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會每月一次例會,上次例會還是在玉虛鬥劍開始之前,那時候的李玄都還未真正躋身長生境,可這次例會的時候,李玄都已經真正踏足了長生境,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不同,當然不是李玄都直接顯露真容,而是李玄都與七寶宮更爲融洽,似乎已經真正融爲一體,李玄都本人就是此方天地的樞機主宰,以至於李玄都已經無法被感知,或者是處處都是李玄都的氣息。
這次清平會例會,除了“臨江仙”張海石、“清平調”周淑寧缺席,其餘人全部到齊。
秦素也在與會之人的行列之中,她先是看向李玄都,見李玄都無恙之後,又將目光轉到了新成員“女冠子”的身上。無論是詞牌名的選擇,還是隱約可見的體態,都說明這位新成員是一名女子,這讓秦素有些好奇,李玄都去了一趟嶺南,又從哪裡找了一位新成員?她倒是聽說過嶺南馮家有一位大小姐,可那位大小姐一則是年齡不大,影響力有限,二則是她與周淑寧之事有着直接的聯繫。以秦素對李玄都的瞭解,是不會在這個時候與馮家之人有什麼牽扯的,除非李玄都想要讓這位馮家小姐去雲錦山作證,可就算如此,也不至於讓她加入清平會,所以秦素猜測這位新成員應該不是馮家之人。
於是秦素又着重觀察了下這位新成員,立時發現了不同,這位女子成員的髮髻樣式明顯是婦人的盤發,與未婚嫁的女子還是有着極大的區別,如果未婚女子梳了已婚婦人的髮髻,是要鬧笑話的,那麼可以肯定,這是一位可以稱之爲“夫人”的婦人。
秦素不由開始聯想江湖上有名的“夫人”們,首先是聖君澹臺雲,然後就是牝女宗的冷夫人,“鬼母陰姬”羅夫人,後兩位都與地師有着夫妻之實,總不能李玄都繼承了地師的衣鉢,也把這兩位給請回來了吧。
很快,秦素便打消了這個想法。
她已經知道宮官就在清平會中,宮官是冷夫人的弟子,也應該認識羅夫人,雖說衆人在七寶宮中都被隱藏了相貌,但熟悉之人還是能通過一些細節判斷身份。從宮官的反應來看,她並不認識這位新人,甚至沒有半點熟悉的感覺,宮官的反應更像是見到了一個陌生人,那麼就可以排除冷夫人和羅夫人的猜測。
至於澹臺雲,更不可能,秦素雖然覺得自己的未來夫君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但不覺得現在的李玄都有這麼大的面子,能夠請動那位聖君。
會是誰呢?
秦素雖然知道李玄都遲早會告訴自己,但還是想自己先猜一猜。
就在秦素觀察打量蘭玄霜的時候,蘭玄霜也察覺到了秦素的目光,在打量四周的時候,看似漫不經心地掃過秦素。然後她發現了一點有意思的事情,在清平會中,女子不少,甚至有點陰盛陽衰,其中有五位已經嫁人的婦人,三位沒有嫁人的女子,一位似乎是奉道的道姑裝扮,打量自己的就是三位未嫁女子之一。
便在這時,李玄都說道:“有新成員加入,大家就各自報下名號吧。”
蘭玄霜立刻收回了所有的思緒,開始專心觀察清平會的成員,並根據各人的自報名號來分析各人的身份。
“浣溪沙”,三位未嫁的女子之一,應該是個小美人。
“玉蝴蝶”,三位未嫁的女子之一,年紀不大,小丫頭一個。
“金錯刀”,不僅是三位未嫁的女子之一,而且也是觀察自己的那位,周圍的人對待她的態度有些不同。除此之外,金錯刀的意思是錢幣,很有錢,會是太平宗的人嗎?
“劍器近”,五位已經嫁人的女子之一,顧名思義,應該是個用劍的女子,難道是出自身清微宗?
“如夢令”,五位已經嫁人的女子之一,態度有些散漫,暫時看不出什麼。
“卜算子”,五位已經嫁人的女子之一,從詞牌名來看,精通占卜,是陰陽宗?渾天宗?還是太平宗?
“撼庭秋”,奉道的道姑裝扮,應是道門中人,不能婚嫁的只有全真道,是東華宗?妙真宗?還是神霄宗?
“佛霓裳”,五位已經嫁人的女子之一,詞牌名中有一個“佛”字,會是佛門中人嗎?佛門中有女子又能嫁人的,只有慈航宗和真言宗了,不過真言宗是雙修之道,並非真正的夫妻,似乎慈航宗的可能更大。
“釵頭鳳”,五位已經嫁人的女子之一,暫時看不出什麼。
八位女子之後,就是男子,只有兩位。
“醉太平”,說話言簡意賅,氣態成熟穩重,很是可靠的樣子。
“青玉案”,說話時字斟句酌,有些書生氣,又有些師爺幕僚的感覺。
蘭玄霜自己算了下,發現清平會最大的特點就是陰盛陽衰,算上李玄都,男子也只有三人,算上她自己的話,三個沒嫁人的,五個已經嫁人的,再算上一個道姑,女子足有九人。雖然還缺席兩人,但就算是一男一女,那也是十位女子和四位男子的格局。
如果不是李玄都一直恭謹守禮,蘭玄霜都要懷疑李玄都是不是那種喜歡到處留情的人物,這偌大的清平會其實就是他的後宮。
其實李玄都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決定改變一下清平會的男女比例,如果他能安然度過正一宗這一關,那麼他會邀請顏飛卿和張鸞山加入清平會,這樣就是十位女子和六位男子,雖然差距仍舊不小,但已經不是那麼懸殊。
就在蘭玄霜胡思亂想的時候,李玄都開口道:“大天師張靜沉邀請我於八月十五中秋節去雲錦山大真人府,與他面談解決關於我的義妹周淑寧失手打殺了他的族孫張世水一事,我已經答應下來,不知諸位有什麼看法?”
關於此事,在座衆人已經或多或少知道了經過,更有幾人參與了其中,比如說宮官,她就做了一回中人,替李玄都向張鸞山詢問了關於正一宗張氏和嶺南馮氏的事情。
於是宮官第一個開口道:“這無疑是一場鴻門宴。”
李玄都點頭表示贊同,然後說道:“可是不能不去。”
秦素直接道:“據我所知,此事與嶺南馮家脫不開干係,馮家那邊總要給個交代。”
李玄都因爲行程匆忙,還沒來得及把嶺南之行的結果告知秦素,正好藉着清平會這個機會說出來,“我去了馮家,也見到了馮家的本代家主馮神通,他承認此事是張家在背後指使,但不肯出來作證,並且以死謝罪,這就是他的交代。其實就算沒有馮家之事,張靜沉等人也會從其他地方着手發難,馮家不過是張靜沉手中的一把刀罷了,既然馮神通已經死了,那麼我決定不再追究馮家。”
聽到李玄都的回答,秦素和蘇雲媗對視了一眼,各自嘆了口氣。
李非煙沉聲道:“張靜沉此舉,也在意料之中,當斷不斷,必遭其亂。對於道門而言,張靜沉就是個膿瘡,倒不如藉着這個機會,將這個道門身上的膿瘡給擠了,免得日後病入骨隨,難以處置。”
石無月附和道:“我贊同,必須鎮壓張靜沉。”然後她又看了寧憶一眼。
寧憶輕聲道:“我可以在八月十五當天趕到上清府。”
蘭玄霜一直在觀察衆人之間的細微動作,秦素和蘇雲媗的對視,石無月對待李非煙、寧憶的態度,都讓她意識到一個事實,這些人之間其實是有聯繫的,甚至是相識熟悉的,這從某方面印證了她先前的猜測,也許清平會真的只是一個“太虛幻境”,在“太虛幻境”後面還藏着一座“玄都紫府”。
在寧憶直接表態之後,其他人也陸續表態,都是支持李玄都的決定。
玉盈法師欲言又止,李玄都擡手打斷她,微笑道:“江湖事江湖了。”
玉盈法師頓時安下心來,繼續保持沉默。
蘭玄霜立刻察覺出不對,並作出了猜測和分析。江湖事江湖了,難道這位“撼庭秋”並非江湖中人,而是廟堂中人?能在廟堂上居於高位,又是女子,還是道姑,那麼其身份就很好猜測了,不會是嫁入皇室的妃子之流,更像是出身於皇室的女子,而且不是縣君、郡主之流,應該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公主,因爲只有公主纔有資格奉道不嫁,如果與皇帝關係不錯,還能影響朝局。沒想到在清平會中還有一位公主。
宮官忽然望了秦素一眼,問道:“需要我傳話嗎?”
李玄都沉吟了一下,說道:“不必勞煩了。”
宮官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宮官的這一眼同樣落在了蘭玄霜的眼中,蘭玄霜這個百歲老人品味出些許不同的意味,“浣溪沙”對於“金錯刀”有幾分淡淡的敵意,“金錯刀”似乎也知道“浣溪沙”的敵意,不過更多還是警惕和防備。這難免讓蘭玄霜想到了爭風吃醋上面,那麼兩個女子爲了誰爭風吃醋呢?這個答案並不難猜。
李玄都最後說道:“既然大家都贊成我的決定,那麼我們八月十五,在上清府相見,有勞諸位,李玄都先行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