哥,人家說得不錯,我們是來爲百姓做主的,那人插話歸他無禮,可也不能說人家就沒資格說話呀。”
桃逐虎聞言低頭拱手,略往後退,爲蘭子義站臺的馬場夥計也跟着一起後退,那邊百姓們見蘭子義當面訓斥自己大哥,他們也覺蘭子義很給面子,於是他們也跟着退下,一場騷亂就此平息。
蘭子義對桌子對面陳五哥笑道:
“看來五哥和百姓們還是不肯信我。這也沒辦法,我們處的時間還是太短。我看今天大家肝火都有些旺,大家已經不宜再談。今天就先說到這吧,等五哥新任我後我們再接着聊。”
站在陳五哥身後的朱十六聽到蘭子義這話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趕忙湊到陳五旁邊勸說道:
“五哥,侯爺都這麼說了,咱就別鬧了。以後再聊,以後再聊,莫傷和氣。”
陳五哥初見蘭子義總覺得對方深不可測,即使現在他依舊有這感覺,但現實情況卻與他的想象相距甚遠,蘭子義息事寧人的態度讓陳五覺得這人的確是個慫包,他暗中打壓自己的疑慮,他安慰自己,蘭子義就是頂着個侯爵頭銜混飯吃的主,沒什麼難對付的。
於是陳五作色而起,他對蘭子義說道:
“那侯爺可得好好讓我見識見識你的誠意,莫要讓我失望!”
說罷陳五便轉身而去,沒入身後人羣。朱十六見陳五離開便想湊近蘭子義說兩句,誰知蘭子義只是笑着擺擺手,並沒有讓他靠近的意思。
跟隨陳五哥而來的人隨着陳五一道離開,蘭子義見到對面人散去,自己也便慢慢從凳子上站起來,他轉過身默默往回走,桃逐兔見狀率先沉不住起了,他走到蘭子義旁邊問道:
“少爺,你難道正想就這麼算了?那個陳五算個什麼東西,他也配這樣和少爺你說話?”
桃逐兔說完之後並沒有追問下去,因爲他看到了蘭子義臉上的冷笑,蘭子義轉過臉來對桃逐兔說道:
“姓陳的和我說話事小,他想要頂着我的名號作亂才事大。這次我挑起的事情一旦失控那可是連我爹都罩不住我,我怎能讓那個陳五如此囂張。”
蘭子義問一旁桃逐鹿道:
“昨晚至今,那陳無可有安排做飯吃?”
桃逐鹿答道:
“據我所知,百姓們離家而去只是隨身帶了點乾糧,陳五哪來的積蓄,怎麼可能做飯。”
蘭子義聞言點了點頭,他又問道:
“陳五手下都有何人?誰在替他組織衆百姓?二哥手上可有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