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等人的入蜀之路,遇上了許多不大不小的插曲。
很多一言不合的開始,都始於在人羣中多看了你一眼,然後就會發現爲“你看啥”和“看你怎樣”,接下來就是大打出手。
李玄都等人就遭遇了一次這樣的事情,不過嚴格說起來,他們屬於挑事的一方。他們走的是官路,雖說如今江湖散人已經少了許多,但還有不少祖祖輩輩都紮根於此的江湖人士,江湖散人可以走,他們卻不能走。一隊本地門派的年輕男女騎馬出行,剛好與李玄都等人的馬隊交錯而過,其中有一名妖嬈女子,長相還在其次,關鍵是身材,此起彼伏,如連綿羣山,如大好河山的起伏曲線,很是誘人,於是秦不四這個老光棍便有些管不住自己的雙眼,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目光有些肆無忌憚。
看也就看了,不少塊肉,關鍵是那名女子感覺自己受到了冒犯,噘嘴不樂,與她同行男子自然不能坐視不管。要是平時的時候,這些男子也沒有這麼大的火氣,更沒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勇氣,關鍵是在女子面前,就如公孔雀在母孔雀面前開屏一樣,沒有火氣也要製造火氣,色壯人膽,於是便將李玄都一行人攔下,要跟李玄都說道說道。
關乎到秦不四,李玄都不好做主,秦素倒是個講道理的,讓秦不四給女子道歉一聲就是,秦不四雖然憋屈,但也沒辦法,便給那女子道了歉。按照道理來說,事情就該到此結束,可在江湖上,道理大不如拳頭大,拳頭大的人講出來的道理纔是道理,秦素通情達理,還被那些人認爲是露怯,於是越發肆無忌憚,有說要讓秦不四從他們胯下鑽過去的,也有說要挖了秦不四雙眼的。
秦素也不是沒火氣的泥菩薩,既然得寸進尺,那她也不講道理了,直接讓秦不四自己看着辦就是。雖然秦不四顧忌到自己“一日不過四”的規矩,沒有動手傷人,但也不肯輕饒了這幫壞心眼的兔崽子,於是一掌一個,將這些人的馬匹全部拍死,又隨手一掌將路邊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劈斷,嚇得一衆人兩股戰戰,面如土色。
後來還遇到一夥要錢不要命的江湖中人搶奪秘籍,魚龍混雜,奪得秘籍的是個江湖散人,看上去已經一把年紀了,身手卻異常矯健,而且擅長驅使毒物,手段狠辣,只要出手就會毒倒一個追殺之人。
這老者瞧見李玄都一行人之後,也是個不長眼的,竟然想着禍水東引,他好趁亂脫身,結果被秦不三一把抓住腳踝,狠狠摔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來。後面追着搶奪秘籍之人,知道這是遇到了不能招惹的人,再聯想到最近關於正邪大戰的江湖傳言,已是把李玄都等人當成了西北五宗之人,甚至不用出言恫嚇,這羣烏合之衆就已經化作鳥獸散。
秦不三已經破戒一次,也懶得再對那個使毒物的江湖散人痛下殺手,任憑他躺在地上自生自滅。
陣仗最大的一次,還真就是正邪兩道之人的大戰。
不過這些正邪兩道之人,遠遠比不得李玄都等人在正道邪道中的地位,就是比之隊伍中排名最末的韓月也多有不如。這兩派人,一派是神霄宗的弟子,另一派是道種宗的弟子,不過說起雙方爭鬥的根本原因,卻是丟臉的很,與正邪之爭完全不沾邊,根本就是爭風吃醋。
此事的起因不在於神霄宗和道種宗,而在於一位慈航宗弟子和一位牝女宗弟子,兩人不和已久,幾次爭鬥都沒能分出勝負,誰也奈何不得誰,所以平日裡多是罵戰,少有大動干戈的時候。結果這位慈航宗弟子這次應神霄宗友人之邀遊歷荊州的時候,偶遇了一位年輕書生,動了春心,結果那書生在機緣巧合之下又與那牝女宗弟子相識,牝女宗弟子既是想要壞慈航宗弟子的好事,也是對這書生動了些心思,於是就上演了一出兩女爭夫的戲碼,
關乎到男人,兩女都動了火氣,一人直接去神霄宗搬救兵,一人則請了道種宗的弟子助陣,兩派人約定好時間地點,各自擺開陣勢,先是說些道理,引經據典,辯論一番,然後又各派出一名好手單挑,最後乾脆是一擁而上,完全變成了一場混戰。
李玄都等人遠遠觀戰,就是從這些人在動手之前的互相攻訐中,才聽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因爲李玄都一行人中正邪皆有,而且也不是什麼正邪之爭,就是打着正邪幌子的爭風吃醋,所以一行人沒有出手,只是觀戰。
雙方好一通廝殺,各有損傷,只是挑事的兩名女子卻是安然無恙,在大戰末尾又出來罵戰一番,盡是“浪蹄子”、“狐狸精”、“立牌坊”之類的言語,正邪相爭多年,早就知根知底,所以罵起人來也是直指要害,從個人上升到了宗門之後,動輒慈航宗冰清玉潔立牌坊如何如何,動輒牝女宗一點朱脣萬人嘗如何如何,讓蘇雲媗和宮官兩人的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
秦素看着這出兩女爭夫的戲碼,若有所思,時不時地用眼角餘光去看李玄都,讓李玄都沒來由一陣心虛。不過李玄都轉念一想,自己沒做虧心事,怕什麼鬼敲門,於是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秦素見李玄都這個傢伙還敢反抗,必須鎮壓,乾脆也不用眼角餘光了,改爲光明正大地瞪視李玄都,兩人對視片刻,最終還是秦素不敵李玄都,主動轉過頭去。
這場鬧劇,最後的結果是解鈴還須繫鈴人,那名書生出現在此地,苦苦哀求兩名女子罷手,兩名女子勃然大怒,非要讓這書生選擇一個不可,而且看那意思,若是書生選擇錯了,立時就要被另一個女子當場打殺。
書生自然是左右爲難,不知如何是好,且不說殺身之禍,就算沒有殺身之禍,從兩名不分伯仲的女子中選擇一人,也是一件極爲困難的事情。
就在這時,一直不發一言的寧憶忽然飄然入場,也不用過多言,只是隨意顯露了一手天人境大宗師的神通,以手刀之力,在兩派人之間劃出一道寬三尺、深九尺、長十餘丈的溝壑,便解了那書生的困境。
兩派人可不是見識短淺的江湖散人,見此場景,知道遇到了高人,於是借坡下驢,就此鳴金收兵。
寧憶對待這些江湖中人沒有好臉色,但卻與那感激非常的書生說了許多言語。
秦素見此情景,不由望向李玄都。
李玄都嘆息道:“可能是寧先生觸景生情,想起了過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