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幕輕寒,光暈隱隱,道寬且長。
天,還沒亮。
一匹通體黑色的俊馬飛縱在大道上,景物如掠影,輕寒刮人臉。
“咦,方纔那可是匹好馬……”
“那馬上,好像沒人……”
“對啊,只看到粉粉一團……”
“這人煙寂靜的,或纔是,是看花了眼……”
“不對不對,莫不是哪家的馬匹發了瘋離家出走……”
走你毛線。
小甜糕軟軟的趴在馬上,嘆口氣後,小小的紅脣嘟着,清純的小臉蛋上卻露出遠超其六七歲年齡的世故。
你說她容易嗎。
好歹是雲初的救命恩人吧,不說要對她是禮敬德至,也該是好吃好喝招待的吧。
可是,人生。
作死啊。
她給名玲瓏下了那玩意兒。
雖說,不比春情濃,也沒什麼後遺症,可是,這一晚上的,加之,她又早聽說名玲瓏對雲楚的愛戀,還有,當年二人好不容易定下的婚約又因爲當年雲初的落崖而拖延,且一拖延就是四年,於是俊男美女相顧無望,這大婚之前就堪比一部追夫苦情史,而這下子,洞房花燭,**,本來是快至人心的事,可是那催情藥,不止是**啊,還會讓相愛的人激情勇進啊……
其實,按說是好事。
可是,這一大晚上的,縱然雲楚也是個身強體壯的,能承受得得名玲瓏那壓抑至今的慾火,可是待名玲瓏天亮之後醒來,想起自己昨夜那放蕩不羈,那愛自由,那輕吟酥媚的調調兒,那武松般的百八般技藝……
別說名玲瓏,她臉皮兒這般厚的想想都有點點兒接受不了。
而且,因着她坑了景等雲。
新仇舊恨,這前前後後……
嗯,雲初肯定也是不會幫她的。
所以,趁着雲初估計正被景元桀帶進皇宮恩寵,而名玲瓏又與雲楚交頸而眠,她還用想,當然是,跑。
雖然京中帥哥多,可是,能好生活着看到纔是根本。
於是,大半夜溜到皇宮馴馬營訓服了最好又最入眼的一匹馬騎上就跑。
呼啦啦的風中,小甜糕看看兩旁遠遠的如青幕般的山黛,小手又重重拍一下馬臀,“馬兒馬兒,你快些跑,姐姐今兒若能逃此一劫,必定結草銜環,給你找他十多隻母馬,給你下崽玩兒……”
“嘶鳴……”正矯健狂奔的馬兒突然昂首,一聲嘶鳴,前蹄打住。
“誒,搞什麼飛機,你停下做什麼,難不成,還嫌少,你還想一馬御百馬?”小甜糕用力拉拉馬繮,小臉上一陣陣兒不爽的聲責。
可馬兒不僅不走,竟還乾脆真的停了下來,甩甩尾巴,心情,好像還不錯。
“馬兄,你不會是現在就開始思春了吧,你這停在半道上算怎麼回事啊。”小甜糕小小的腿又夾夾馬腹,“走吧,你放心,我夜靈玉說的話,一準不會食言,十隻不夠是吧,一百,行不?”
馬兒繼續甩甩尾巴,不走,如拳頭大的眼睛還異常的明亮,看上去,心情是好得不得了。
這年頭。
馬也有心情。
“你到底走不走。”小甜糕擡起小手,用力再是一拍。
依然,不動,馬兒打個響鼻,尾巴一掃還差點拂到小甜糕那嫩嫩的小臉上。
“砌,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連馬都欺負我。”小甜糕摸摸臉,猶豫了下,一個蹦的跳下馬,“果然是皇家的馬,不聽話,你不走,我可走了。”
“以你這小小腿,要走回流芳郡,怕是一月都難至。”驀的,身後一道聲音傳來。
這聲音,小甜糕識得,面色一跨,心知不好,剛落地的腿拔起就要跑,可是剛邁邁開腿,又頓住,她現在小胳膊小腿的,哪裡跑得過睿王。
當然,她此時就算是身子長開了,長大了,也跑不過吧。
誰叫她,雖然精通異法佔卜,醫術,也還不錯,可是武功就真是……差強人意了。
關鍵是,身子太小。
哎。
“睿王爺,你好啊。”小甜糕笑得賊可愛的轉身,看着身後,已經走來的睿王景元浩。
“不太好,你偷了我的馬。”景元浩說。
不是吧,這麼巧。小甜糕偏頭瞧一眼還杵在那裡看上去心情極好的馬,心裡一陣嗚呼哀哉!
敢情是認主兒啊,聞到其主人味道了,所以不走了,還興奮。
景元浩看着幾步開外那粉嫩嫩的小姑娘面上陰轉陽轉的神色,脣角帶着一絲笑,這小丫頭,到是有點意思,明明身量還不及他的胸膛,可是那眸子裡機靈靈的光,卻好似是經歷過千般世事的似的,讓他這一瞬間,竟有些捉摸不定。
他當然知道這小甜糕,也就是夜靈玉,是雲初的侄女,可是,關於具體倒是不詳,當然,他倒是想問,也要皇兄有機會讓他向雲初詢問啊。
不過,惹出這般大的禍事後,還敢孤身偷馬離開,倒是有幾分膽子。
“小丫頭片子,敢輕薄我,可知,該當何罪啊。”半響,上前一步,景元浩俊臉含笑,一臉的捉弄。
夜靈玉聞言,小臉上立馬堆上訕訕的笑,一雙小手也絞啊絞,“那個,睿王啊,你是堂堂王爺啊,一個成年人啊,和我這一個六七歲的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計較有**份啊。”
景元浩不爲所動,笑得那叫一個山山水水,輕恣灑意,“毛都沒長全?小丫頭?”說話間,驟然上前一步,一把就擰起了夜靈玉的後頸,如提拎着小貓般,聲音隱隱透着危險,“可我看你這個小丫頭膽子卻是大得很嘛,可知道,你奪了本王的初吻。”
“初……吻?”夜靈玉閃動着清澈的大眼睛,濃秘的睫毛眨啊眨,兼帶吞了吞口水,“不是吧……”
“是的。”景元浩俯視着手裡的小丫頭,輕輕頷首。
雖舉止風流,可夜靈玉卻心裡噌蹭蹭,話不自覺間就出口,“不太信耶,你堂堂睿王,這般大了,竟然初吻還在?靠,這不是搞基就是有病啊。”
“夜靈玉,你到是果真得你姑姑之真傳,小小年紀,懂得可真不少。”饒是景元浩再理解不了一些詞兒,可是此時此刻,也知道夜靈玉這話並不是好話,話一出口,夜靈玉就覺得頭頂上空氣都好像變得稀薄了。
“那個,我說啊,睿王啊,你和我一小孩子計較,多沒意思啊,你看我如此純真善良,再說了,不就被小孩親一下嘛,那是童吻啊,說明你迷人啊……”小甜糕一邊說着,一邊揮舞着小手,去夠自己的衣領。
她,夜靈玉,以過來的人的身份告訴衆人,小孩子被大人這樣拎着後領子,那真是一件極度極度不爽透頂的事情。
所以呢。
下一瞬,在景元浩瞅着小甜糕努力辯解而略帶委屈的小臉時,小甜糕後腿突然猛的一蹬,同時,手中衣袖一揮,頓時,空氣中,輕煙曼妙,異香陣陣。
景元浩下意識擡手捂臉,而夜靈玉就此小小身子一轉,靈巧脫身,翻身上馬。
“駕。”馬兒遠去。
身後,景無浩反應過來,幾經挫敗,他竟然,敗在一個六七歲的小丫頭手上。
果然是,太大意。
“哎呀呀,你這匹馬兒很不聽話,還好姐姐我隨身帶了藥粉,不然啊,我就要真的落在你那主人手上了,他肯定會把我帶回京的,雖然,他很帥,可是,姐姐怎麼能爲了一棵樹而放棄大好山河呢,是吧。”
天邊的光亮漸漸升起,林陰斑駁,夜靈玉拍了拍高大的俊馬,笑得無比燦爛,“走吧,迴流芳郡享福去……啊啊啊……”
“嘶鳴……”馬兒突然就在此時發起狂來,身體一甩,猝不及防的,小甜糕若不是小身子穩得快,只怕要摔個腦震盪。
“搞什麼?”夜靈玉憤怒了,邁着小腿上前,對着正渾身搖擺的馬兒擡手斥責,“姐姐我給這般美的美色供你欣賞,還答應給你找百匹母馬,這般好的待遇,你竟然敢扔我。”
“嘶鳴……”馬兒又揚首一吼,同時四蹄在原地亂踏起來,尾巴也甩得不要不要的。
“喲,這是,要造反?”夜靈玉後退一步,小臉一怒,正要擡手,下一瞬,只覺馬兒像是發狂般,磅礴的馬體就這樣狂撲過來,那火紅的雙目,那亢奮的狀態……
夜靈玉的眸子一點一點睜大,最後,如定住般。
“不是吧,我又拿錯藥,把催情藥當成了迷藥……他大爺爺的……”下一瞬,小甜糕一邊狂跑一邊呼喊,心裡也是悔得不要不要的。
人家是一孕傻三年,她特麼的是穿越變傻呆。
其實,馬兒也好委屈,人家乖乖的,你爲什麼要醬紫做——
嗯,夜靈玉在狂奔,馬兒在狂追。
當然了,事實是,馬兒只躍了一步,便將夜靈玉給堵了起來,那樣子,像是生氣要踩死她。
小小的身軀都被馬給籠罩了,夜靈玉小臉都要變綠了,真的想哭,“那個,馬兄啊,你看我啊,稚嫩可愛啊,純真良善啊,關鍵是,我現在肚子餓,話說,肚子餓的人一般沒營養啊,你吃了我也不濟事啊……嗯,你聽姐姐勸啊,你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憑着你的英美身姿去找一位足以與你匹配的母馬,相信我,春風一夜這後,你一定精神備棒,體格發達,肌肉槓槓……”
“砰。”夜靈玉話忽悠的話還沒完,便見面前,高大的黑馬,撲騰的倒了下去,壓死一大片花花草草。
“發瘋的馬,多話無用。”而躺倒的馬後面,密密叢林中,有男聲響起。
清流如風蕩,提琴起又如古樂。
夜靈玉定下眸珠子,朝前方看去。
便見,將亮未亮的天色中,分開濃密的叢林,一挺身玉拔的男子,着雪白寬袍,廣袖拂動,腰間一束,眉目光盈。
墨發披散,長眉入鬢,目若朗星。
如畫般,輕輕走來,從髮梢到腳底,輕風搖曳,好似骨子裡都憑生着一派清貴脫俗之感。
只是這一眼,好像,天地萬物,好像靜止。
多年後,夜靈玉回想着初見空無時那一幕,還恍若覺得夢中,夢中,有一輪淺輝託着那樣的男子,輕緩從容,一步一步,走近。
呼吸好像驟然停止,眉目好似生了煙花,啪嚓啪嚓,在心裡響起如此明確。
這一眼,便自此亂了芳心。
“你……是誰啊?”古靈精怪的小甜糕夜靈玉,稚嫩而軟柔的聲音,竟,破天慌的是被美色迷至變結巴。
她一直以爲,如太子那般的有着如鬼斧神工雕刻般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容顏是無人趕超了,就連南容凌的謂媚惑蒼生,季舒軒的溫潤如玉,在其面前都要失色幾分,所以,才能讓她送出了珍貴的褻褲,可是,眼下這個,清貴脫俗得好似不食人煙煙火,偏生眉目間,有似汩汩清水流至人間,一舉一動,奪人心魄啊。
“叢林不安全,儘早離開。”空無神色淡然,無情無緒,沒有回答夜靈玉的問題,而是錯過她,聲音在空氣中飄蕩。
“……好,好啊,大恩人,我跟着你一起。”小甜糕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當下甩開腿,提着已經染上塵垢的小裙快步跟上。
如斯美男,哪裡跑。
姐定要將你收盡囊中,爲我生生死死。
當然,後來,完全是反過來了。
空無,無情無緒,無悲無喜,當真心如磐石,要如何的繞指柔,方纔能將石頭捂水溫熱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