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上空頓時漆黑如夜,這種因爲墨距所產生的空間扭曲感,更是自上而下的延伸,甚至投射到湖泊之中。
瞬時間湖泊內湖水的高度就下降了一截,湖岸邊的青苔甚至因爲這種變化而大片大片的暴露出來。
這並不是湖水自然的漲落而產生的影響,而是湖泊中的水源被墨距抹消之後所產生的變化。
如同之前巨龍化作塵埃一般,湖水也是在接觸到墜落的墨距之後消失的無影無蹤,不是由水化汽,而是真的就不見了一般。
羅動看着眼前湖泊範圍內大片異樣的光景,手臂依舊保持着之前運劍的動作,卻再也沒了思考。
這等威勢之下,孫同舟哪兒還能有存活的機會?
不是說有所準備的麼?赤品印紋難道也只換來了這樣一個結果麼?
不甘心的情緒與懊惱摻雜,絲絲的酸楚又是在憑空涌出的同時帶來陣陣的刺痛。
羅動雙眼通紅的敲砸着地面,龍苔木劍更是不顧及其上還附着的劍意胡亂揮舞,彷彿魔怔了一般的發泄着心中的情緒。
大片的山壁、樹木都是受到波及,塵土和木屑更是四處飛揚,將原本營地所在的位置弄得凌亂不堪。
……
九號考場的巨大環狀房間之內,已經再沒有了聲音,衆人都是默然無語的看着傳影印投射出來的光幕,看着光幕之中肆意發泄着的羅動。
從之前羅動的表現上來看,他應該是最想救孫同舟的人了,可事實往往總是會事與願違,雖然這很大程度上與其本身的能力不無關係,但正是因爲與能力有關,這種無力感和挫敗感以及悔恨,纔會越發的強烈,越發的刻骨銘心難以磨滅。
“唉……”田導師長嘆了一口氣,既是爲才相處沒多久的孫導師哀悼,又是爲同樣年紀輕輕就要承受如此巨大變故的羅動擔憂。
不止是田導師,就連旁邊的華導師等人也是一臉遺憾,甚至也有着絲絲的悲傷。
“可惜了,年紀輕輕。”
“孫導師本來應該有着大好的前途,卻斷送在這裡了,真是世事難料。”
雖然身爲東環院的導師,這種事情應該也不至於看不開,但孫導師終究是爲了拯救他們而與巨龍搏殺,並且最後因爲外環界那虛空之上無法觸及的禁制而殞命與此。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只看結果的話,很多過程其實都已經可以忽略了。
譬如孫導師所隱藏的境界,孫導師所展現出來的實力,這些東西或許孫同舟在得勝歸來的時候,他們會去在意,會去思考。
但現在孫同舟竟然就這麼被抹殺了,這些相較於孫同舟的死而言就顯得有些無足輕重了。
誰又會在這個時候去深究之前的種種呢。
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巨龍已經死的連渣都不剩了,本該死裡逃生的衆人,卻沒有絲毫的喜悅,反倒是任由這種悲傷的氛圍蔓延着,感染着所有人。
霍副院長雙目緩緩閉起,彷彿在回憶着之前所見的種種一般。
霍副院長頓了頓之後,再次睜眼,原本的悲哀漸漸消失,轉而被那身爲東環院副院長的威嚴所取代:“這次東環院入院考覈所遇到的雖是天災,但更是人禍。如果我們能夠早一步確認這考場的問題,現今的情況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東環院入院考覈考的不僅僅是每年那些應考生各方面的能力,更是考驗我們東環院本身在舉辦這種考覈時的水準……”
霍副院長這番話並不只是對東環院在場的幾位導師說的,更是對負責這次東環院入院考覈審覈的考官們說的,當然還有對其自己說的。
如今雖然避免了參加東環院入院考覈所有考生的遭殃,卻是賠進去了一位有着脫俗境八階境界的年輕導師。
不。
準確的來說應該是一位有着超凡境一階境界的年輕導師。
這樣的損失雖然就數字規模而言,以一換取數萬,很明顯是賺到了。
但事實呢?
這些被救下的考生,還有考官們,究竟有多少人能夠像孫導師那樣年紀輕輕就踏入到超凡境一階的水準?
即便霍副院長不想承認,但身居東環院副院長這種高位多年的她,卻也不得不承認。
一個都沒有。
即便東環院這麼多年通過四院鬥祭被選拔進迷山書院的學生,也沒有一個能真正做到這種程度,雖然那些學生確確實實經歷了四院鬥祭的嚴格篩選。
但外環界終歸只是外環界,相較於內環界而言終歸是最爲貧瘠荒涼的地方。
這種貧瘠荒涼並非通常意義上物質的繁華與否,而是更深層次的文化、底蘊,當然最爲主要的還是與環師有關的各個方面。
身爲東環院副院長的藿香,怎麼可能不知道孫同舟是從內環界而來的,這樣一個即便在內環界恐怕都立於同齡人頂端的存在,如今真的這麼死在了外環界,死在了東環院入院考覈之上。
霍香在悲哀之餘,更需要考慮的是怎麼處理接下來的連鎖反應。
東環院入院考覈雖然已經進行到最後,卻不得不被迫中止。而有關孫同舟的死訊,東環院的那位老院長肯定是要通知的,甚至送孫同舟來外環界的那一方內環界的勢力,也必須妥善應對,否則影響的恐怕就不止是東環院和內環界的關係這麼簡單了。
在其位謀其職,霍副院長如果再年輕個十幾二十歲,或許真的會由着自己的性子撂擔子不幹了。
但這也只是如果,不僅臉面上經受着歲月洗禮而留下的痕跡,就連身材也因爲歲月的捏揉而走形的霍副院長,早已經不是那種不知輕重不願承擔責任的小姑娘了。
想到這裡霍副院長不由得看向此時站在角落的幾位考生,北域白家的那個叫白靜的小姑娘和另一個嘴角有着美人痣的女孩表現的倒還好,不過另外兩名看上去關係比較好的小女孩,卻在此時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或許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在自己眼前被這麼幹脆抹殺而受到的驚嚇,又或許只是單純的悲傷。
就在霍副院長因爲感嘆而不由得胡思亂想的時候,環狀房間內再次**起來。
“怎麼那黑色的電光還有!”
不知是誰率先注意到傳影印光幕遠處天空中零星的黑點,隨即這種發現很快便一傳十的傳遍全場。
悲傷的氣氛還在,但另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卻又隨之而來產生。
黑色的電光爲什麼還會出現,甚至這種可以瞬間抹殺巨龍的力量又爲什麼會不減反增的再次出現?
原本只有三道的黑色電光,此時透過傳影印的光幕已然增加到了十餘道了,而且破空而來的方向與之前如出一轍。
至於目標,雖然以現在過於遙遠的距離想要判斷有着相當的難度,但隨着黑色電光的快速逼近,似乎也漸漸明瞭。
“怎麼會朝着那小子的方向?”
“不,還是湖泊!”
“爲什麼?”
“不知道。”
“我們該怎麼辦?”
霍副院長愣愣出神的看着光幕中依舊被漆黑的電光淹沒的地方,那是孫同舟之前所待的位置,在被三道墨距擊中之後,甚至墨距本身的反應都洞穿了其下的湖泊。
可偏偏之前的三道墨距並沒有像最開始抹殺巨龍的那一道墨距那樣,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而是持續不斷的在那一處位置消耗着抹殺的力量,甚至有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度。
沒可能!
霍副院長將心中的一個猜想迅速的排除,在墨距的這等攻勢之下,可是超凡境都沒辦法抵擋的,孫同舟又怎麼可能還存活着,甚至還引來了更多墨距?
無疑已經有着脫俗境九階境界的霍副院長,在這方面所知道和理解的更多,看待事情的時候也更是以一種更爲理智的態度。雖然霍副院長很想要奇蹟的發生,但這種理智以及綜合種種分析得來的信息,都告訴霍副院長,這種奇蹟是不存在的。
與其抱着巨大的期望迎接更大的失望和絕望,倒不如在最初就接受那種絕望來的更加好。
……
羅動雖然有着悲憤,但終歸沒有真正失去理智,當前湖泊之上的狀況以及緊接着破空而來的那些黑色電光,都是被羅動盡數看在眼裡。
巨龍在被抹殺之後的那第二道以及後面三道黑色電光,都是沒有再向着巨龍所在的方向飛去,而是直接對準孫同舟。
這本身就已經說明了這種黑色電光有着相當程度的針對性,雖然羅動不明白這種針對性的具體程度有多少,但正如同他之前想要救孫同舟一樣,即便只有一絲可能,也足以說明現在孫同舟恐怕還活着,甚至正因爲他還活着,才能引起更多的黑色電光的追殺。
羅動沒有猶豫,再次擡劍,所剩無幾的那道鍾離劍意,更是被羅動毫無保留的激發着,催動着。
劍芒暴漲之下,甚至帶起了絲絲銀白色的光華,這種色澤就猶如“劍”字碑碑文上因爲之前吸收了僞演四季剩餘環力染上的銀色一般,璀璨之餘更顯得特別。
就在這時,雄渾的聲音自湖泊上墨距所圍住的空間內盪開,甚至那片漆黑盡數驅散。
“這一劍倒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