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李道虛、張靜修打算追擊最後兩位大巫搶奪長生不死之藥的時候,整個洞天轟然震動。
在李玄都以陣法開啓的視角中,天幕上方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縫,兩隻巨大的虎爪扯住了裂縫的兩側邊沿,使其不能閉合,一個巨大的頭顱從這道裂縫中緩緩探入洞天之中。
陸吾神。
陸吾的相貌看起來很平凡,一雙眼睛中不含任何情緒,冷漠滄桑,就像一尊神靈在高高九天上俯視着芸芸衆生。
其實在上古傳說中,陸吾和巫陽本就是神靈之屬。
在陸吾強行撕裂洞天的時候,整個陣法的運轉開始變得凝滯,原本五行循環相生的氣息好似江河流轉,此時卻好似被淤泥堵塞了河道,雖然江河之水還能流動,但流量變得很小。
很快,其他人也感知到了陸吾的存在。
“遭了,陸吾親自出手了。”巫陽第一個反應過來,畢竟她們六人與陸吾做了千餘年的鄰居,對於這個“惡鄰”是再熟悉不過了。
“來者不善。”張靜修臉色凝重。
下一刻,陸吾的大笑聲響徹此地,如九天之外的滾滾雷音,在衆人的神魂中滾滾回蕩不絕。
只見兩隻遮天蔽日的虎爪繼續發力,將裂縫撕扯得越來越大,使得陸吾不僅能頭顱探入其中,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脖子和胸膛。
人面虎身。
因爲主持陣法而首當其衝的李玄都只覺得壓力倍增。
不過陸吾沒有急於降臨此地,在他將陣法裂口撕開得足夠大後,衆多欽原和土縷沿着這道裂口進入洞天之中。而這些土縷和欽原的目標也很明確,直往陣法樞機而來。
李玄都立時明白,陸吾要先破去這陣法樞機,然後再暢通無阻地降臨此地。
一名羊首土縷在穿過裂縫時只有尋常人的大小,可是在下落過程中,體形不斷變大,轉眼間已經從一人之高變爲十丈巨獸,如同小山一般,落在山谷之中,大地震動,煙塵四起,原本的竹林、高腳屋被悉數毀去。它用血紅的雙眼掃視四周,目光猶若實質一般,攝人心魄。
此時祭壇上方的岩石穹頂早已消失無蹤,站在地下大殿之中可以看到天幕,這隻土縷很快便把目光鎖定在李玄都的身上,一拳朝着李玄都當頭砸下,這一拳力可撼山,激盪的巨大氣流裹挾無數碎石。
巫陽一躍而起,同樣擊出一拳。
雖然兩者體型差距極大,但力量大小卻是反了過來,土縷的手臂直接被巫陽的一拳轟成粉碎,而且這股勁力還摧枯拉朽地蔓延向土縷的肩膀和胸膛。
與此同時,有一隻正常體型大小的土縷趁着巨大土縷吸引注意的時候,已經進入了祭壇所在的地下大殿之中,在它手中還握着一柄大錘,只是一錘便將一尊雕像砸得粉碎。
這些土縷也算是神獸之流,雖然遠遜於陸吾,但與僞仙相去不遠,實在不容小覷。此時陣法運轉凝滯,依賴於陣法的靈山十巫雕像也不復先前威勢,被它一擊得手。
緊接着,又有一隻大概兩丈之高的土縷通過土遁之法憑空出現,它怒吼一聲,雙掌狠狠拍在地面上,一瞬間,地面彷彿活了過來,上下起伏,好似層層波浪。
不過這兩隻土縷沒有逞兇多時,就被李道虛和張靜修分別出手打成重傷,只能逃離此地。
在土縷之後,就是擅長偷襲的欽原了。
這些欽原也是直往李玄都而去,此時李玄都既要抵擋正在撕裂陣法的陸吾神,又要應對欽原,立時感覺不支。不過幸而還有李道虛和張靜修兩人,兩人都非是三歲小兒,怎麼會把自身安危寄託於陸吾神的許諾之上,而且看陸吾神此時的舉動,倒像是要把此中之人一網打盡。
李玄都毫不客氣地出劍,動作看似緩慢,實則快到了極處。他以“星轉鬥移”挪移到一隻欽原身後,手中“叩天門”無聲無息地橫斬而過。
這隻欽原身形驟然僵住,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卻死得不能再死。
此乃“六滅一念劍”。
信則爲真,不信則爲假,這些欽原雖然非人,但在靈智上與人並無不同,自然知道李道虛的厲害,於是便死了。
張靜修袍袖一展,一掌拍在一隻欽原的額頭上,掌間驟然爆發出一團濃郁到近乎實質好似水銀的雷光。同時兩柄仙劍自行飛舞,一左一右交錯而過,在這隻欽原的身上畫了一個“十”字。
那欽原滯了一滯,身上光澤消退,如斷線風箏般墜落下去。
其餘幾隻欽原見勢不妙,身形一掠,已經不知去向。
另一邊,巫陽一拳打死一隻土縷之後,回到地面山谷中,又遇到了幾隻土縷和欽原的圍攻,這些土縷和欽原似乎知道巫陽此時實力大降,所以也不是十分懼怕。
不過巫陽早有預料,直接將奪自巫抵的那部分長生不死之藥送入口中,一瞬之間,她的氣息開始節節高漲,“奢比屍毒”被徹底壓制下去,再也翻不起半點浪花,其他幾位大巫和張靜修、李道虛給她造成的傷勢也消失不見。
巫陽開始恢復全盛一劫地仙的實力。
開明六巫煉製近千年的長生不死之藥具有莫大威能,甚至可以讓巫陽成爲二劫地仙,實在是不可思議之威力。如此龐大的藥力,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也不是尋常人可以承受的,足以讓一位天人逍遙境的高手直接爆體而亡,屍骨無存。天人造化境的高手貿然服用,要被藥力重傷,輕則經脈受損,重則丹田被毀。就算是長生境的修爲,也必須要用數年時間慢慢煉化藥力,方能完全吸收,化爲己用。
唯有巫陽這種金剛不壞的一劫地仙,纔敢如此直接服用。巫陽先前不曾服用自己的那部分長生不死之藥,是因爲她還想着得到完整的長生不死之藥,如今已然希望渺茫,她便不再顧忌什麼。
恢復了全盛修爲的巫陽一拳打出,虛空震盪,一隻躲閃不及的土縷直接被拳勁打成齏粉。剩下的土縷和欽原頓時一鬨而散。
不過它們想走,巫陽卻不願意輕易放過它們,只見巫陽身形凌空而起,雙手高舉過頂,羅袖半褪,露出了並不粗壯甚至有些纖弱的雙臂,蒼白的十指忽張忽合,不住地織出一個個繁複手勢。
隨着巫陽的動作,一圈詭異的蒼白波紋以她爲中心向四周盪漾開來,凡是被這波紋經過的地方都失去了顏色,變爲單調的黑白二色,一切都被定格,聲音也停止了,整個世界都被黑白二色給籠罩了。
正要逃離的土縷和欽原停止了動作,彷彿雕塑一般。土縷們還保持着遁地的狀態,一半身體已經潛入地下,另一半身體還在地上,欽原們保持着振翅高飛的姿態,就那麼懸停在空中,好似一幅水墨畫。
這是一個極大範圍的“宙之術”,威力之強,土縷和欽原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巫陽身形一掠,拳頭不斷轟出。
土縷們好似泥塑傀儡一般,炸裂成無數泥土,欽原們則是炸成一團團血霧。
就在此時,陸吾的聲音響徹整個洞天,“凡人們,放棄抵抗,交出你們手中的長生不死之藥,我可以放你們離去。”
“蚌鶴相爭,漁翁得利。”張靜修嘆息一聲,與李道虛對視一眼,已然明白今日之事無法善了,且不說長生不死之藥何等真貴,陸吾之言也實在不能讓人相信,說不得要與這位上古時就已經存在的陸吾神做過一場。
巫陽卻並不驚訝,雖說因爲陣法的緣故,陸吾不能進入此地,但在此之前,也是陸吾放任她們六人進入帝下之都,並未阻攔,建造陣法是後來之事了。其實就是陸吾想借開明六巫之手煉製長生不死之藥,卻不曾想開明六巫早有防範,修建了陣法,攔住了陸吾。這纔有了所謂驅逐開明六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