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游的眼界居然豁然開朗,他猛地意識到,所謂的西學之中,在後世人們總結後世西方崛起的原因,總是離不開貴族、宗教、創新之類。
這些東西,不厭其煩,可是細細去推敲,又覺得不對。
現在秦少游卻好似發現了新大陸,其實說來說去,無非就是利字罷了。
因爲**技巧有利,所以大家自然就鼓勵奇巧淫技,因爲人滿爲患,所以用價值不菲的工具去代替人工,這簡直就是笑話。
就如後世一樣,人工低廉,工廠自然就沒有使用最新設備的動力,工廠不大量替換新設備,即便人人都是發明家,發明創造就意味着虧本,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發明創造這種不實際的東西,還不如搬磚實在,於是自然而然,大家也就去搬磚了。
若是另一個循環中,因爲人工價格上揚,導致工廠招募人工花費巨大,不得已之下,就只好改善設備,於是乎,創新工具成爲了一本萬利的事,甚至有的人,藉着一個奇思妙想,頓時身價百倍,如此一來,立即無數人效仿,從而導致新工具不斷的推陳出新。
現在這個木架子,也是同樣的道理。
滑輪這東西,其實並不稀罕,可是人在使用的過程之中,就自然而然的會將它進行完善,並且利用它來改造出各種工具出來,如此一來,幾年之後,這東西就不會再如此粗糙了。這就如瓷器一般,瓷器剛出來的時候,固然是一大創舉,隨着大量的人使用,老祖宗們在製造更精美的瓷器方面就有利可圖了,於是在千百年間,不斷的製造,不斷的鼓搗出各種製作的方法,以至於老祖宗製造出來的頂級瓷器。便是後世用先進的工藝也不能與其媲美。
祖宗們弄不出最精美的滑輪結構,進而廣泛利用起來,甚至是最後弄出精巧的齒輪來代替人工,可是卻能製造出最精美的瓷器。在機械方面沒有創新,可是在瓷器方面的創新卻是一日千里,唯一的原因,又回到了原點——需求。
而偏偏,現在的莊子就有這方面的需求。再加上一個天作大匠,秦少游倒是對此很是樂見其成起來。
他笑吟吟到那滑輪的木架子邊去,這木架下頭是個扇形的支腳,爲了加固,還用鐵片加以固定,外姓固然是慘不忍睹,只是在支架的上方的滑輪,卻還算驚喜,許多東西,秦少游其實並不懂。這畢竟是楊務廉的專場,他拍了拍手,道:“這個法兒好,人工不足,用工具取代也是理所當然,這種事,自然是楊先生負責便是,我並不橫加干涉,除了這支架,楊先生還有什麼稀奇的東西。”
楊務廉笑呵呵的道:“在河邊上。搭了幾個水車,在用着水車的力氣,去鼓風燒磚,上尉要不要看看。”
燒磚……
秦少游愣了一下。
楊務廉解釋道:“築城所需的磚石實在太多。可是尋常的燒磚之法,固然也可行,可是一般燒磚,以現在的火力,要把磚燒出來,怕是沒有十天是不能成型的了。因而若是不能短時間內提高窯內的熱力,這十天的時間,才燒出一窯磚來,築城所需的磚石這麼多,這要燒到何年何月去?可若是多建磚窯,豈不是又需要更多的人手?所以楊某擅自做了主張,便鼓搗了幾個這樣的東西,藉助水力來鼓風,迅速提高窯爐中的火力,加快磚石成型的速度。”
秦少游不禁笑了,頜首道:“這也算是奇思妙想了,楊先生的腦子是什麼做的,爲何有這麼多東西。”
楊務廉卻是認真的道:“下官別無所長,無非就是愛琢磨而已,許多事,你通了一樣,則萬事都通了。”
秦少游笑了,勉力他幾句,便上了馬,告辭而去。
陳杰則是小跑着跟上前去,哭喪着臉,小聲道:“上尉,上尉……那楊務廉,我看着……”
秦少游不以爲然的道:“築城是他的事,管理莊務是你的事,你和他各不相干,有些事,你不要過問。”
待回到了莊子,便見阿尼瑪正在教授幾個女子演武。
秦少游覺得稀罕,便站在一邊觀摩,倒是見她們還真有幾分像模像樣。
阿尼瑪側眸見了他,夫妻二人小別了半月,自是比從前更親近一些,她舍下那些女子,道:“夫君不是說今日換防,明日回來嗎?”
此時天色已是暗淡,乃至於莊子內外都點了燈籠,隱約之中,秦少游覺得阿尼瑪此時的面容更美了一些,他走上前去,道:“早些回來,留在洛陽有什麼意思,況且莊子有許多事放心不下。”
他擡眸,看着那些短裝的女子,不禁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阿尼瑪道:“啊呀,是這樣的,不是說在築城嗎?那陳長史說,往後在新城裡,咱們天策府,要建一座諾大的宅院,這宅院這麼大,裡頭必定是要有許多護衛的,外宅倒是還好,可是內宅裡頭,難道也讓男子隨意出入?我雖非你們南人,可是也略知一些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你要知道,你們南人的書,我可都是看過的,因此我便想,不如調教出一些女子來做護衛,負責內宅的安全,這些人都是莊戶們的妻女,我好生教一教,雖然不能讓她們成爲百人敵,可也不弱於尋常的男子。”
秦少游虎軀一震,女護衛……似乎很有意思的樣子。
阿尼瑪見他神色不善,不禁慍怒道:“你在想什麼?”
秦少游雙手一攤,立即走出老僧的樣子,眼觀鼻鼻觀心,道:“沒有。”
阿尼瑪道:“你不妨近一些看看。”
秦少游依言,旋即再沒了心思,這些女子,幾乎都是相貌平庸,什麼時候阿尼瑪居然也學會算計了?
他便索性道:“肚子餓了,我要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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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了晚餐,秦少游自然不願再忙什麼公務,便與阿尼瑪扯一些家常,誰曉得陳杰那廝又來,稟告道:“國公,王琚王先生請你去。”
王琚平時都待在那臨近工坊的宅院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一些莊子裡信得過的人,其他人都是避而不見,就算協助秦少游辦公,那也是通過公文的形式,所以只有他要找秦少游,都是讓人請秦少游過去說話。
秦少游怕惹來阿尼瑪的不快,故作勃然大怒的樣子:“我纔回家,他就有事嗎?有什麼事非要等到明日,難道就急於這麼一時?”
阿尼瑪卻是笑道:“你快些去吧,我瞧這個先生,不是凡人,他來尋你,怕也是爲了你的事,你這樣可不是禮賢下士之道。”
秦少游便故作爲難道:“好吧,看在夫人的面上,只好見他一見了。”於是低聲咕噥幾句,出了中堂,這才精神一震,其實他也早想和這位王先生促膝相談,好生的制定以下往後天策府的方略,於是忙道:“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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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了王宅,不需要通報,這兒反正沒有女眷,所以秦少游徑直進去,進了王琚平時所處的廂房,便見裡頭一片狼藉,秦少游忙是拾起地上的一份稿子,卻聽本是埋頭在燈下提筆筆畫的王琚猛地道:“不要動。”
秦少游保持彎腰的動作,進有不得,退又不得。
王琚擡眸,纔看到了秦少游,旋即苦笑道:“見過國公。”
他故意把國公二字咬的很重,顯示他已經得知了消息。
秦少游不由發起牢騷:“你這兒太亂了,看來得有個女人,來幫你收拾纔是。”
王琚搖頭道:“方纔多有得罪,國公,我這人就是如此,東西都是隨意擺放,要到用的時候,也能尋到它在哪裡,假若收拾的整整齊齊,王某反而尋覓不到了,這東西就擱在地下吧,不妨事,緊要的公文,我都束之高閣,再次一些的,我會胡亂放在案頭,最次的,則是隨意丟擲,等到時候想到這不緊要的東西,正好在地上搜尋。”
秦少游目瞪口呆,只得苦笑,道:“好,由着你。”
他發現自己沒有落座的地方,王琚看出他的心思,忙是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道:“秦上尉請坐。”說罷去取了一個茶杯來,提了沸騰的水壺子來給秦少游沖茶。
秦少游吃了一口茶,便感覺到這茶淡而無味,卻不知已經衝了都是泡,索性把茶盞放下,道:“王先生急急匆匆的喚我來,是不是有什麼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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