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銀盤,繁星滿天。
平川城十里外的山間密林,鳥聲蟬鳴中夾雜着鑿山擊石聲。
密林邊際的孤峰絕壁上火光閃爍,伴隨着擊打的脆響忽隱忽現,緩緩向着山頂躍動。
絕壁臨近頂峰的山階上,羅動每揮一劍,都無比艱難。
劍石相擊,火星閃爍,帶起的碎石或滾入山澗,或落在腳邊。
鑿階登峰。
孤峰無名,僅有百丈,與那些千丈的名山相比顯得很矮小。
可即便如此,羅動依舊需要仰視這座山。
八年前被叔叔帶到這山腳下的時候仰視,八年後的現在距離山頂不過丈餘也依舊要仰視。
羅動的叔叔鍾離,曾告訴過羅動,鑿山登峰,登頂之日便是羅動斗紋問題迎刃而解之時。
當時僅有十歲的羅動懵懵懂懂,以爲只要解決鬥紋問題,就能見到父母。
十二歲時,花了兩年只鑿出一百八十階臺階的羅動,知道自己的父母早已經不在,卻一直揹負着內環界罪人的罵名。
十五歲時,羅動不再數自己鑿了多少臺階,而是站在山壁的臺階上,看着山下,算着自己的位置有多高。站在三十丈高的地方,將密林的光景盡收眼底的同時,羅動也知道自己身體的問題,其實不是問題,只是父母留給自己的選擇。他可以選擇不解決鬥紋問題,當個普通人,平平凡凡地過一輩子。但是羅動選擇繼續鑿階登峰,因爲他不止要成爲環師,更要去內環界爲父母正名。
也就是羅動十五歲的那年,叔叔鍾離送羅動一柄木劍,教羅動一套劍法,只允許羅動登峰的時候使用。後便不辭而別,留下羅動一人生活。
劍雖然是木劍,卻可削金斷石而不損。
劍法雖然是一套,卻分尊卑。右手的劍招唯唯諾諾,不露鋒芒,讓人有卑微之感。左手的劍招卻相反,大氣磅礴,鋒芒畢露,尊貴之意顯露無疑。
次年,羅動十六歲,僅一年便削山鑿階二十丈,直到山腰。更因爲這段時間每日的鍛鍊,劍法日益精進,即便用着學院教的基礎劍法,也可以輕鬆勝過同輩的其他同學。
隨着登峰高度的增加,羅動漸漸可以感受到山頂上有一股力量,每次揮劍都要和這股力量進行交鋒,可即便如此,羅動依舊沒有放慢登峰的速度。
百丈孤峰,羅動鑿階八十丈,那年他十七。
八十丈開始,山頂上的力量大了數倍不止,羅動每次揮劍要比以往費力數倍,也更加費神。不得不放慢速度的羅動,驚奇地發現,自己在揮劍時候,也會帶起一股力量,和這股力量針鋒相對。
劍意!
而現在,十八歲的羅動,不必在意臺階的數量,不必測算所處的高度,此時的他已經鑿階九十九丈。
羅動現在距離峰頂僅一丈之遙,最後一丈的壓力,大到了極致。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羅動揮出每一劍都無比艱難,如果不是劍上帶着劍意,甚至都破不開空氣的阻礙。
饒是如此,羅動依舊一劍接着一劍揮出。
一丈的距離只需要鑿二十階臺階,按照羅動原先的打算是一個月內完成。
只是一個月後的學院比武,讓他沒有那麼多時間浪費了。
馬家的步步緊逼,更讓他下定了決心,心中的怒火全部化爲前進的動力。
二十階臺階的距離走起來很短,但是用劍一階一階鑿出來卻很費時費力,尤其是還要面對山頂的那股力量。
長時間的劇烈對抗,使得羅動滿身大汗,夜晚的山風吹在羅動身上,也帶不起一絲涼意。
而羅動稚嫩的劍意,在面對那股力量時,猶如風中燭火。
渺小卑微,卻又不屈不撓。
即便手臂痠痛,虎口生疼,羅動依舊咬牙出劍。
緩慢又切實地前行。
一階一階。
從深夜,到午夜。
劍意稚嫩依舊,卻漸漸凝實。
還有半丈。
羅動的手臂漸漸麻木,卻絲毫沒有想要休息的感覺,前進的速度雖然緩慢,但是羅動覺得自己的劍意正在飛速增長。
從午夜到破曉。
劍意慢慢褪去稚嫩,鋒芒漸漸撕扯空氣。
最後一階臺階。
破曉後的第一縷晨光,照在峰頂。
羅動一聲嘶吼,密林裡驚起一羣山鳥。
而此時羅動的劍意也入登山一般,到達巔峰。
劍意縱橫,破開阻礙,削鑿出最後一階臺階的同時,逸散開來的劍意也在山壁上留下了數十道劍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