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客棧外,街道已經被總督府的親兵封鎖,所以沒有半個來往行人,只有一頂八擡大轎。轎伕壓轎,徐載元坐入轎中,在親兵隨從的簇擁下,離了此地。
李玄都目送徐載元的轎子消失在街道盡頭後,才轉身回了客棧。來到花廳,秦素正坐在李玄都方纔的位置,見李玄都進來,也不起身,笑問道:“這位大總督親自登門拜訪,是想要拉攏你?”
李玄都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在秦素的對面,玩笑道:“我只是‘小李先生’,你可是‘秦大小姐’,高下立判,人家不是來拉攏我的,是來討好你的。”
秦素沒有當真,問道:“何以見得?”
李玄都伸手指了下桌上那隻精緻盒子,盒子表面的花紋構成一幅山水圖卷,僅是這隻盒子便價格不菲。
秦素早就看到了這隻盒子,不過自小家教沒有讓她去貿然翻看,此時見李玄都示意,這纔打開盒子。
在打開盒子的一瞬間,秦素便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她出身遼東秦氏,被江湖中人稱作秦大小姐,見識自然不俗,不必李玄都介紹,便能看出這兩隻翡翠鴛鴦的珍貴所在。
秦素問道:“這是那位徐大總督送給你的?”
李玄都搖了搖頭。
秦素一怔:“這倒是奇了,不是送給你的,難道是送給我的不成?”
李玄都道:“是送給我們兩人的,所以我才說,人家是來討好你的。”
秦素合上盒子,隨手放在一邊,沒有半點留戀的意思,道:“平白無故地送給我們兩人這麼貴重的禮物,真是莫名其妙。”話剛說到一半,秦素的臉上便是一紅,明白徐載元這是給兩人送定親成婚的賀禮了。她還是不太習慣,去年秋天的時候,她還是寄情于山水之間的散人白絹,沒有想過要嫁作人婦,可在一年之後,她就距離定親就只剩下一步之遙了。
李玄都無意中掃過秦素的手腕,卻見她戴的還是自己送的那對鐲子,買的時候是三十九個太平錢,比起這對價值一萬太平錢的紫翡鴛鴦差了不知多少。
李玄都有些慚愧,說道:“說起送禮,我比起這位徐部堂還是差了許多,改日我再送你對好些的鐲子。”
秦素搖頭道:“不要。”
李玄都奇道:“你怕我沒錢?”
秦素輕聲道:“以你的本事,若是求財,別說一萬太平錢,便是十萬太平錢也能弄到手中,可這對鐲子不一樣,是你第一次送給我的禮物,不在於價格貴賤,而在於心意。我記得那時候你就剩下不到一百太平錢,給我買了這對鐲子,便去了一半身家,而且真要說起來……這還算是我們二人定情之物。”
秦素臉色微紅,接着說道:“這世上的事物本沒有價格,也沒有貴賤之分,所謂的價值幾何還不是世人強加上去的。既然價格是人定的,那我覺得這對鐲子是無價的,它對我來說便是無價之寶,給多少錢都不換。”
李玄都本想借花獻佛,把那對紫翡鴛鴦送給秦素,聽得秦素這麼說,卻是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了,轉而說道:“既然秦大小姐不愛這些身外之物,那我便送你些受益終生的東西。”
說話間,李玄都從“十八樓”中取出一本他剛剛整理完成的冊子,遞到秦素的面前。
秦素伸手接過,好奇問道:“這是什麼,你寫的《太平客棧傳奇》?”
李玄都笑而不語。
秦素翻看了幾頁,臉色微變:“這是……‘太平青領經’?”
李玄都點頭道:“‘太平青領經’不愧是玄門正道之法,博大精深,我參詳了這麼久,也不過是初窺門徑,我將自己的心得體會整理成兩本冊子,一本送給石無月治療瘋病,一本便是留給你的,助你早日登頂天人境。”
秦素心中到一陣甜意:“在江湖上最值錢的就是各種功法,是江湖中人在江湖上安身立命之本,多少人爲了爭奪一本功法秘籍而家破人亡,甚至是丟了性命。玄哥哥卻從來不在意這些,若學到了什麼新的功法,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我了。師父教導弟子尚且要留一手,他卻是生怕我學不全,可見他……可見他心裡是把我看得極重。現在想來,我也是極爲幸運的,若是換成爹爹,肯定會把什麼武道登頂、天下第一當作畢生所求。就是地師,與冷夫人結爲道侶,也沒見他將自己的功法傳給冷夫人。”
李玄都又囑咐道:“你要好生修習,哪裡不懂便來問我,不要偷懶。”
秦素扁了扁嘴:“我哪裡偷懶了?我已經很用功了,你以爲誰都像你一樣?”
李玄都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是沒偷懶,可也談不上用功,平心而論,咱們兩個所學各有所長,資質也相差不多,可爲什麼如今差距這麼大呢?你可得好好想想了。”
秦素伸手拍開李玄都作怪的雙手,嗔道:“什麼叫我和你相差不多?放眼咱們兩個的同齡人,有誰能比得上你?難道不是你該好好想想嗎?”
李玄都裝模作樣地想了想,說道:“你說的很有道理,所以我思來想去,只有一個原因。”
秦素好奇問道:“什麼原因?”
李玄都一本正經道:“正所謂孤陰不長,孤陽不生,陰陽相濟,方爲天地大道。去年我去天樂宗的時候,幫助百媚娘和醜奴兒趕走了陸雁冰這個壞心眼的丫頭,又殺了倒行逆施的醉春風,幫她們奪回了天樂宗,她們爲了表示感謝,特意送了我兩樣禮物,一樣是那把‘冷美人’,另外一樣則是真言宗的‘大歡喜禪’,若是你我同修此法,必然能讓你境界一日千里……”
未等李玄都把話說完,秦素已是奇窘無比,臉色紅得好似晚霞火燒雲一般,啐道:“登徒子,登徒子,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李玄都笑道:“這哪裡是胡說八道了,這陰陽雙修之法,自古有之,我道門又被稱爲黃老之道,始祖黃帝便是御女三千而飛昇,由此傳下房中術。”
秦素羞惱地輕輕打了他一拳:“你還想御女三千?壞東西,沒個正經。”
李玄都伸手握住秦素的拳頭:“不敢不敢,我是與老祖宗正好相反,他老人家是御女三千,而我卻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秦素聽得此言,心中欣喜,可臉色還是通紅,低聲道:“壞東西,就知道欺負我。”
李玄都微笑道:“我哪裡敢欺負你。”
秦素輕哼一聲:“你對待別的女子也是這樣嗎?”
李玄都正色道:“自然是以禮相待,不敢逾越半分。”
兩人又是玩笑幾句之後,李玄都收起那隻盛放了紫翡鴛鴦的盒子,又從自己的“十八樓”中取出了一隻小了許多的盒子交到秦素的手中:“我們此去遼東,少不得要與遼東總督趙政打交道,正巧你與那位趙部堂的千金姐妹相稱,便將此物送給她。”
秦素心中明白,以李玄都的身份,與其說是送給趙玉,倒不如說是送給趙政,不由好奇問道:“這盒子裡放的是什麼東西?”
李玄都微微一笑,賣了個關子:“你不妨猜一猜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