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之間,暴漲至極的氣勢炸開,催動箭矢。
破雲震天弓幾乎爆發出了堪比五百年前薛神將一箭穿山的威能,氣焰如虹,直朝着姜素射殺而去,姜素本來要以三箭一箭一箭,在萬軍之前碾碎秦武侯的威儀。
殺不得此人。
那就碎其威儀。
言辭無用,那就依仗勇武。
層層遞進。
但是卻未曾想到,李觀一在剎那之間的氣機暴漲,箭矢如飛虹一般,姜素的箭矢和李觀一的箭矢幾乎是錯開擦着飛過去了。
虛空中爆發出猛虎的咆哮。
箭矢直刺姜素被劈碎的左眼。
嗡的一聲,箭矢頓住,幾乎只差一寸,就要刺入姜素的眼眶,但是仍舊被這位戰場之上所向無敵的神將一隻手直接抓住,箭矢劇烈嗡鳴震顫,仍舊不得寸進半步。
但是箭矢之上裹挾的勁氣如刀劍撕扯。
姜素綁着左眼的護具在這一股強橫無比的勁氣之下碎裂,露出了此刻仍舊清晰的刀痕,以及泛白的眼珠,他的左眼仍舊還在不斷重生,但是蜚之毒,讓他的眼珠已晶體化了。
一個人的武功就算是練到了再如何強大的地步。
眼睛這種脆弱的地方,仍舊還是弱點。
看上去森然可怖,猶如地獄惡鬼一般,李觀一擡手抓住姜素的箭矢,他的手掌被勁風撕扯出傷痕,鮮血流下,九黎神兵金鐵層層迭迭累加,硬生生擋住這箭矢。
箭矢破開神兵金鐵,刺入軀體內,卻終究不能再產生更大的傷害了,
李觀一氣血洶涌,仍舊有煩悶咳血之感,但是口中的血腥氣,攔不住此刻的暢快淋漓。
他拔出這箭頭,眉宇揚起,氣機凌冽,沒有絲毫的影響,姜素知道,明明是這個年輕的後來人輸了,但是那一雙眼睛裡面熾烈的火,卻無比刺痛他的心神。
這樣的火焰,曾幾何時,也曾經出現在他的眼中。
李觀一將姜素的箭矢拋下來,大聲道:“太師,軍神!”
“你今日沒吃飽飯麼?”
“你的箭矢,也不夠鋒銳啊!”
正面對射,至少表面上看起來,乃是平手之局,見到這一幕的麒麟軍戰將無不心中振奮,就和傳聞之中的一樣,主公確確實實,具備有和這位無敵軍神匹敵的可能。
李觀一看着姜素的眼睛,他的眼底帶着酷冷的殺意,輕聲道:“這一箭,你不該接不住的,不該到了幾乎要射到你面前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看起來,即便是武道傳說,有一隻眼睛不斷處於蜚毒的侵蝕之下,也不好受,也會受到影響的,是嗎?”
“軍神,姜素。”
言語攻心,猶如利刃。
姜素看着李觀一。
卻彷彿看到了那個到死的時候都豪邁不羈的狼王。
以及數年前借破境時最強一劍,斬破了他功體的劍狂慕容龍圖。
手掌五指用力,箭矢層層碎裂。
姜素終於吐出了這樣的一個字:“走!”
是日,應國止住了秦武侯的侵攻之理,卻也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候和秦武侯開戰,在短暫的交鋒之後,雙方沒有誰佔到了便宜,應國太師姜素選擇後撤五十里駐紮防守。
只帶小股兵馬迴轉都城,沿途剿滅趁機起事的賊匪,大盜軍隊十餘支,赦免被裹挾的百姓,唯將寇首斬首,懸於城門示衆,震懾四方。
於是本來稍微有些波動的應國局面,再度被這一根定海神針鎮住。
在戰場之上,李觀一看着應國的大軍遠去,呼出一口氣,手中的破雲震天弓化作了流光散開來,周身氣息磅礴流轉,逐漸讓被姜素射中的地方恢復過來。
狂風大作,釣鯨客剎那之間出現在李觀一身邊。
猛然擡手,抓住李觀一肩膀,一股氣機流轉,冷笑道:“我道你怎麼這麼猛,能夠和姜素對射,纔過去十幾天,就又開啓了陳輔弼給你留下的武道傳說之氣?”
“我有沒有說,這種狀態需要積蓄許久才能用。”
“你也不怕氣血鼓盪,周身經脈逆流,早早折壽?!”
“就只是方纔這三箭射出,至少折壽三年。”
李觀一道:“我吃了侯中玉的長生不死藥。”
“壽數這種代價,侯中玉已經給我付過了。”
“平了賬了!”
釣鯨客:“…………”
一時間想要動怒,想要呵斥他你以爲壽數是如此隨意之物嗎,可是偏偏因爲那一份長生不死藥,這個可以以長輩身份呵斥他的立場也不存在,釣鯨客心裡面憋屈得慌。
恨不得把那個什麼侯中玉拎出來再打死一遍。
老司命難得見釣鯨客吃癟,心中舒爽不已,拍了拍釣鯨客這老白毛的肩膀,對着李觀一一陣的擠眉弄眼,就差大笑出來說一句幹得好了。
圍繞着李觀一轉了轉,嘖嘖稱奇,道:“突破了?”
李觀一還沒能回答,釣鯨客就沒好氣道:“突破了個屁。”
頓了頓,道:“量到了,質還不夠。”
老司命疑惑,釣鯨客擡手,陣法流轉,抓來一片雲霞,然後以這陣法之道,創造一小片落雨,雨水落下,在他身前凝結成冰。
釣鯨客淡淡道:“唯獨凝練至此纔是九重天。”
“此刻他的氣機洶涌磅礴,已經算是那一片雨雲,但是也只是量上超過八重天的極限,想要走入九重天,就需要質變,需要凝練。”
“不過,也只是稍微費些水磨工夫罷了。”
“這一步踏出,天下偌大,難有多少人是你的對手了。”
李觀一五指握合,感知到九州鼎中洶涌的氣運,耳畔似乎同時聽到了來自於西域居胥山最高峰上蒼涼的鼎聲,以及江南的九鼎鳴嘯。
他隱隱約約感知到西南之地的氣運沖天。
釣鯨客還在和薛神將,以及老司命閒談,微微皺眉,道:
“我在西域安西城的時候就已經告知過他,但凡精神凝練統一,便可以踏破關隘,走到七重天之境,可稱呼爲宗師,但是若要有資格走到八重天,那就需要諸多助力。”
“而若想要踏足大宗師的境界,則需要有自己的道路。”
“只是每個大宗師突破的方式都不太一樣。”
“他走的路數和我們每個人都不同,你問我他要如何凝練,走出這關鍵的最後一步,我也不知道,只能夠問他了。”
老司命看向李觀一,正要詢問,卻忽有所感,撫掌大笑:“哈哈,看你這般模樣,想來,卻是已經知道了該要如何去做了,妙哉,妙哉。”
李觀一微微頷首。
只要鑄造第三座九鼎,讓三座九鼎徹底共鳴,氣機相聯之下,就可以藉此契機,凝練自身之氣運,穩穩地站在這九重天之上。
彼時藉助狼王留下的武道傳說之氣。
即便是付出代價,也終於有了正面抵抗姜素的可能性。
李觀一五指握合,自幼年開始流浪四方,一路轉戰萬里,終於有了可以正面抗衡仇敵的基礎,他轉身,看向這城中百姓,麒麟軍,發現這城中隨着他征戰的四萬麒麟軍都肅穆等待着什麼。
李觀一笑起來,突然舉起兵器。
眉宇飛揚,在這個時候又有了少年人的熾烈,大聲道:
“我們,贏了!!!”
一瞬的死寂。
於是大風的高呼聲,沖天而起,不絕於耳,響徹四方。
這代表着,李觀一所部真正在這裡站穩了腳跟。
代表着這一片疆域,被應國方默認,歸於了秦武侯和江南。
老司命在這衆人歡呼的城池中,微微笑起來,在這樣紛亂的時代裡,他終於,再度看到了三百年前那些英雄身上的光輝,再度看到了,讓這個世界重歸於一統的可能。
那些年輕時候的夢,那些渴望和追求,那些求而不得如泡影般的東西……
老司命垂眸,輕聲道:“再等一等罷。”
“我會去找你們的。”
彷彿整個世界都剝離出去,這個玩世不恭,嬉笑怒罵都隨心所欲的老者身上,卻莫名有了一種說不出的蕭瑟和孤寂的感覺,彷彿一陣長風吹來,就要隨風而去了似的。
只是這個時候,老司命撫須,他的衣服有些破,不小心拉扯出了自己的錢袋子,老司命呆滯,看着錢袋子飛出去,他下意識伸出手一抓。
老玄龜剛巧不巧地伸出前爪。
老司命一腳打滑,啪嘰一下滑倒在城牆上,手指一撈。
錢袋子用一個優雅的姿態劃出去了,砸在城牆凸出來的部分,嘩啦一下,那百十個銅錢就天女散花般的四散而去,落在泥土裡面。
老司命:“…………”
面容扭曲。
“我的錢啊啊啊啊!!!”
薛神將若有所思:“這是,賭財運真的會被收走嗎?”
“如果我這樣賭呢?”
“若是能讓我和我那位瑤光見面的話。”
“就算是讓我有花不完的錢,住大院子,每天吃山珍海味,我也願意啊!”
“會怎麼樣?”
“話說,白毛,我是說……第五兄,你說的那個事兒,什麼時候給我兌現一下?”
吵吵鬧鬧,衆人皆是放鬆下來了,李觀一呼出一口氣,看着遠處的天下,風雲翻卷,萬物生髮,李觀一本來緊繃的精神也逐漸舒緩下來。
從一開始的時候,不能夠和軍神姜素對峙。
到十倍兵力不顧一切代價,在大勢之上逼迫軍神迴轉。
到現在,付出一定代價之後,就可以勉勉強強和姜素對招,李觀一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和提升,而一路行來,終於到了現在。
李觀一摘下腰間的水囊,以水當酒,遙遙往那天下一敬。
“君心我心,俱都如鐵。”
“姜萬象,你我的盟約已經結束,父母血仇,家國之恨,天下大願。”
“他日,戰場上見分曉罷。”
萬里江山,天下英雄,豪情壯志,至此絕也。
………………
秦武侯在前線氣勢如虹,南宮無夢一路上疲憊,可算是舒緩了,換着了女子裝束,在慕容世家的院子裡伸了個懶腰。
祥瑞收斂身形,大口吃江南特色的青竹。
咀嚼咀嚼。
“西南青竹,野蠻生長,味道豐厚,汁水充盈,不錯,不錯。”
“不過這江南的翠竹又是秀氣秀麗,口感柔嫩,更有回甘,也是很棒啊。”
食鐵獸感覺到了一種獸生的滿足。
那九黎氏也沒說這中原和江南有這麼好吃的啊。
他早說,我不就早來了嗎!
南宮無夢一手托腮,道:“你和小麒麟都喜歡吃東西,可你們兩個怎麼玩不到一起呢?”
西南祥瑞齜牙咧嘴掰開竹子,塞到嘴裡咀嚼,氣沖沖道:
“祂?祂吃竹筍竟然要用火燒!”
“還要在上面撒那種辣椒粉和西域的那個什麼大孜然。”
“異端,簡直是異端!”
“比不吃竹筍的,更可惡!”
祥瑞齜牙咧嘴吃着,南宮無夢笑起來,懶洋洋踏水,看着遠處,恍然如夢一般:“認識他都已經要三年了啊,時間過去的,可真是快啊……”
“也不知道,贏了沒有。”
南宮無夢本來還想要繼續往前線馳援的,卻被攔下來了,南宮無夢五重天的武功,在這幾年裡面,沒有什麼變化,她在同輩裡面,已經算是傑出。
不是所有人都是如同李觀一,陳文冕,李昭文這樣的怪物。
在戰場之上馳騁,駕馭攻城滅國的煞氣,蹭蹭蹭地突破。
不過,仔細想想的話,青史之上,那些在天下大亂的時候,忽然崛起,如流星般掠過長空的豪雄們,應該就是他們這樣吧。
想到這裡的時候,南宮無夢忽然有一種,自己現在正處於歷史之中的恍惚感,擡手拈起鬢角的黑髮,道:“所以,後世書中,會如何記載我呢?”
“不管了。”
她見到沒有人來,雙手合攏,低着自己的額頭,輕聲道:
“諸神保佑他能大勝歸來。”
“他若歸來的話,多少財運都補給他,他若真的沒有,我就來給他。”南宮無夢鬢角黑髮飛揚落下,安靜禱告着,未必有什麼用處,只是希望心中能安定下來,只是單純的祝願。
她安靜下來的時候,如同玉竹長立,秋水無痕,天空中一隻大雁垂眸落下,池塘裡面的魚兒都躍出來。
正在此刻,已經有飛鷹掠過了江南的秋水。
傳來戰報。
前線大捷。
………………
在江南熱鬧起來,陷入歡呼聲浪之中的時候。
本來該是大國的應國都城,卻陷入了一種極度的緊繃當中。
御林軍和禁衛軍已經徹底把守了皇宮的內外,三品之上文武百官皆已匆匆入宮,跪拜於大殿之外,每個人的神色都隱隱有一種倉惶的神色。
倉惶之中,也有些許不安,些許的異樣。
人心百態,機謀巧變,沒有比這個時候,更爲明顯的了。
皇帝休養的宮殿之中燭光明亮。
姜高和姜遠都已經匆匆趕到了皇宮,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兩位皇子臉上的神色都極爲驚慌擔憂,匆匆趕赴皇宮之內,卻見到了應國太醫纔剛剛完成了診斷,從殿內出來。
姜高前去詢問情況如何。
姜遠也緊隨其後。
兩個皇子直接把太醫圍繞起來。
姜萬象之後所生的那些子嗣女兒都在外面,不能進來。
太醫嘆了口氣,安慰他們兩個道:“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不必過於擔憂。”
“陛下只是心神損耗過多,又兼被此天下大勢擾亂了心神,才神思不足,反噬自身,臣方纔已行過針,陛下服下靈丹,氣息已經稍微平復了。”
“況且,陛下自身武功也有宗師之境,已經在自行恢復了。”
他頓了頓,面上忽而浮現出了一絲絲遲疑之色。
欲言又止模樣。
太子姜高見狀,心中若有所悟,溫和道:
“太醫請來此,我來送你出去。”
太醫道謝,隨着姜高走出,至於無人處,姜高伸出手拉住了太醫的袖袍,低聲道:“太醫,此地無人,父皇的情況,到底如何?!”
他眼底有發自於真心的擔憂緊繃。
手掌用力死死拉住太醫的手臂。
太醫嘆了口氣,道:“陛下原本還有十餘年的壽數,將養之下,則再有二十餘年的壽數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之前,那狼王陳輔弼前來攻我大應都城。”
“陛下不忍以百姓爲阻攔,於是親自上城對峙狼王。”
“天下有氣運,爲萬萬人之心神,狼王畢竟是天下僅次於太師的神將,又裹挾有吞併天下轉戰萬里的大勢,裹挾必死無生之念來攻。”
“陛下乃是天子之軀,但是於戰場之上,終究不如狼王。”
“那一戰對陛下的影響極大,被狼王凶煞氣衝撞。”
太醫緘默了下,因着姜萬象豪邁大度,眼前的太子又素來仁慈,故而開口,說出了他本不該說的事情,道:“陛下日常服用丹藥,氣血猶自強盛,可心神已衰。”
“畢竟陛下的七重天武功,和江湖上那種全身心皆在打磨技藝的宗師不同,多有服用丹藥所成;人到了這個年紀,猶如一個薄皮囊口袋裡,裝滿了水,若不傷着,仍是可圓滿。”
“看上去神滿氣足。”
“一旦傷着,精氣血如水自身而出,每況愈下。”
“民間百姓也常有這樣的事情,一些老人看上去精神矍鑠,似乎比起年輕人都還要利索,做什麼都能夠做到,總感覺還可以這樣活二三十年都不成問題。”
“可忽然有一天摔着了,就如同是口袋破了個洞。”
“精氣神外泄過不得一兩年,就撒手人寰了。”
“這就是年老之劫,這樣的劫難,對於王侯將相英雄美人,和尋常百姓市井中人,都是沒有什麼不同的。”
“陛下若能熬過今夜,那便還有一兩年的壽數。”
“可若是熬不過今夜……”
姜高面色慘白,死死抓住了太醫手腕:“會如何?!”
太醫遺憾地看着眼前的太子,道:
“殿下,還是多陪陪陛下吧。”
然後起身告退,姜高面色蒼白,許久回不得神來,只覺得母親去世的事情,猶自還在昨日似的,今日那彷彿永遠年輕,永遠有用不完精力的父親,就已經要離去了。
一時恍惚,想要回去,卻都沒有看到前面的臺階。
踉蹌了下,險些跌倒。
而在內殿裡面,二皇子姜遠驅走了送來湯藥的宦官,只將那藥湯放在桌子上,打開上面的盞蓋,湯藥的藥湯泛黑,帶着一絲絲的苦意。
是大補的靈藥。
但是這種靈藥只是將人的精氣神佈滿,但是若是外泄太快太猛,也是迴天乏力。
姜遠安靜看着自己的父親。
父皇,老了……
他想着,心中浮現出一絲絲漣漪。
那個永遠神勇,永遠大氣永不服輸的父親也會老去,那威嚴不可一世的目光到了現在都時時在他的眼前環繞着。
父親和孃親的感情極好他們就像是正常的一家四口,身爲皇帝,姜萬象都陪着他們長大,孃親太過溫柔,姜遠有時候太過於頑皮,哥哥寵着,孃親攔不住他。
那時候的父親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讓姜遠僵在那裡,低着頭不敢說什麼。
後來,孃親去世,父親爲了大勢而不得不開始納皇妃,父親兒子之間的感情逐漸疏離起來,而姜萬象也忙於天下的大勢,漸漸的不能時常陪伴在他身邊。
所以,姜遠記憶裡的父親,永遠是那個和孃親在一起時候,勇武神威的天子霸主。
可是,這樣的你,也會老啊。
姜遠看着安靜閉目躺着的姜萬象,旁邊燭臺上的長明燈忽閃着,照得姜萬象臉上陰晴不定,也照得了姜遠的臉龐陰晴不定,他的手掌籠罩在袖子裡面。
袖子裡面拿着一個藥瓶。
一個玉瓶。
瓶子裡面有一種流轉的液體,彷彿過去八百年,兀自還有着心跳和生機似的,那正是蜚之血毒。
最後一份蜚之心血。
姜遠看着自己的父親,看着旁邊桌子上放着的藥盞,在長明燈燈光照耀之下的臉龐陰晴不定,他之前已經聽說了,皇帝和太師談論未來的繼承者。
太師建議仍是太子,以讓家國休養生息。
本來宇文烈該死在戰場之上,但是賀若擒虎那畜生,竟然把宇文烈帶回來了,姜遠隱隱然感覺到,自己佔據的大勢還不夠有把握。
若是按着父親的心思,最後或許還是大哥。
除非,皇帝去世,僞造聖旨。
他已經和宰相有所聯繫,掙扎許久,他雖對哥哥姜高不喜,但是父子血脈之情,要下這個決斷,實在是艱難無比。
但是姜遠已經在這一條路上走了太遠了。
如同高山上的滾石。
停不下來。
一開始對兄長產生敵意開始,第一次對兄長暗自動手開始,年幼時候單純的姜遠已死去,慾望和貪婪追求只會逐漸增加,中間的掙扎只是短暫的,不斷的滑落纔是常態。
其實,並不是那位破軍先生開始的。
是陳皇陳鼎業親自將這藥給了他,那個無能的,如同毒蛇般的陳皇帶着一種溫和儒雅的微笑告訴他,以他的才幹也能擊敗太平公和狼王,那麼姜遠爲什麼不可以。
是啊,陳鼎業也可以!
他的才幹他的氣魄,遠在陳鼎業之上!
爲什麼,不可以!
姜遠臉上的神色變化,陳鼎業的話語就如同毒龍的毒液,在姜遠的心中生根發芽,陰影晃動,姜遠的影子似乎被另一重更深遠冰冷的倒影籠罩。
最後他緩緩取出玉瓶,打開來,將裡面的蜚血倒入了藥液裡。
安靜的皇宮之中,傳來了兒子的聲音。
“父皇。”
他道:“喝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