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別號肥孔的孔利落從船上下來之後,依舊是難言心中的翻騰的激盪情緒,連同火熱的憧憬在臉上泛出的持續潮紅色來;
畢竟,他可是親眼見到那些原本應該貢獻給塞里斯皇帝的奇珍異寶;隨便擺在案子上隨便他看的幾件,也許都可抵得上,他辛苦遠渡而來的一整船貨物能夠賺取的最大利潤了。
雖然殘餘的理智在告訴他,對方只是給他描述了一個前景或者說是畫了一個大餅而已;但是同樣也在他的面前打開了一個全新的視野和將來前景的宏偉藍圖。畢竟,這些東西在他親眼所見和觸摸到之後,想要再將其捨去和忘卻掉就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
畢竟,這些帶有東土皇室風格的寶物,如果能夠經他之手販賣出去,必然成爲那些異域邦國的王公們,競相結交的座上賓。
如果能夠冒着風浪險阻,遠渡重洋的帶回到,那座海峽之畔的七丘之城去,他也會迅速成爲風靡帝國上層的話題人物,乃至成爲豪門顯貴社交場合中的熱門寵兒;但他也由此產生了新的野望和想法了,爲什麼自己甘心僅僅就做一個轉手倒賣的商人呢。
之前的遭遇已經證明了他一直自欺欺人而不願意面對的現實;沒有足夠的權利和資源作爲支撐,就算擁有再多的財富,冒上被人覬覦和強取豪奪的風險,也就是在別人笑談當中曇花一現的倒黴蛋而已。
但是如果金錢能夠投資道正確的權勢之路上,那就是意味着難以想象的回報和保障。他雖然只是一個羅馬人在海外商業殖民地和貿易點裡所留下的後裔,但是絲毫不影響到他從小耳濡目染所瞭解的那些歷史故事。
他可是知道羅馬歷史大名鼎鼎的名帥貝里琉撒,早年還是普通小貴族和商人時,就開始投資農兵家庭出身的查士丁尼大帝,甚至不惜與之做連襟而最終權傾天下功成名就的故事。他最初就是靠替還是一名騎兵小隊長的查士丁皇帝處理戰利品,而拉上關係最終成爲查士丁推翻里奧王朝,取代末帝馬基溫奴斯坐上皇位的大功臣。
而如今在君士坦丁堡開創了馬其頓王朝,而在前兩年剛去世的“保加爾屠夫”“羅馬再興者”巴希爾皇帝,同樣也是卑賤馬伕出身的帝國農奴;依靠平定保羅派的戰爭而起家,在來自可薩汗國的大商人約書亞的幫助下,推翻佛裡吉亞王朝,而竊取了酗酒者米海爾三世的皇位。
雖然巴希爾只是一個不知父母的卑賤農奴出身,但是現在無論是鬧着復國的亞美尼亞人,還是力圖擺脫可薩突厥奴役的斯拉夫人首領們,都迫不及待的把他追認爲自己民族的英雄和希望,只是因爲他的母親很有可能是帝國軍隊虜獲自帝國東方邊境的戰利品。
正所謂是“希臘曾可愛,羅馬價更高,若爲前程故,兩者皆可拋。。”,雖然他現在還是一無所有而寄人籬下仰仗鼻息的孑然之身,但是他的想象力已經飛揚到了碧波萬頃的萬里之外了。
周淮安當然不知道已經有人根據他的表現,而開始腦補出種種遠大前程的情節來,他在那些飼養鵝和鬥雞的倉房角落裡又有新發現。
那是一隻奄奄一息的小動物,蜷縮成一團也只有雙手一捧大;皮毛凌亂而沾着血跡污垢看起來骯髒的很,毛茸茸的白色皮毛下是隱隱小圓斑紋,圓圓的小毛耳朵和尖而短的嘴巴,就像是某種貓咪和狗的混合體;但是作爲在非洲呆過的周淮安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來,這隻又像貓又像狗的動物其實是一隻鬣狗幼崽,還是明顯的白化種;。
鬼知道那些古代的海外商人是怎麼把這玩意,從非洲內陸大草原給通過海路萬里迢迢弄到廣州來的。而船上的那些宦官們到底是心有多大,纔會把這東西當成是俗語“狼狽爲奸”裡,那種圓滾滾眯眯眼的狽類啊。
因爲在籠子的標註上,它顯然是被牽強附會的當做了某種山海經裡的祥瑞動物,稱其爲“雲狽”。號稱是海清河晏,寰宇清平而聖人輩出的大治之世,纔會出現的珍禽異獸之一;看起來就是爲了逢迎討好的拍馬屁,已經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之一。
雖然滿身污漬而骨瘦如柴,毛屁上還有撕咬未愈的傷口在流出膿腫,但是在見到人來了之後,這隻看起來奄奄一息蜷成團的小東西,還是極盡可能的豎起皮毛和乾癟的尾巴,張嘴咧牙撓爪的“咔咔咔”有聲,做出一副威嚇十足的攻擊之態;然而,在周淮安看來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萌態和喜感了。
他突然心中一動,頓然產生了一個難以遏制的念頭,然後又猶豫了起來;雖然說曾經有黑叔叔馴化這玩意的記錄,他也親自見過那些像是溜着大狗一般,在城郊用粗鐵鏈拉着戴口套大鬣狗,甚至騎坐在背上曬太陽的黑叔叔;
但是對於沙哈拉以南的非洲稀樹草原上的大多數生靈而言,這東西可是敢圍攻落單的獅子,比大多數人耳熟能詳的草原狼羣,還狡詐和兇狠的非洲生態食物鏈上層。就算是那些黑叔叔也只有從幼崽開始,纔有馴養成功的概率和可能性。
眼見得威懾似乎毫無效果,這小東西又咧嘴恨恨地撕咬起籠子欄杆來,只是一對鮮紅眼珠子的對焦,卻是始終在死死警惕着籠子邊上的周淮安。那種頑強、執拗、堅毅而殘忍的豐富表情流露,再度打動周淮安的一絲心絃。
一想到這小東西也許就是這個年代,誤入中土大地上的唯一一隻,而再也沒有其他可言生殖繁衍下去的同類和族羣了;就和隻身穿越而亂入在這錯誤和紛亂時代的自己一樣,頓時很些同病相憐的淡淡惆悵和慼慼哉;同時也頓時下定了某種決心。
畢竟,這個時代的唐人可是以善於追逐和包容,各種外域傳入的各種新奇事物著稱的;比如,在後世出土發掘的章懷太子墓壁畫上,就有唐代貴族拿獵豹和猞猁等大型喵星人,作爲外出遊獵時伴從的生動描繪。相比之下,後世那些玩藏獒或是高加索犬,或是杜賓的富豪們,就簡直擼瑟到家了。
“也許現在,你和我都是最獨特和孤零零的那個了。。”
周淮安一邊在心中如此作想,一邊自言自語的蹲下來,從袖袋裡遞出一塊新焙制的零食肉條,放在嘴裡咬掉一小截後,虛空晃了晃丟過去;頓時將小東西驚得才能夠籠子裡跳起來,而撞的鐵質的籠子居然搖了好幾搖;真是好爆發力和勁頭啊。
隨後,在它低聲咆哮和威嚇聲中,鼻頭蠕動着終於聞到了肉乾特有的味道,然後遲疑和猶豫了好一陣子後,纔在飢餓本能進食的驅使下,閃電般一口叼過去幾下狼吞虎嚥的吃個乾淨;周淮安頓時在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這不就有了一個好得開端了;
這是一種他曾經在善於從小馴服野生動物的非洲人那裡,學到的一點獨特的馴養技巧;就是在飢餓餵食的重複過程當中,用氣味的沾染手段讓動物幼崽,逐漸產生習慣性的錯覺,最終把飼主當成是司空見慣的同類,乃至族羣中的長者和首領。
然後再驅使和交流起來,就少了很多妨礙和阻力了。這一招對許多用氣味作爲社交標識的野生動物來說,多少都有些用處的,眼下顯然也不例外的。
然後,周淮安一連如此炮製的拋投餵食了好幾根之後,小東西這纔不再撕咬欄杆,而重新縮到籠子最遠的角落裡去,繼續瞪着圓圓的眼珠子警惕無比的死盯着他。然後就順手提起了這隻鐵製籠子,算是這次上船的一點手信和紀念吧。
“該叫什麼名字好呢。。”
感受着手裡不斷掙扎的搖擺晃動,他不由的再次喃喃自語道。
既然決定收養這隻小東西當作某種寄託的寵物,也要給個相應日常叫喚的名號纔是;只是周淮安自小一貫就有讓人吐槽的命名障礙;曾經養過只兔子就是小白,養只巴西龜就是小綠,養只雜色貓就叫小花;沒少與班上同學的小名撞車和鬧過誤會。
要不叫“小白狼”好了,然後他仿若看見了冥冥之中憑空一震,突然冒出來的“明日更新”和“投鞭斷流”幾個大字,不由隱隱覺得有些不夠吉利。
要不叫“紅老虎”,然而莫名突然出現一整條歷史線被迫尊重某個因果的巨大偏轉力,頓時讓他放棄了這個選擇;或者改叫“灰熊貓”?,某種名爲“爲了追求民主而送女兼死全家”的巨大惡意,又降臨和壓抑在了他的感覺當中;
好吧,那就叫熊狼狗好了,這將會是這隻動物今後的名字,以紀念某個從吃人魔王變身貓奴的爽文作者。這一次,他的感覺當中總算是沒有任何不協和惡念的徵兆了。
就在這一會功夫,後營之中有點分量的幾個頭領也在他的通知之下,給聚集到了這艘的貢船之上;然後,就變成了各種大呼小叫的驚呼和感嘆,亂吼聲。
“孃的乖乖。。”
“俺這輩子還是頭回見過,這麼大的海船呢。。”
“怕不是把整營人馬都給裝進去麼。。”
“這是綢布麼,怎的這麼好看。。”
“摸得的就像是娘們的皮膚一般。。”
“這顏色咋麼像是流水一樣的晃悠啊。。”
“這是啥玩意啊,又苦又辣的還嗆人,真是白瞎了這麼好得罐子和包布了。。”
“這米糧怎麼有綠有紅的,難道是特地染了作色,那還是讓人吃的東西麼”
“那裡頭大捆大捆爛樹枝有啥用啊,怎的還用絲帛給纏着啊。。”
“怎的還有許多花草哩,可惜都不香,也不能吃。。”
“金子誒,好多怪模怪樣子的真金啊”
“讓我咬咬先。。。哎呦,”
“可不是那些鎏色騙人的銅貨了。。”
“徐二鐙子可曾弄到一塊指肚大,卻是日夜起居都貼身不離,恨不得吞進肚裡纔好呢。。”
“這讓人在地力刨食幾輩子,也賺不出來的吧。。”
“這一錠,怕是能打下一身的行頭了吧。。”
“這麼還有破石頭和碎石子,給藏在匣子裡。。”
“難不成是用來增重分量好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