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太卜令姬遠,見過長公主殿下。”
南天司的神行太保下去之後,立馬就有一人進入了正殿,向着長公主行禮。
其人正是奉常之下六令中的太卜令,也是宗室之人。
“本宮馬上就要退了監國之位,可當不起你等稱臣。”長公主見到太卜令,雖不算上冷着臉,但話語絕對不客氣。
風滿樓的身份被曝出之後,姬氏宗族中風向大變,此前和長公主鬧得很是不愉快。
雖然算不上直接撕破臉,但在此前,宗室方面已經有大半人傾向於二皇子那邊。在朝堂上,對長公主也可說是毫無支持,坐視她被朝臣攻訐。
到最後,反倒是姜離這麼一個外人來問長公主是否還有掌權之心,讓長公主對自家族人全無好感。
哪怕她已經有退位還權之心,但她怎麼想是一回事,族人怎麼做又是另一回事。
要是好聲好氣的,長公主說不定還想着給族人一點機會,可惜宗室成員對大尊忌憚太深了。也就是長公主自身實力高強,還有部屬和姜離支持,否則她多少也得落一個被軟禁的下場。
太卜令姬遠敢來見長公主,自是對長公主的態度有所準備。
被長公主冷言嘲諷,他也不見惱色,而是恭順地道:“殿下一日在位,臣等便該一日稱臣。實際上,宗室之中的族人也都是相信長公主的,只不過是那大尊實在太奸猾了,讓衆人警惕過度。”
“聽你的意思,是宗室打算繼續支持本宮監國了?”長公主忍不住笑出聲來,譏嘲道,“到了這時候,你們反倒是反悔了?可惜,晚了。”
要是一開始就同心協力捂蓋子,那麼便是天大的事情都可能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惜無論是土伯還是宗室那邊,都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一方面是對大尊的忌憚,另一方面則是長公主太過倚仗姜離了。所以,最好還是換一個人上來。
可惜他們低估了姜離的手段,也錯判了姜離的實力。
這個世界,到底還是實力說了算,而姜離就有鎮壓朝堂的實力。
到了這地步,姜離上位已是大勢所趨,距離攝政僅差半步,已是不好退了。他就算不願掌權,也得顧及一下支持自己的衆人吧。
這一次要是沒法壓下姬氏,回頭來姬氏反撲過來,姜離當然不會有事,楊言等追隨姜離的官員十有八九是要反遭針對了。
也許不好來明的,可來暗的就未必能防得住了。
爭權這種事情雖然不是爭天下,但代價其實也是差不多,只不過是深淺問題而已。更別說,姜離現在說起來還真和爭天下沒多大區別,他就是在和姬氏爭這江山的主導權。
這一次,宗室可沒法享用破窗效應了。
太卜令姬遠聽到長公主這麼說,就知道想要長公主再一次監國是不可能了,他只得啓用備用方案。
姬遠又是一拜,恭聲道:“姜司空攝政乃衆望所歸,臣等絕無異議,只是這江山社稷一直由我姬氏執掌,八百年時光之下已成定勢,分封在各州的諸王也皆爲我族之人。如今大周正臨亂局,若是更易君位怕是有所不妥。”
簡而言之,就是讓親愛的姜司空別急着登基,也莫要搞什麼大動作,最好是維穩。
阻止姜離攝政已經是不可能了,那就別讓姜離成爲天子。
而這,就需要長公主去勸說了。
事關江山社稷,長公主哪怕是再厭惡族人,也應該是要上心的。
“這一點無需擔心,姜司空遠見,可比你等鼠目寸光的傢伙強多了,”長公主淡淡道,“還有呢?”
她可不認爲姬遠今日過來就只說這個。
“還有···便是姜司空和青玥郡主的婚事,二人既是情投意合,那還是儘早完婚,以成全這天作之緣······”
姬遠說到這裡,頓了頓,又道:“另外,宗室之中也不乏姿容端麗之貴女,要是姜司空願意,也可一全姻緣。”
“都趕上送女人了。”長公主又是露出冷意。
這些個宗室成員也就這麼點出息了,認爲公孫家到底是另一脈,不夠保險,還想着讓姜離再娶一個姬氏的貴女入門。
蠅營狗苟,令人不齒。
雖然這也是一種通用手段,但長公主依然看不上它。
“你等怎麼不把本宮也送出去?”長公主眸光一赤,斥道,“丟人手段就別擺出來惹人發笑了,既然已經落敗了,就給本宮安分點,免得本宮還要爲你等收屍。”
送女人,真虧這些鼠輩想得出來。公孫青玥是好相與的嗎?天璇是吃乾飯的嗎?
真要是敢把話說出口,也別等姜離日後對姬氏下手了,天璇回來就得先將宗室清洗一遍。
熾盛的炎氣沛然而出,姬遠連退三步,身上也冒起了青煙。
僅僅是目光就讓自己差點被焚殺,長公主的實力是越發高深了。
姬遠一邊運功抵抗炎勁,一邊心中暗道:‘要是長公主境界低一些,說不定宗室方面還真有這等心思。’
將長公主送給姜離,既做足了姿態,又能夠讓大尊記恨上姜離,可謂是一舉兩得。
手段很骯髒,但對於政客來說卻是基本操作。
這名利場裡多的是見不得光的骯髒手段。
可惜啊,長公主是四品,還是正在進行晉升儀式的四品,這等人物連土伯都拿捏不了。而且,這麼一個未來的三品,可是姬氏的頂樑柱,除非所有人的腦子都被驢踢了,否則絕對做不出這麼無腦的決定。
經過這麼一遭,長公主算是徹底生了惱意,正殿之中陡見赤光。
“長公主!還請長公主對二皇子手下留情,請姜司空——”
話還未說完,赤光轟掃,就把姬遠給掃了出去。
“有時候本宮真有點羨慕姜氏的現狀。”長公主倚在朱翼椅上,帶着些許自嘲的意味說道。
姜氏主家的人快死光了,分家的這些人也在數年前的逃亡中損失了不少,剩下這些人不能說全部忠心於姜離,但至少也掀不起什麼浪來。
相比較起來,姬氏就不省心得多了。
這還是在神都之內,還沒算上各州的王府呢。
前有一個魯王,後有一個蜀王,還有一個藏着的越王,姬氏的諸王中當真是沒有閒人。
八百年的時光,哪怕有天子在壓着,也依舊讓姬氏和姜氏慢慢腐朽了,尤其是姜氏主家遷走之後,更是讓某些人少了些顧忌。
長公主以手指輕揉眉心,只覺姬氏當中一堆蟲豸。
不過,姬遠的話語也不是沒有理由。
蟲豸嘛,趨吉避凶是有一手的,已是敏銳察覺到了姜離上位之後的變化,倒是值得稱讚的。
這也是他們唯一的優點了。
至於其他的,只能說取死有道。
送女人給姜離,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也就是這些蟲豸還沒失智,沒說出讓長公主去送的話,否則長公主先把清洗一遍宗室。
想到此處,長公主心中閃過一絲殺念,卻又不由得想起了當初自己威脅風滿樓的話。
“風滿樓,當真只是一個幻影嗎······”她幽幽道。
屬於大尊的過去,當真成了過去嗎?
長公主無從得知這個問題的答案。
······
······
江流奔涌,不絕不息,磅礴大氣,又帶着無法挽回的決絕。
太學祭酒立在江畔,望着江水,久久出神。
過了這條江,再往前走個千里,就進入南方地界了。太學祭酒以及幾個學生在兩日前就已經到了這裡,然而直到現在,他還是未越過這條江流。
他在等,等鍾神秀趕到,和自己會合,也在等神都的消息。
在太學祭酒離開神都之後,姜離和土伯必有矛盾,算算時間,這矛盾也該有個清楚的高低了。
太學祭酒等了兩日,終於是等到了其中一個。
“老師,有神行太保前來,帶來了神都的消息。”
蕭秩走到太學祭酒身後,稟報着,然後頓了頓,似是有所猶豫,之後才說道:“是由皇室傳來的。”
太學祭酒聞言,輕輕嘆息。
他早就察覺到了神行太保的到來,但對於消息來源,卻是判斷有誤。
由皇室專門派人送來的消息,讓太學祭酒心生不祥預感。
而當他接過一封設有三重封禁的玉簡,讀取內中信息之後,預感變爲了事實。
“天子賓天了,皇室中有人想請老夫回去神都,穩定局勢。”太學祭酒徐徐說出內中信息。
“天子······姜離的目的竟然是天子?!”
蕭秩面色驚變,全然想不到事情發展會是這般,“那土伯呢?”
“土伯沒事,但也不得不自保,難出陰律司。請老夫回去,目的就是讓老夫和土伯共抗姜司空。”
太學祭酒淡淡說着,手中氣機一動,將玉簡碾成齏粉,拋飛到江中,“準備一下吧,明日過江。”
“姜司空攝政,南方定有不穩,我等過去正好能安撫部分地區,免生亂勢。”
“可天子道果如今已是落入了姜離之手,我等想要迎回天子,就需要和他對上······”蕭秩說道。
“這不是老夫坐視亂勢出現而不作爲的理由,”太學祭酒卻是搖頭否定了蕭秩的想法。
他擡頭望天,聲音飄渺,像是隨風而去一般,“這也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