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像他們這樣的“姑娘”就聚了一大夥,有的互相認識,彼此閒聊,有的不曾見過,互問對方從哪座“紅樓”來的,其中有人還瞄了燕紫瓊的鼓脹,嘀咕道:“連假胸都弄上了。”
唐小峰與燕紫瓊面面相覷,先是一頭霧水,然後才從這些“少年”的話語中弄個明白,其實這些全是孌童。
明清之前,男風較盛,這種事其實並不如何出奇,但男風雖然盛行,終究是不登大雅之堂,便是尋常青樓也看不到這種專供喜歡男風之人玩樂的孌童,只有在一些不爲人知的角落裡,纔有這種服務提供。東晉之前,ji院不叫青樓,而是叫做紅樓,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才慢慢改叫青樓。
而這些專爲喜好男風之人提供服務的地方,反開始在暗地裡自稱“紅樓”。
本以爲自己是男扮女裝混進一羣女兒家中,沒想到卻是混進一羣“男ji”裡,這讓唐小峰更加鬱悶,同時想着原來大是歡喜佛那yin僧竟是男女通吃?
燕紫瓊見他死板着臉,反不由得偷笑起來,只是爲什麼會變成這種情況,卻是連她也弄不清楚,大是歡喜佛修的是歡喜禪,歡喜禪就跟雙修術一般,男女之間纔可歡喜,而且以前也只聽說大是歡喜佛經常劫掠良家少女,卻從來不曾聽說他喜歡孌童。
唐小峰想要跑,燕紫瓊卻是存心噁心他,抓着他不讓他跑。
而這些穿着破舊女裳、梳着髮髻的“姑娘”竟是越來越多,聚在青樓前,還沒等守門的兩個小尼姑反應過來,便已涌了進去。
青樓裡,大是歡喜佛左擁右抱,看到一羣姑娘涌了進來,先是現歡喜顏,結果卻發現這些本該是貧苦人家女兒的“姑娘”,竟然比樓裡的這些ji女還要放蕩,先是發怔,等“她們”一個個貼上來,雖然嗲聲嗲氣,卻分明全是少年,本是歡喜的臉龐立時變得陰沉,大吼一聲,氣勁暴散,不管是青樓還是紅樓裡的“姑娘”全被震倒,一陣混亂。
大是歡喜佛大吼道:“怎麼回事?”
那羣少年怕了起來,有人小聲解釋,卻原來是有人付錢,說包了此樓的大和尚請了他們,還特意交待要他們裝扮成被迫賣身的窮人家女兒,說他就喜好這口。
大是歡喜佛心知是有人跟他作對,惱得滿耳赤紅。唐小峰和燕紫瓊藏在人羣中,卻是一陣暗笑,想着雖不知是何人作鬼,卻也真虧那人想得出來。
就在這時,一個女尼飄了進來,拜道:“師傅,武五思武公子前來求見。”
大是歡喜佛趕緊道:“請。”
又朝那些紛紛亂亂的“男姑娘”“女姑娘”喝道:“先給本佛爺讓一邊去。”
衆人趕緊讓開,不一會兒,一名錦袍公子率着幾名侍叢優雅行入,先是看着滿屋子的鶯鶯燕燕,笑道:“佛爺好雅興”
及至發現這些燕燕鶯鶯中有一大半卻是姑娘打扮的孌童,整個人僵了一僵,大笑變成了乾笑:“原來佛爺還……還好這口?失敬,失敬。點com”本是要上前與大是歡喜佛握手相談,不知不覺便頓在那裡,反向後退了一步,生怕與這“男女通吃”的怪癖yin僧靠得太近。
大是歡喜佛眼中冒火,殺人的心都有了。只是這錦袍公子不但是女帝武則天的侄兒,暗中更有詭異來歷,他也不好輕易得罪,於是淡淡地道:“五公子來找本佛爺,有何要事?”
武五思道:“自是爲上次與大師所談之事而來,那逆賊徐承志持天罡地煞圖與冥綱令,趁着各地天災,在小瀛山招兵買馬,聚衆起義,不日便要進兵洛陽,陛下欲請佛爺主持巴刀陣,遠拒逆賊,事成之後,不但可奉佛爺爲國師,任由佛爺從各地秀女中挑選佳人美女,還可送上當年彭祖所煉之雙修法寶鸞鳳隱幽百美屏,不知佛爺意下如何?”
大是歡喜佛略一沉吟。
武五思以爲他還有更多要求,往周圍那些女裝少年掃了一眼,乾咳一聲,小聲道:“佛爺若是不止想要秀女,我也可以上告陛下,令陛下將各地官員悄悄獻上的美少年也送一些給佛……”
大是歡喜佛死死地瞪着他,大有一副“再說下去你就死定了”的架式,武五思被他瞪得莫名其妙,趕緊住口。
大是歡喜佛沉吟一陣,道:“此事我雖可應承,只是現在卻還有些別的事要做,過些日子,本佛爺自會去洛陽尋你。”
武五思大喜,拜道:“多謝大師。”退了下去。
武五思退走後,大是歡喜佛便讓他的那些女徒弟將所有孌童全都轟出去,唐小峰與燕紫瓊雖想尋找機會刺殺這yin僧,卻發現即便是在青樓行歡之時,這yin僧與他的那些女徒弟之間仍時刻保持着陰陽交感,全無破綻可尋,也就只好作罷,隨着那些少年一同退出。
回到街上,燕紫瓊道:“武后請這yin僧去布什麼巴刀陣,這巴刀陣又是什麼東西?”
唐小峰卻是看着她,沉默不語。
燕紫瓊疑惑地道:“你看我的眼神爲什麼這麼怪怪的?”
唐小峰卻是想着:“巴刀陣,巴刀陣……這‘巴’與‘刀’合在一起,不就是一個‘色’字?雖然從時間上來看,比書上發生的早了些,但現在看來,有些事還是沒有改變,徐承志率軍進逼京城,武家布酒、色、財、氣四陣,這些都是書裡發生過的。”
又想道:“按書中情節,我和紫瓊都失陷在最後的‘貝才陣’裡,只不過我有姐姐派人相救,最後平安無事,紫瓊卻是死在裡頭。還有書香、墨香、秀英、紅英等等,也都是在破這四陣時死掉的,我甚至還記得,秀英就是因爲她丈夫死在這巴刀陣中,於是跟她妹妹衝上巴刀陣前,雖然報了夫仇,卻被亂箭射死,卻原來,主持巴刀陣的就是大是歡喜佛?”
秀英有一個妹妹,叫做田舜英,也是百花之一,只不過早已跟她失散。
在《鏡花緣》裡有一句“四關猶待陣,萬里徑尋碑”,說的便是唐小峰與宋素一同失陷在酒、色、財、氣四陣中的酉水陣裡,燕紫瓊那時已經跟宋素成親,焦急之下,想起唐小峰的姐姐唐閨臣(唐小山)到海外做了神仙,於是遠赴東海,來到唐閨臣當年抄天榜的石碑前,雖然不曾找到唐閨臣,卻遇到一仙姑指點迷津,回來後大破酉水陣。
只不過雖然破了酉水陣,燕紫瓊最後卻也還是死在貝才陣裡,死得淒涼。
當然,從時間上推算,唐小山第一次出海尋父回來後,武則天大開女科,從縣試、郡試,到部試、殿試,前前後後差不多用了一年時間,在那之後,唐小山才帶着顏紫綃二次出海,一去不歸,然後纔是徐承志率兵討武。
若是按着書裡的情節發展,現在最多還在郡試,換句話說,徐承志造反、武家佈陣的時間起碼提早了一年。
唐小峰在心中忖道:“按玄奘禿驢……咳,玄奘大師所說,我雖可以用古今顛反如意掛將自己今生的福分轉一些給她們,但最好是在將轉輪塔裡的數萬冤魂超度之後再做。有解救這些亡魂的功德,不管是對我,還是對紫瓊、書香、墨香她們都大有好處,雖然因果報應,講的是不報今生報來世,但有此無量功德,使用古今顛反如意掛生出的負作用也會小上許多。”
其實以他的性子,對因果報應這東西並不如何相信,然而玄奘法師的名頭實在太大,由這高僧親口說出來的話,實在是由不得他不信。
“紅顏莫道人間少,薄命誰言座上無?”
這句話在《鏡花緣》裡的天榜上出現過,玄奘法師也說過,若是其他美眉,薄不薄命關他屁事?但是其他美眉他可以不管,他卻無法放着燕紫瓊跟二香五英不管,偏偏這幾位姑娘在書裡全都是薄命的。
燕紫瓊沒好氣地瞅着他:“你傻了麼?怎麼看我跟看死人似的?”
唐小峰笑道:“你還敢說?好好的出這瘦主意,弄得我自己看自己都覺得怪怪的。”
燕紫瓊捂嘴一笑,又若有所思:“雖不知那巴刀陣是什麼,但聽上去,顯然是爲了對付小瀛山用的,看來我要去提醒我哥一下。”
唐小峰怔了一怔:“你哥?燕勇?他現在在哪裡?”
燕紫瓊道:“你不要說出去……他已經奉我父親之命,投小瀛山去了。”
原來是送死去了啊……燕勇好像也是死在這四陣裡的吧?
燕家原本就心向唐室,燕勇會帶上一些劍俠,瞞着朝廷暗助徐承志,倒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
唐小峰找個地方換回衣服,這才與燕紫瓊悄悄離城,回到二香五英所藏之處。
林書香因他們這趟回來得比以往都遲,心裡一直都在擔心,現在看到他們回來,終於安下心來。
唐小峰笑着取出買來的衣裳,轉過身去,等她們穿上。
衣裳並不怎麼合身,但對林書香她們來說,有當然比沒有強……她們總不能一直這樣穿着褻衣襖褲在公子面前晃來晃去吧?
她們聽到唐小峰與燕紫瓊已殺了佛眼男菩薩,並將他毀屍滅跡,自是又驚又喜,然而只要血婆婆還在,光殺男菩薩亦無用處,不免又是一陣頭疼。等唐小峰提到武五思時,諸女更是咬牙切齒,唐小峰見她們神情不對勁,問起詳細,才知道書香、墨香的父兄都是死在武五思手中。
林書香既不姓林,陽墨香也不姓陽,她們原本都是姓文,五英則是文家五鳳的未過門妻子。
當日河北文家與隴右史家同時起兵,武則天命她的兩個侄兒各領精兵數十萬進行討伐,文家就是因此滅門,林書香她們在逃亡中落入血婆婆手中,又受了一年多的苦。對林書香她們來說,武家對她們有滅門之仇,她們自然不可能不恨,甚至想要追上去,設法行刺武五思。
唐小峰卻不想讓她們跟武家扯上太多關係,於是轉開話題,重新討論當前所面對的處境。
林書香急咳幾聲,才道:“要想擺脫現在的處境,終究還是要想辦法殺了婆婆。只是聽公子所言,那彌勒僧亦猜到我們陷入絕境,必會反撲,要想在這種處境下殺死婆婆,只怕有些困難。”
秀英亦是憂道:“更何況婆婆有血影分身之術,想要殺她並不容易。”
唐小峰苦笑道:“說的也是。”
林書香卻道:“這倒不難,奴婢猜那血影分身,與公子的玄關化體當有某種相似之處,公子雖可聚五行之氣生出分身,但魂魄卻是無法複製。奴婢猜想,就算是婆婆也絕無再造魂魄的本事,所以血影分身,也不過就是魂魄藉着部分血肉遁走罷了,若以六道轉輪塔殺她,受盡她三魂七魄,看她如何再遁?”
唐小峰喜道:“這主意倒是不錯。”
林書香嘆道:“主意雖好,卻該如何實施?若是單打獨鬥,奴婢絕非婆婆敵手,就算我們合力,婆婆若是跟彌勒僧、俏觀音時時在一起,我們也只有逃的份。”
唐小峰自然知道,他與燕紫瓊之所以能殺男菩薩,完全是靠着出其不意,而彌勒僧、俏觀音、血婆婆任何一人都要在男菩薩之上,若不能找出絕佳機會,他們根本就沒有勝算。
他道:“辦法倒是有一個,只是危險卻也很大。”
燕紫瓊一聽“危險很大”,不知怎的反更來勁,道:“什麼辦法,你說。”
唐小峰道:“其實跟殺男菩薩也差不了多少,我們繼續帶着他們轉,多來幾次,最後一次,我與紫瓊裝作逃得不夠及時,被他們逮個正着,而書香她們卻藏在暗處,伺機下手。這方法雖然老土,但若是時機掌握得好,說不定能夠一舉殺了血婆婆。只是這樣做卻也很是兇險,說不定我們不但未能殺了血婆婆,反會害得自己無法脫身。”
林書香沉吟片刻,道:“公子這法兒雖非上策,卻似乎是唯一可行之計,好在他們就算猜到我們會有反撲計劃,但不知我們何時動手,亦難以處處提防,只是這法子不管是對地形還是對時機掌握,要求都是極高,而彌勒僧亦比男菩薩謹慎得多,真可謂成事在人,謀事在天了。”
燕紫瓊道:“這世上豈有處處完美的計劃?這樣做雖然冒險,但我們這般逃來逃去,其實也同樣冒險,犯不得半點錯誤,倒不如放手一拼。”
唐小峰見大家都贊成,於是道:“墨香,脫褲子。”
陽墨香:“啊?”
唐小峰笑道:“新買的這些衣裙你們剛剛穿上,只怕誘不來婆婆,當然只好用舊的。”
陽墨香先是發怔,很快就滿臉通紅,唐小峰買回來的都是襦衣襦裙,不但剛好七件,一件不多一件不少,且既沒有買回褻衣,也沒有買回襖褲。
她身上抹胸早已被主人拿去用了,若是將褲子也脫了,裙下豈不是光光的,什麼都沒穿?
蘭英、秀英等人原本就有些疑惑,想着公子既然買了衣裳,爲何不多買一些,至少也要替她們將換用的褻衣襖褲買了纔是……莫非是公子早就存了這般打算?
陽墨香叫道:“就算要脫,但、但爲什麼又是我先?”
唐小峰嘻嘻笑道:“有人要替她先脫麼?”
五英互相對望,都想着自己遲脫一些總是好的,於是陰險地向陽墨香逼近,陽墨香又不敢往外逃,終是被逼着脫了襖褲,雖有襦裙遮體,裙下卻是要多清涼有多清涼,偏偏主人還對着她笑,弄得她整個臉都是燙燙的。
她抿着嘴兒,嘀咕道:“爲什麼你總是要欺負我?”
唐小峰卻是嘿嘿一笑,暗用劍氣,疾風颳過,衆女的裙子往上翻飛。
其他人都還好,某個少女卻是一聲尖叫,雙手捂裙,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唐小峰睜大眼睛……他看到了。
燕紫瓊瞅着他,頗沒好氣,林書香看着他,無奈搖頭。陽墨香大叫一聲“混蛋”,這次卻是二話不說就化作妖狐撲了上來,在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好孩子身上亂抓。
及至唐小峰帶着少女襖褲與燕紫瓊離開時,他的臉上已是道道爪痕。
燕紫瓊道:“你這人啊,哪有這麼欺負人的?”
唐小峰撓頭笑道:“主要是她欺負起來太有趣了。”
燕紫瓊搖頭……變態。
他們帶着帶血襖褲飛到數裡之外,掛在一隻野獸身上,自己逃到遠處。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這一次,血婆婆和彌勒僧、俏觀音卻始終沒有追來。
他們等了幾個時辰,終是沒有等到,回去後與二香五英商量,卻是誰也摸不着頭腦,於是只好多試幾次,結果卻連血婆婆的影子也沒有看到。
這一下,連唐小峰都開始犯虛。
是血婆婆和五惡佛已經放棄追蹤,還是他們別有計劃?
前幾日天天被人追着,他們覺得壓力很大,現在沒有人追,他們不但沒有減輕壓力,反變得更加疑神疑鬼,緊張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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