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義暗自驚詫,唐小峰所用的飛劍和他剛纔祭出的金鼎,已是天地間難得一見的寶物,這天底下絕無多少法寶神兵能夠硬接“天龍破九霄”而不毀不壞,但那一劍一鼎卻做到了。
而現在,這突然鎮來的寶塔金光四射,竟不弱於那一劍一鼎,單是看上一眼,他便已深知,只要被它鎮住,想不魂飛魄散都難。
他操控天雷轉了個彎,擊中佛塔,佛塔震飛。
燕義這劍化天雷的一招,竟接連擊飛泰煞鼎、墨虹劍、六道轉輪塔,讓唐小峰大吃一驚。
但唐小峰也發現,雷聲淡了,閃電弱了。
天雷來時猛烈,去得也快。燕義接連擊退三樣神兵法寶,“天龍破九霄”再而衰,三而竭,剩下的就只是強弩之末。
被震飛的墨虹劍倒飛而回,與唐小峰人劍合一,朝燕義電射而去。
燕義冷笑一聲,僅憑着殘餘的天雷就擋住了他。
天空中卻又有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急落而下,手持鳳霄雙劍,化作劍的旋風,旋向燕家家主……風華劍舞。
天機五劍見燕義遇險,想要上前幫忙,然而六道轉輪塔與十八般佛寶卻已再次轟去,將他們全都阻住。
燕義大吼一聲,劍氣狂卷,阻住紅衣少女。
但他方自用出“天龍破九霄”這等絕招,正是氣勢衰竭之時,手中飛劍又要阻住唐小峰以自身所化的墨虹劍,單憑劍氣,竟是難以擋住紅衣少女。
紅衣少女嬌軀一扭,空間驀地旋了一下,整個天地都變得灰暗,然後倒轉起來。
天地只是倒轉了一下,很快就恢復正常,這種詭異的情景讓人覺得自己只是突然間眼睛花了一下,但就是這麼一花,紅衣少女竟已破入燕義以劍氣所化的屏障,雙劍一絞,燕家家主的腦袋沖天而起,血光濺出。
天機五劍又驚又怒,擊飛十八般佛寶,紛紛衝來。
唐小峰擡頭一看,看到天際有許多戴面具的黃天道道徒正自飛來,趕緊拉了紅衣少女,縱劍而走,讓天機五劍齊齊撲空。
兩人飛了一段,一個俏影飄了出來,喚聲“公子”。
她自然便是林書香。
紅衣少女嬌笑道:“小峰,剛纔那人是誰?他的劍術厲害得緊,若是單打獨鬥,只怕我們都不是他的敵手。不過他的劍法好像有些眼熟……”
就在這時,在他們身後傳來撕心裂肺的少女哭聲。紅衣少女怔了一怔:“紫瓊姐?”
林書香低聲道:“公子,剛纔那幾人雖然戴着黃天道的面具,用的卻是燕家的劍法,難道……”
唐小峰苦笑:“被我們殺掉的……是紫瓊的爹。”
林書香與顏紫綃全都怔在那裡……
白話載着孟家姐妹花一路狂逃。
微微在她們身後不停追着。
微微雖然追得快,但白話卻是滑頭得緊,左折右繞,上飛下竄,竟讓微微怎麼也無法追上。
微微大怒,將金釵一抖,化作巨大關刀,朝她們直劈而下。
關刀雖然巨大,但她劈的卻只有白話一人。
因爲她已看出那對孿生姐妹花中,有一人已得了五彩之氣,若是將她直接殺死,五彩之氣重回天地之間,再要聚集,頗不容易。
所以她要截下那個女孩,用能夠抽取四時五運的正神刀,將其體內的五德之氣抽取過來。
白話與孟家姐妹花捱得極近,但微微這一刀卻一毫不差地往她劈去,由此可見其本領之高。
白話卻故意移了一移。
她雖然只是移了一點兒,微微卻擔心傷到孟紫芝,只好收刀。
白話帶着姐妹花繼續逃。
但是前方卻有一羣黃天道道徒圍了上來。
白話暗道糟糕。
她雖不怕這些人,但只要被這些人拖延一下,微微就會追上來,到那時,她和芸芝、紫芝可就都沒有好果子吃了。
就在這時,天空驀地一黑,妖風狂卷,緊接着就是風沙走石。
一隻巨鵬從天而降,金翅疾掃,那些黃天道道徒被迫讓開。
白話大喜,帶着姐妹花駕雲一縱,落在巨鵬背上。
等微微回過神來,巨鵬已帶着她們疾飛而去。
微微只好停在那裡,恨恨地道:“迦樓羅?”
迦樓羅飛得極快,就算是劍俠的御劍之術也比不上,自然無人能夠追及。
將所有人都甩開後,它落在一處山谷間,將小姑娘與姐妹花放了下來,自己快速一轉,變成了一個全身紋痕的少年。
芸芝和紫芝卻沒想到這隻大鳥還會變人,都有些發怔。少年卻淡淡地看了她們一眼,低聲道:“剛纔謝了。”
身子一竄,又變回巨鵬,飛向西下的夕陽,很快就消失不見。
芸芝和紫芝從六九殘紅天魔陣中救了他,所以他要來報恩。
但是報完恩後,他卻不想跟任何人扯上關係,於是掉頭就走。
他原本就是這般孤僻與冷漠的性子。
唐小峰與顏紫綃、林書香在山嶺間不停飛着。
他低聲問道:“你們不是送亭亭和紅紅出海麼?怎麼又回來了?”
林書香道:“公子擔心那禮部主事是黃天道的人,會對亭亭姑娘不利,但那主事昨日中午像是突然有極大要事一般,急急告辭,然後便不知去了哪裡。緊接着,通緝公子的海捕公文彷彿在一夜之間,貼得到處都是。我和紫綃姑娘擔心公子出事,再加上那名主事走了,也看不出還有誰要害亭亭姑娘,於是就與紫綃姑娘離開使團,前來尋找公子。”
顏紫綃道:“爲防萬一,亭亭已讓那幾名金鳳騎乘着使船沿江而下,她和紅紅、錦楓她們乘上了飛車,有墨香等人保護她們,應當無事。”她是怕小峰會怪她扔下亭亭等人,所以多解釋了一番。
唐小峰道:“還好你們及時趕到,要不然我就死翹翹了。”
又道:“黃天道分裂成了兩派,一派被武后控制,另一派被微微和桓彥範控制,那名主事應當是武后那一方的人,得知武后被殺、太平公主和桓彥範掌權的消息,必定是怕了,所以突然逃走。”
二女對望一眼,顏紫綃低聲道:“到處出了什麼事?紫瓊姐的父親爲什麼又要殺小峰你?”
唐小峰淡淡地道:“因爲我打暈紫瓊,脫光她的衣裳,對她做了那種事情,結果被她爹撞上了。”
二女失聲叫道:“什麼?”
唐小峰翻個白眼:“騙你們的,怎麼可能?”你們的智商高點兒好不好?
就在這時,遠處竄出一個小姑娘,向他們招手。
唐小峰道:“說來話長,一時半會也難以說清,等下再告訴你們。”
飛過去,與白話、孟家姐妹花會在一處……
天色開始變黑。
白話找了個山洞,向唐小峰借來五色筆,畫了四張符錄,放了八盞琉璃燈。
又變出一支桃木劍,在四符八燈間跳來跳去,作歌曰:“金公本是東家子,送在西鄰寄體生。認得喚來歸舍養,配將奼女結親情。奼女遊行各有方,前行須短後須長。歸來卻入黃婆舍,嫁個金公作老郎。長男乍飲西方酒,少女初開北地花。若使青娥相見後,一時關鎖在黃家……”
顏紫綃悄悄地問:“小峰,她這是在做什麼?”
唐小峰亦悄悄地回答:“她這是得了羊癲瘋,你以爲我會告訴你麼?”
芸芝低聲笑道:“她作的是《四象八卦歌》,每一個學六壬的人,一開始都要學的。不過她唱的卻又與一般的《四象八卦歌》有些不同,改了很多地方。”
紫芝道:“這什麼公啊婆啊的,嫁來嫁去,還生了一堆孩子,和四象八卦有啥關係?”
芸芝道:“金公表示天父,黃婆表示地母,乾爲父,坤爲母。震一索而得男,謂之長男,兌三索而得女,謂之少女。震一宮在西,兌三宮在北,所以說長男乍飲西方酒,少女初開北地花。”
紫芝道:“哇,連乾啊坤啊的都要娶來嫁去,難怪孟夫子說‘女子生而願爲之有家’,芸芝,我終於知道你爲啥要學這東西了,莫非是爲了要早日算出自己的如意郎君在哪裡,嫁個好人家,生一堆男男女女?”
芸芝臉兒一紅:“又在呱噪。”
說話間,小姑娘以劍指天,歌兒一變:“女子著青衣,郎君披素練。見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見。?呔,父陰母陽,諸子錯亂,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說完將劍一扔,趴在地上:“我的娘啊,累死我了。”
唐小峰小心地問:“你到底在弄什麼鬼?”
小姑娘卻又跳了起來:“我得了羊癲瘋這種事,你以爲我會告訴你麼?”
唐小峰:“……”
月光下,微微落在一處峰頂。
峰頂上,有一輛馬車,架車的是兩個小道童,也不知如此陡峭的山峰,他們是怎麼把馬車駛到這裡來的。
微微低聲問:“師兄,可算出他們藏在哪裡?”
車內的老道道:“算不出了。”
微微錯愕地道:“爲何算不出?”
老道淡淡地回答:“有人用術法蔽了地網,令人無法再用卦術探知他們的動向。我擾亂的乃是九星與四時,他們但用卦術,算出的只會是‘五不遇時’,那人弄亂的卻是象卦方位,若我所猜無誤,那人用的當是姜子牙傳下的《亂天歌》。”
微微蹙眉道:“這卻如何是好?”
“無妨,”老道道,“《亂天歌》地網所覆不會太廣,不過是方圓數十里之內,他們暫時只能待在這片範圍,一旦出了地網,我自然便能找着他們。不管是我的‘五不遇時’還是那人的《亂天歌》都有時效,過了一日便無法再用。”
微微冷笑道:“既然逃不遠,那就簡單多了,等地網消失,他們難道還能比得師兄?”
“不可大意,”老道道,“卦術或是我強,但他們中有人得了王氣,氣運卻是在他們那邊。”
微微道:“我自有辦法。”身子一縱,掠空而去。
馬車依舊停在那裡,清風吹過,螢火飛舞。
微微飛了數裡,聽到琴聲。
前方有一條清澈的河流,河水倒映着月色,散着粼粼的冷光。
河上有一葉輕舟,舟上盤膝坐着一個穿着黑裙,戴着黑紗的少女。
微微翻了個筋斗,落了下去,足尖點着船頭,船身連顫也未顫上一下。
黑紗少女彷彿不曾看到她一般,彈完了曲兒。
微微聽完了曲兒。
聽完曲兒後,微微道:“我想要姊姊幫一個忙。”
黑紗少女道:“你說。”
微微道:“我想殺了那姓唐的傢伙,還要抓他身邊一個人,可是那傢伙實在能逃,我想讓姊姊幫我。黃天道與官府在明,你的天魔宗在暗,必可讓他們無處可逃。”
黑紗少女道:“沒空。”
微微眉兒一挑,微現怒意。黑紗少女卻又擡起頭來,道:“我雖沒空,卻可以幫你想一個法子。”
微微道:“什麼法子?”
黑紗少女道:“尊聖門。”
微微蹙眉:“尊聖門?”
黑紗少女道:“唐小峰殺了尊聖門的聖主和兩皇、四聖,毀了尊聖門,龍族大將陰燭進入神州,重建尊聖門,唐小峰乃是他們必殺之人。你只要設法把他的大致位置不斷透露給陰燭,以陰燭的神通和能耐,自然有辦法找到他,到那時,你豈非可以坐享漁人之利?”
微微沉吟片刻,忽地笑道:“姊姊這法子好是好,不過卻是爲你自己着想,你要捉那隻迦樓羅,又怕龍族多管閒事,所以讓我用那小子把陰燭和他的兩個師妹、七個弟子引開,是也不是?”
天魔宗公主輕描淡寫地道:“你要是覺得這法子不好,那就算了。”
微微嬌笑道:“姊姊雖然別有用心,但這法子倒是好的。”嬌軀一旋,消失不見。
天魔宗公主漫不經心地擺弄琴絃,又彈了一首哀傷纏綿的曲兒。
山洞內。
林書香不安地問:“公子,既然敵人中有會卦術的人,我們怎麼還敢一直待在這裡?”
白話嘻嘻笑道:“沒事,我已經用《亂天歌》設了地網,蔽了周圍幾十裡內的象卦,他們無法再用卦術找到我們。”
又道:“芸姐姐會算,對方也有人會算。但是對方弄了鬼,芸姐姐算出來的全都是‘五不遇時’,對方以有算算無算,我們不兇也兇,只有藏在這裡,躲過‘五不遇時’的時效,我們纔有機會逃出對方的天羅地網。”
唐小峰道:“你倒是什麼都會。”
小姑娘得意地道:“略懂,略懂。”
天色已是極黑,春寒頗重,他們在洞內生了火,唐小峰又用五色筆畫了仙篆,屏去火光。
紫芝人小心寬,也不害怕,一下子就沉沉地睡了過去。芸芝卻是怎麼也睡不着,拿了本書在那看着。
唐小峰開始告訴顏紫綃和林書香,在皇宮內發生了什麼事,二女聽得驚心動魄。
芸芝不知不覺也放下手中的書,聽得入神,她也是直到此時,才知道武則天和張大人竟是被御史桓彥範所殺,而太平公主和昇平公主也牽涉其中,心裡不禁憂愁,想着自己和紫芝竟被捲入如此大事之中,也不知將來會變得怎樣。
她卻哪裡知道,她們姐妹二人所遇到的事兒,已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顏紫綃知道銀蟾、玉蟾兩姐妹都已被桓彥範所殺,又想起紫瓊的父親死在自己手中,以後必定反目,心底也是黯然。
唐小峰卻想着紫綃姐一向怕鬼,還是先不要告訴她宰氏姐妹已經變成了鬼,被他帶在身上的事,免得嚇着她。至於與五彩之氣有關的事,他暫時也沒有說出來,這個卻是不想嚇着芸芝。
芸芝又開始蜷着身子在那看書,唐小峰無聊,湊過去道:“你在看什麼?”
芸芝將封面翻給他看,上面寫的是《六壬陰陽經》,署名則是“李淳風”。
李淳風乃是袁天罡的徒弟,和袁天罡一樣,是歷史上有名的相師,其手著的《推背圖》、《演齊民要術》、《六壬陰陽經》俱都流傳後世,其中的《推背圖》最爲神秘莫測,被後世不知多少人試着解讀。
唐小峰好奇地問:“我聽說與六壬有關的書藉雖然到處都是,但最基本的起課方法卻從無一本書記載,只能靠口口相傳,你的六壬是跟誰學的?”
他問這個也很正常,誰都知道六壬的基礎無非就是《周易》,而《周易》到處都是,能夠倒背如流的不知多少,與六壬有關的書藉也隨處可撿,每一個街頭算命的案上都要放個一本兩本,但是書藉雖然到處都是,起課的方法卻極少有人知道,不會起課,易書讀得再精再微也是沒用。
所謂起課,就是掐“天地盤”,天盤是多少,地盤是多少,排列在一起能得出什麼卦象,會背易書的人雖然很多,但怎麼掐出天盤和地盤,卻根本沒幾人知道。掐盤的法子不但只能口口相傳,任何一本書裡都無法找到,就算是沒有人的地方,起課時手也要藏在袖子裡頭,連鬼神都不讓見着,所謂“袖佔一課”便是由此而來。
就是因爲這個道理,芸芝再怎麼聰明,她的六壬也不可能是自己看書看來的,必定是有人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