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離開自己的那張八仙桌,朝着客棧大堂中僅存的兩名青鸞衛走去。
年輕的青鸞衛指揮使只是擡了擡眼皮,絲毫沒有想要搭理的意思,而那名一直在閉目養神的青鸞衛指揮同知,則緩緩睜開雙眼,目光如炬。
老人望着李玄都,緩緩開口道:“門外黑馬上坐着的是正一宗張青山,與名滿天下的顏飛卿相比自然是天上地下,但在懷南府境內也算個人物了,他身邊的女子名叫白茹霜,當然也比不了慈航宗的大師姐蘇雲媗,只是放在我們這些人眼裡,同樣當得起一個‘仙子’的名號,這兩位要與我們爲難,是事出有因,那些江湖人士,也多半是被他們藉着宗門的名號花錢僱傭而來,其中涉及到朝堂上的幾位閣老都督,干係重大,還望尊駕慎重思量。”
先前李玄都對老闆娘所說話語,竟是被這名老人悉數聽到了耳朵裡,而他之所以出此言語,則是希望李玄都不要熱血上頭,在這個時候平添變數。
只是老人的這番話語註定是白費口舌,因爲李玄都此行,本就是爲了這些青鸞衛而來。
李玄都大步前行,衣衫無風而動,雙袖鼓盪。
老人的臉色頓時凝重幾分,這份氣機溢出體外的異象,說明眼前之人最少也是入神境的修爲,不容小覷。
李玄都腳下一頓,在青磚鋪就的地面上踩出一圈好似蛛網的裂紋,整個人藉着這股反震之力,如離弦之箭,直衝這位青鸞衛指揮同知。
兩人之間的距離,幾乎是一掠而過。
在李玄都前奔的同時,臉色凝重的老者已經拔出腰間的文鸞刀,橫刀於身前。
一聲刺耳的金石碰撞之音響起。
李玄都一指點在老者的刀身上。
老者身形暴退,雙腳在青石地面上摩擦出兩道肉眼可見的痕跡,直到後背撞到牆壁,在牆壁上撞出一圈蛛網狀的裂痕,這才堪堪止住退勢。
此時兩人近在咫尺。
老者望着這個橫空出世的年輕人,眼底陰沉,一字一頓地說道:“玄女宗的璇璣指,你是玄女宗的人?”
李玄都沒有說話,化指爲掌。
然後輕描淡寫的一拍。
一掌之下,百鍊精鋼鑄成的文鸞刀寸寸碎裂。
老人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臉上神情更爲驚駭,“妙真宗的玉鼎掌?”
李玄都仍是不作回答,再化掌爲拳,直接落在老者的胸口位置。
老者的胸腔中頓時傳出一陣骨骼碎裂的滲人聲音,讓人毛骨悚然,修爲不俗的老者整個胸腔都被這一拳打得凹陷下去,而且在巨力壓迫之下,一雙眼珠子幾乎要凸出眼眶,場景極爲駭人。
此乃東華宗的金殤拳。
玄女宗的璇璣指,其變微微,而所動者大,深微玄妙,動如不動。
妙真宗的玉鼎掌,氣匯雲門沉玉鼎,氣機精純如透玉鼎。
東華宗的金殤拳,力走孔最鑄金觴,拳勁精強固若金觴。
天下宗門無數,以佛道兩家居首,道家四宗分別是:正一宗、妙真宗、東華宗、神霄宗,以正一宗爲首。佛家四宗分別是:靜禪宗、慈航宗、金剛宗、真言宗,以靜禪宗爲首。除此之外,還有不完全屬於佛道兩家卻又與佛道兩家大有干係的玄女宗、法相宗、清微宗、太平宗。共是十二宗,又被稱作正道十二宗。
此十二宗傳承久遠,根基深厚,宗中許多法門都在天下之間廣爲流傳,尋常人等若能精通一二,也不算什麼稀奇之事,可像李玄都這般在輕描淡寫之間連續用出三大宗門的絕學,卻是罕見。
李玄都收回手掌,這位青鸞衛指揮同知整個人已經嵌入到牆體之中,竟是不曾下滑半分。
老闆娘吐出一塊瓜子殼,高聲道:“客官,打壞了這面牆,賠三十兩銀子就成。”
李玄都轉頭望向毫無懼色的老闆娘,微微一笑,“我賠老闆娘三百兩。”
老闆娘眼睛一亮,“那感情好,客官儘管放手去打,反正當初建這座客棧才花了一百兩,就算整個都打爛了,也不心疼。”
此時那位自斟自飲的青鸞衛指揮使終於把酒喝完,絲毫不介意李玄都三招打死了自己的屬下,從袖中抽出一張銀票丟向老闆娘,笑眯眯道:“今日叨擾太平客棧,在下甚是惶恐,客棧若有損失,我自當以賠償十倍,剛纔老闆娘說這間客棧花了一百兩,那我賠付老闆娘一千兩。”
老闆娘伸手抓住如一片落葉飄落在自己面前的銀票,愈發笑顏如花,“年前時候,我們當家的給我算了一卦,說是今年有財運,現在看來,我們當家的算的還真準,這一眨眼的功夫,就賺了一千兩,兩位儘管出手就是,大不了不要客棧了。”
說話間,老闆娘從長凳上起身,丟掉手裡的瓜子,朝客棧的後門走去,待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名爲沈長生的黝黑少年神出鬼沒,出現在老闆娘的身邊,十分狗腿地爲老闆娘撐起一把大號油紙傘。
老闆娘回頭看了眼客棧,笑道:“青鸞衛的官爺和這位公子,地方,我騰出來了,兩位不要客氣。”
說罷,她和少年徑直走入雨幕之中。
至於掌櫃,不知何時已經提前一步離去。
客棧一樓大堂內,就只剩下李玄都和青鸞衛指揮使兩人。
李玄都負手而立,“這位大人,不到而立之年就能身居青鸞衛指揮使的高位,想必是出身於世家豪閥,正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苦來趟渾水,不如趁着涉水不深,早早退去。”
仍是坐在八仙桌後的青鸞衛指揮使微微一笑,“正所謂帝京居大不易,我這個青鸞衛指揮使只是看着風光,在帝京那種權貴林立的地方,其實也很是清苦難捱,這次出京辦差,於我而言是個絕佳機會,畢竟出來爲官本就是爲了施展,水裡火裡掙出來便不枉此生。”
李玄都點了點頭,還是沒有急於出手,問道:“還未請教閣下大名?”
年輕人一笑道:“不敢當請教二字,叫我趙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