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唐小峰便離開住處,飛往後山神殿山腳。
所謂後山,其實只是皇宮後方十幾裡外的一座山丘,這座山丘依舊在中都之內。建成中都的沙羅雙樹佔地極廣,內中竟還有許多山峰。
唐小峰來到山後密林,眺望山中神廟。
等了足有兩個時辰之久,遠處忽有風聲,他躍上一棵大樹。
天人境中,有許多樹大得出奇,這棵樹便是如此,他藏於密葉之間,見下方有許多黑衣人掠過。
仙妃沙羅娜只叫他藏在這裡“見機行事”現在他等在這裡,見果然有事發生,於是便悄悄跟着這些人。
前方有數人擡着一頂轎子,那些黑衣人一擁而上,轎子周圍雖有幾名護衛,卻被一下擊倒。轎內轉來‘女’子的尖叫聲,唐小峰“見機行事”剎那間躍了過去,他手中所持,乃是遊遠越家傳的游龍劍,劍光飛liáo,將這些黑衣人殺退。
這些黑衣人本領有限,化雖已將實力收斂大半,卻也只是看着有驚,其實無險,沒過多久,山上又有護衛衝了下來,圍攻這些黑衣人,這些黑衣人竟是寧死不屈,就算受傷,亦立時服毒自盡。
一名將領見唐小峰與這些黑衣人‘交’手,知是自己人,卻因不知其身份,正‘玉’喝問,轎內卻轉來‘女’子聲音:“莫非是遠越?”
唐小峰“大訝”葬在轎前:“娘娘?”簾子揭起,他擡起頭來,果然看到仙妃娘娘,與仙妃娘娘在一起的,還有一個臉‘色’略白的少‘女’。少‘女’模樣清麗,衣裳秀美,周圍兵將亦是紛紛拜倒請罪,口稱“娘娘”、“殿下”
他立時反應過來,與仙妃沙羅娜在一起的,竟是明爲神皇之‘女’,其實是他堂姐的淑媛帝姬,沙羅娜讓他藏在這裡,竟是爲了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
淑姐帝姬低聲道:“仙姨,這位是………”
我是你堂弟啊你堂弟!唐小峰心想。仙妃娘娘卻已代答:“這位便是我的外甥,喚作遊遠越我以前跟你提到過許多次的。遠越,你如何會在這裡?”
唐小峰道:“遠越本在林中練劍,見這幾人鬼鬼祟祟,不知有何目的,故悄悄跟着他們。”
仙妃娘娘道:“幸好有你在這,否則我與淑媛只怕已是出事。”
就在這時,山頭火起,殺聲一片。遠遠近近有許多將士趕來,過了許久,火才熄滅,喊聲停歇。一團火焰破空而來,落在旁邊,唐小峰跳起戒備,那火焰已化作一紅衣大漢,朗聲道:“娘娘與公主殿下可在?”仙妃沙羅娜道:“本宮在此,衝雲大人無須擔心。”
唐小峰心想:“原來這人便是神國八聖中的“火聖,衝雲天?”“火聖”衝雲天拜道:“衝雲天救鸞駕來遲,請娘娘與殿下責罰。”淑媛帝姬道:“不關衝雲大人的事,是淑媛拖着仙姨來此,又遇着賊人犯事,這才遇險。”又看了唐小峰一眼:“幸好有遠越公子在此,才得無事。”“火聖”衝雲天看向唐小峰,眸中閃過鄙視之‘色’,道:“莫非是“神劍俠少,遊遠越遊公子?”唐小峰見他將這“神劍俠少”四字說得極是不屑,立時知道這人早已清楚遊遠越的底細,不過遊遠越原本就是一個臉皮極厚的僞君子,他裝作對對方的譏刺毫無所覺,施禮道:“原來是衝雲大人,大人英雄蓋世,遠越對大人之敬仰早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大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突然想到天人境裡是沒有黃河的。
衝雲天哼了一聲,對他沒有多加理會,只朝仙妃娘娘與淑媛帝姬拜道:“賊子雖已掃清,此處還是不可久留,請娘娘與殿下還駕宮中。”
仙妃娘娘道:“遠越,你此番有功,且隨本宮一起。”唐小峰道聲“遵命”與衝雲天一同,護送鸞駕回宮。
進入宮中,方行未久,一名高大老者大步迎出,此人身材魁梧,身穿五彩雲袍,臉上一道刀疤,鬚髮已白。單是看周圍將士對他態度,便已知道此人便是神皇。
唐小峰見他歲數,比沙羅娜和月彩虹都不知要大上多少,竟是老牛吃nèn草。又想到若不是這個傢伙,月彩虹與叔父唐敏或能成雙成對,白頭到老,自己除了有個婉如表姐,還有能個淑媛堂姐,心裡暗暗記恨。
仙妃娘娘與淑媛帝姬下轎,一同迎向神皇,神皇見她們無事,方纔放下心來,又看向“火聖”衝雲天,冷然道:“襲擊者究竟是何人?”
“火聖”衝雲天道:“乃是一夥‘門’g面黑衣人,麪皮都已割下,無法看出來歷。
這些人約有兩百名之多,或是知道仙妃娘娘與殿下在神廟上香,故分成數路攻山,爲將士所剿,無人逃脫。”神皇道:“這些人本領如何?”
衝雲天道:“雖有數名強手,但大半實力並不如何出奇。”神皇皺眉:“既如此,她們怎會遇險?”又冷然道:“莫非爾等護衛不周,給了敵人可乘之機?”衆將惶惶拜倒,淑媛帝姬卻道:“父皇莫要怪他們,都是‘女’兒的錯,是‘女’兒想去看看前些日子悄悄種下的那些玖瑰‘花’,卻又不想讓人跟着。仙姨雖一直在勸‘女’兒,‘女’兒卻任‘性’了些,拉着仙姨,設法甩開了‘侍’衛,卻不想纔到山下,就遇到那些賊人。”
仙妃沙羅娜道:“那些人想是要從那條路登上後山,從廟後奇襲,卻意外地在那條路撞上我們,若非遠越恰好在那,我與淑媛只怕難保平安。”神皇略一點頭,看着“遊遠越”臉‘色’稍霧:“你就是遊遠越?
年紀輕輕闖下聲名,已是難得,仙妃娘娘曾多次向我舉薦你,今日你又立下大功“俠少,之名,看來不是虛得。”
唐小峰極是謙虛:“實是娘娘與公主聖福,小子微薄之力,實是算不得什麼。
計皇又讚賞了幾句。遠處,又有一‘女’子急趕而來,卻是明妃月彩虹,月彩虹拉着淑媛,極是擔心。淑媛帝姬文靜地笑了一笑,道:“娘,我真的沒事。”月彩虹問清詳細,疑‘惑’地看了仙妃娘娘與她的“外甥”一眼,淑媛遇險,卻恰恰爲仙妃的外甥所救,實是有些湊巧。神皇則因‘女’兒差點出事,將衆將責備一通,又命“火聖”衝雲天務必查清那些死士的背後主謀。
月彩虹道:“妾身曾於回中都的路上,遇到賊人襲擊,那些賊人同樣身着黑衣,又毀了容,一有失手馬上服毒自盡,只怕與今日襲擊羅娜姐與淑媛的人是一夥的。”沙羅娜道:“彩虹妹子掃墓歸來,所行路線俱是隱秘,只有十六神中的幾位將軍知道,我與淑媛今日進神廟上香,知情者亦只有宮中之人,只怕……”神皇目光一寒:“只怕是宮中出了內‘奸’?”
沙羅娜低聲道:“這內‘奸’只怕還是我與彩虹妹子及淑媛身邊之人,若非如何,這些人的消息怎能把握得這般準確?”
唐小峰聽她這麼一說,立時知道她連替死鬼都找好了,她讓自己等在林中,如此“湊巧”地救了鸞駕,若說此事背後沒有她的黑手,實難讓人相信,但她現在不但主動懷疑宮裡有內‘奸’,還直接點出是二妃與帝姬身邊之人,那必定是有辦法將此事推個乾淨,說不定還可以借刀殺人。
聯想到沙羅娜的背後同樣有魔‘門’相助,唐小峰暗自警告自己,對這個‘女’人千萬不可大意……
唐小峰離開皇宮,一邊在路上走着,一邊試圖理清這些線索背後所隱藏的信息。
剛纔他便已注意到,神皇雖然看着魁梧健壯,但步伐沉重,有關於他舊傷復發的傳聞只怕是真的,表面之所以看不出來,恐怕是爲了穩住人心,在那強撐。
這次的祭天大典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爲祭天大典一結束,神皇便會將帝位傳給淑媛帝姬。帝王主動讓位,這種事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是極少見的,哪怕讓出的寶座是給自己的子‘女’也是一樣。看來神皇是知道自己壽命將盡,想要用這最後一點時間,扶助自己的‘女’兒繼承王位,爲她的將來打下穩固基礎。
而外人所不知道的是,淑媛帝姬的繼位並不只是關係到神國的未來,還關係到魔‘門’兩個神秘宗派在‘私’底下的互相較量,天魔宗暗中支持明妃月彩虹,阿修羅宗則是與仙妃沙羅娜互相勾結,而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天魔宗公主言錦心對阿修羅宗的手段並不是非常清楚,所以才利用他,讓他僞裝成遊遠越,算是打入對方內部的一顆棋子。
問題是“遊遠越”雖然與沙羅娜有‘奸’情,被沙羅娜視作是自己人,但沙羅娜對遊遠越的能力顯然並不如何信任,就算用到他,也僅僅只是用到罷了,就像這一次,他救鸞駕的舉動,顯然只是沙羅娜一連串計劃中的一部分,而背後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網,沙羅娜卻是根本不會讓他知道。
所以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該怎麼讓沙羅娜更加地信任他的能力,再一點一點地接觸到她背後那張網的核心。
這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率。
話又說回來,雖然他現在算是言錦心手中的棋子,但身爲天魔宗宗婁的言錦心,只怕比沙羅娜還更不值得信任,至少,對於言錦心來說,他就算事敗被殺,反正她天魔宗是不損失什麼的,而在必要的時候,他相信言錦心也會毫不猶豫地在背後捅他一刀。
所以他一定要自己把整個網‘弄’清楚來,沙羅娜手中的網,言錦心手中的網,她們有什麼弱點,又有什麼後招,全都要‘弄’個一清二楚,這樣才能好好地加以利用,而不是被她們利用。
當然,在這一切的背後,還有一個重要的人物史幽探。
到目前爲止,不管是巧合還是非巧合,總之,他所遇到的每一件事,背後似乎都有那個‘女’人的影子,從東海,到中原,從南海,到樓蘭境,這個‘女’人雖然沒有‘露’面,卻又似乎無處不在。
如果不把那個‘女’人解決掉,哀萃芳只怕是無法回到他的身邊。
他在這邊想着心事,遠處卻傳來香雨輕柔的低喚:“遠越公子?”
他擡頭看去,見香雨正與幾名公子哥兒在那裡等着他。
這些人,竟是來邀他這“遊遠越”去酹江閣的與一大清早就跑去“英雄救美”的弟弟不同,身爲姐姐的唐小
山,卻是與芸芝一起,又到了藏卷閣。
這藏卷閣確實有許多外界難得一見的書卷,若不是有丘月池替她們擔保,她們也無法進來閱讀。
林書香、陽墨香、紅英三個丫鬟則在閣外等着她們。
唐小山與芸芝看了一會書又攜手來到更高一層,見那裡掛着一張字畫,字畫上寫的是七扭八彎的蝌蚪文字,芸芝怎麼也看不懂,於是問起唐小山。
唐小山道:“這是“河上奼‘女’靈而最神:得火則飛,不見塵埃,十六字。”
芸芝道:“小山姐,這十六字我以前好像也聽人說過,卻不知出自何處,是何意思?”
唐小山道:“這十六字,乃是出自魏伯陽魏仙人的《周易參同契》。河上奼‘女’河爲北海坎水,奼‘女’爲陽中之‘陰’,即離中‘陰’。離後天是陽其‘陰’爲先天之‘陰’,當虛極靜篤時先天之‘陰’於坎水之上出現,謂之“河上奼‘女’”一般用來比喻先天元神,因是先天,故說它“靈而最神”得火則飛,火爲後天識神,後天識神一出,先天元神隱去,所以,但凡修仙者皆需摒去後天識神,棄後天而取先天。”
又道:“棄後天而取先天,雖是魏仙人這兩句話的本意,但到現在,已不知生出多少岐義,奼‘女’本是陽中之‘陰’,許多煉丹師卻將其解讀成“水中金”亦即水銀,故但凡煉丹,必放水銀,卻不知水銀本就有毒,放入水銀不但煉不出長生不老之‘藥’,常年服食,反會縮短壽命。此外,又有許多人將之用於〖房〗中術,說“河上奼‘女’,乃是少‘女’真‘陰’,唯有取火得之,才能飛天逍地、不見塵埃。再配上後面的“將‘玉’制之,黃芽爲根”竟是曲解成採‘陰’補陽的邪術,也不知害了多少無辜‘女’孩。”
芸芝道:“這魏仙人也真是的,他既已留下這幾句話,何不再說得詳細一些?這般含含糊糊,被後人胡‘亂’誤解,那他傳下來又有何用?”
唐小山還未回答,身後已有‘女’子聲音傳來:“此中有真意,‘玉’辨已忘言…魏仙人雖說得含糊,但有心之人,自能從中解出真義,而愚昧之人,再怎麼向他們解釋,他們也不會明白,更有些人,他們在乎的本就不是這幾句話的本義,只不過是想要加以利用,用來欺騙無知男‘女’罷了。”兩人驀地轉身,這纔看到她們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美得出奇的‘女’子。與神國之人不同,這‘女’子穿的是石榴紅窄袖對襟縷金衣,內襯‘精’美抹‘胸’,下穿金紅二‘色’流仙裙,腰結綵繩,宮髻‘玉’釵。
唐小山暗讚一聲,想着這人之美,竟是勝於麗鼻與錦楓了。
這名‘女’子道:“家師這字畫,用的乃是上古篆字,掛在此處已久,想不到今日竟會有人識得。”唐小山道:“敢問令師大名?”‘女’子道:“家師曾於大隋煬帝身邊做過監天侯,姓袁,名紫煙。”
芸芝怔道:“袁紫煙?莫非是曾與袁天罡以奇‘門’逍甲、太乙六壬之術鬥法的那位袁紫煙?”
那‘女’子道:“家師去世已久,想不到卻還有人記得她的姓名。”
唐小…山道:“不知這位姐姐如何稱呼?”那絕‘色’‘女’子定睛看她,緩緩地道:“我姓史,名叫幽探。”唐小山與芸芝驀地一震原來她就是史幽探?
唐小山輕嘆一聲,道:“當日史姐姐於洛陽,向則天陛下獻上《太素隱書》與《‘女’大金丹訣》,現有鸞鳳同唱、白虎吐金等諸多祥瑞,神州大陸傳爲美談,想不到小妹有幸,竟能在這裡與姐姐相見。”略略一福。
史幽探還禮道:“所謂祥瑞,不過是些牽強附會的東西,見着惡虎是凶事,爲何見着白虎卻是祥瑞?還有什麼九節靈芝、白斑靈鹿,或草或獸,不過就是長得古怪一些,何能見之則吉?就如當年武后一紙詔書,百‘花’齊放,乃自古未有之盛事,武后以之爲祥,天下人莫不稱頌。其實天下羣芳,俱有‘花’時,‘花’序顛倒,違時乖令,真的就是福非禍?”唐小山道:“史姐姐所言極是。”
史幽探施禮道:“請勿喚幽探爲姐,幽探愧不敢當,若嫌不棄,便讓幽探將你喚作一聲姐姐。”唐小山略一錯愕,史幽探雖也年輕,但不管是年齡還是聲望都在她之上,卻反將她喚作姐姐,這顯然是沒有道理的事。史幽探卻也未容她再說,牽着她的手,喚聲姐姐,帶着她在閣中逛了一番,又道:“此藏卷閣,本是家師生前所建,內中書卷,亦是家師與她的一些姐妹四處收集而來。不知姐姐對哪方面的書籍更感興趣一些?”
唐小山道:“小妹近日想要多瞭解一些與太乙神數有關之事。”史幽探雖喚她作姐,她卻還是自稱“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