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玄都等人遇襲的同時,李非煙也遭遇了趙純孝、魏臻、張錚、冷夫人的聯手伏擊,冷夫人是要奪回石無月,而陰陽宗三人則是爲了給金釋炎報仇,同時也是阻攔李非煙馳援李玄都等人。
若是李非煙只有一人,哪怕她有“青雲”,也不是四位天人境大宗師的對手,可是冷夫人四人在漩女山一戰中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勢,在如此情形下,再加上一個石無月從旁援手,就不一樣了,雙方大致能維持在一個勢均力敵的狀態。
除此之外,趙純孝更是消極怠工,這次謀劃不成,地師特意派來了上官莞,並授予她調動三殿之力,也就除了已死的金釋炎之外,她可以調用其餘三位明官。要是別人也就罷了,趙純孝必然會全力配合,可是上官莞乃是他的大敵,趙純孝哪肯讓上官莞建功,所以趙純孝隱隱盼着上官莞也吃個大虧纔好。
酒肆這邊,顏飛卿認出了那位忘塵先生,說起來也是一方大豪,有一座祖傳山莊,建造於雲夢澤之畔,名爲桂雲山莊,節制雲夢澤的大小水盜,是爲羣盜首領。這也是江湖中不成文的規矩,許多不成氣候的盜匪之流,都會與一位江湖高手達成約定,羣盜每年向此人進貢錢財,此人則向羣盜提供庇護,若是遇到想要拿羣盜人頭來搏名聲之人,便要這位高手出面解決麻煩,或是嚇退,或是痛下殺手。當年寧憶在西域時,也曾有大批馬賊依附於他,雖說那時候的寧憶嗜血好殺,動輒取人性命,但這些馬賊盡是畏威而不懷德之輩,反而愈發畏懼敬服寧憶,對其死心塌地,甚至爲寧憶修建宮殿,供其居住,又進獻美人美酒,只是每每進獻美人,必會惹得寧憶發狂,開始胡亂殺人,久而久之,馬賊們也不敢再向寧憶進獻美人。
這些雲夢澤水匪身懷不俗修爲,分成各個寨子,劃分勢力範圍,平日裡劫掠來往行船,得財甚豐,也怕哪一天被人黑吃黑,於是便依附於忘塵先生,年年進貢,多年下來,忘塵先生自然是家大業大,購良田,置僕役,儼然是士紳大戶。
既然被顏飛卿叫破了名號,忘塵先生也不再隱瞞,道:“小天師好眼力。”
一直未曾開口的李玄都忽然說道:“忘塵先生之名,我素有耳聞,也算是家大業大之人,何苦去賺萬篤門的賣命錢。”
聽到“萬篤門”三字,忘塵先生臉色一變,不過隨即就恢復平靜:“既然閣下已經有所猜測,那我也不隱瞞了,去年的時候,有高人將我麾下水盜一掃而空,又攻入我的莊中,將我的莊子一把大火燒成了白地。我後來才知道是牝女宗所爲,我勢單力孤,沒辦法找牝女宗討一個公道,可一大家子人總要有個容身所在,凡事都少不了銀錢,又別無所長,不賺這個賣命錢,難道求各大宗門施捨一份銀錢嗎?”
李玄都默然,正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自從他沒了清微宗的例銀之後,也是囊中羞澀,處處受制。畢竟不是每個江湖人都是秦大小姐,可以隨身攜帶萬餘太平錢。
忘塵先生不欲多言,雙手一揮,風沙更猛,整座酒肆再也承受不住,整個屋頂都被狂風吹飛,此時就算有顏飛卿的四道符籙,也抵擋不得無孔不入的風沙。
風沙漫天,遮擋了所有人的視線,在呼嘯風聲之中,也很難聽聲辨位,甚至還有矇蔽靈識的作用,幾乎所有人都同時向外退去,以免被人暗中偷襲。
當李玄都離開風沙範圍時,只見一道黃沙龍捲接天連地,徹底籠罩了原本酒肆所在的位置。
這就是方士的厲害了,換成同境界的武夫,無論如何也沒有如此聲勢。方士和武夫最大的區別在於,方士擅長對付比自己修爲更低之人,尤其擅長以少打多,可如果遇到同境界之人,這等聲勢浩大的術法,能起到的作用就相當有限。
李玄都轉頭望去,發現那個一身江湖術士打扮的老人正站在自己不遠處,手中還是拄着“鐵口直斷”的大旗。
李玄都問道:“你把寧憶送到哪裡去了?”
老人興許是對自己這一手太過得意的緣故,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血刀’寧憶,堂堂太玄榜第十人,也不過如此,還不是中了老夫的算計,被老夫的‘乾坤轉’挪移至三百里外,不過你不必擔心,此舉耗費甚大,爲了挪移寧憶,已經將我這個寶貝貯存的靈氣耗費一空,短時間內是無法再用了。”
李玄都笑了一聲:“閣下如此坦白,難道是覺得我不足爲慮?”
老人瞪大了眼睛:“自然不是。”
“那是?”李玄都問道。
就在這時,從老人身後的滾滾風沙中又走出一個身影,正是那個在酒肆外打瞌睡的瘸腿乞丐,一手端着破碗,另一手拄着竹杖。
既然書生、江湖術士、店家夫婦二人俱是來歷不凡,那麼這名乞丐想來也是江湖上了不得的人物。
乞丐擡了擡眼皮,露出一雙渾濁的眼睛,盯着意態閒適的李玄都,嗓音嘶啞道:“紫府劍仙李玄都,大劍仙的高足,海石先生的師弟,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我也不妨與閣下明言,這次若非有陰陽宗出頭,我們還不敢接下這單買賣,陰陽宗說了,無論什麼後果,都由他們擔着。於是我們兩個合計了一下,這票買賣乾的過,打算一起領教下少玄榜第一人的高招。”
這些江湖散人之所以能在江湖上立足,並混出一個不弱名頭,當然不是什麼傻子。兩人是故意報出陰陽宗的名號,用意也很明顯,若是這次謀劃失敗,有人僥倖他逃了出去,那麼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去找幕後之人陰陽宗算賬,不要抓着他們這些小蝦米不放。
這番話接肯定了李玄都的猜測,果然是陰陽宗背後指使,而且恐怕不僅是指使那麼簡單,應該還直接派出了人手從旁策應。陰陽宗的行動高效也讓李玄都很是驚訝,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徹底摸清了他們一行人的底細,然後又重新制定了相應的策略,可見陰陽宗能夠在背後操縱西北五宗,不是沒有道理的。
李玄都問道:“一個對付宮官,兩個對付顏飛卿和蘇雲媗,再有兩個來對付我,你們不管宋輔臣嗎?”
江湖術士朗聲笑道:“這一點就不勞紫府劍仙操心了,我們自有安排,紫府劍仙還是先關心一下自己的處境爲好。”
李玄都微笑道:“雖說兩位歲數都已經不小了,但論江湖廝殺的經驗,你們兩位加起來也未必比得過我。”
乞丐嗤笑一聲:“還未交手便已經心懷輕視,這就是紫府劍仙多年的江湖廝殺經驗?”
李玄都收斂了笑意,輕聲道:“兩位爲何遲遲不肯出手?難道不是未戰先怯,想要在言語上探一探我的虛實?”
兩人俱是臉色一變。
李玄都哈哈一笑:“若是我露了怯,兩位就會立刻出手,將我置於死地,是不是?那麼我現在到底是底氣十足,真就不把兩位放在眼中呢?還是故意虛張聲勢,想要嚇住兩位呢?”
兩人對視一眼,愈發拿捏不準李玄都的具體情況。若是虛張聲勢還好,若是故意引他們兩人出手,那就不得不慎重應對。
李玄都故作遺憾地嘆息一聲:“要不怎麼說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二位可真是名副其實的老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