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府。
昏暗的屋內，只點了一盞搖曳不停的油燈。
李府不缺燈燭，但李嫣然喜歡這樣看得見又看不清的環境。
“小姐，將軍要您過去一趟！”
下人來報的時候，李嫣然正在油燈下看書。
一隻飛蟲繞着燈火飛舞，力疲之時落在桌上停歇。
側目望了一眼，李嫣然伸出手捻起飛蟲，將其拋入油燈之中。
而後又將目光轉回書本上。
既然要死，就該死得有價值一點，讓這油燈燒得更亮些便算是這隻飛蟲的用處。
“小姐！”丫鬟迫不得已，又無奈的喚了一聲。
李嫣然充耳未聞。
目光注視着書本，她心思卻已經飄遠。
“楊承曲！”
眼中的波光微微一動，她露出愣怔的神情。
幾日前躲在屏風後面時，自己似乎被對方察覺了。
“父親真是古板！”
嫁給大皇子有什麼不好呢，被外派出來歷練的三位皇子，現在其餘兩位皇子已經潰敗，二皇子甚至被一支來歷不明的箭矢嚇得中風，一時間已傳爲函廊關內外的大笑話。
而大皇子作爲最終勝利者，奪得儲君之位指日可待。
丫鬟見她持續出神，便抓起桌案上的油燈，在手裡晃了晃。
“小姐——”
無奈的喊道。
李嫣然回神，向丫鬟抿嘴一笑，她眼裡映着星黃的燈火，絕代佳人的剎那失笑，屋內頓時爍如星夜。
連丫鬟都看癡了。
“父親叫我過去，是爲了什麼事情？”
轉瞬間，李嫣然已經理好了儀容，一派落落大方的氣相。
“啊？呃……”丫鬟聽到她的聲音，一愣之後纔回過神，長出一口氣的同時連忙說道：“小姐，好像是白天時，大皇子那邊來人，說是和您有關呢！”
丫鬟的聲音很平淡，李嫣然卻是心中一喜，抓着她的手緊緊握住，“真的？”
“父親同意了？”她臉色的喜色掩蓋不住。
丫鬟看見她臉上的喜悅，幾乎無法說出那殘忍的事情，只得搖了搖頭。
“父親不同意？”李嫣然有些失落，鬆開丫鬟的手而後擔憂道：“若是大皇子因此動怒……”
張了張嘴，丫鬟最終沒忍住，衝口而出道：
“小姐，大皇子沒有向您下聘，他……他和將軍說，要納你爲妾！”
說罷，丫鬟低下了頭，不忍心看着自家小姐傷心。
她知道，自家盼着嫁進京城盼了多久。
一瞬間，李嫣然確實心中一驚，轉而又失笑：“父親乃是正三品的守城主將，如今將在外，縱使是大皇子也不能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
父親李巡向來不喜歡攀龍附鳳，自己多次說要挑一位皇子喜結良緣，還曾受過父親訓斥。
她並不擔心父親會同意這件事。
況且算命的說過，她命格屬鳳，是天定的太后，絕不可能給人做妾。
丫鬟無奈道：“可是將軍已經同意了！”
“什麼？！”眼中的驚色掩飾不住，李嫣然提起衣襬，一路小跑着過去。
……
“父親，大皇子真是欺人太甚！”
在李巡的面前，他的兒子李密滿腔怒火，無處發放，整個人圍在廳內來回轉步。
“我們李家駐守邊關爲大周立下汗馬功勞，就算是當今天子，對您也要敬重三分，更別說那個大皇子？”
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通，李密依舊心火難平。
李巡皺着眉瞥了他一眼，目中的神色依舊十分平淡。
“此事爲父已經同意，休要再提！”李巡的語氣冷冽，有種說不出的壓迫。
李密不解道：“就算是我們反悔，那楊承曲能拿我們怎麼樣？”
“此地是函廊關，附近的極爲守城將軍又都與我李家交好，說句難聽的話，即便您造反……啊！”
李密的話還未說完，李巡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休要胡言！”李巡的眼中顯現出一片忌憚之色，面上橫眉道：“我們李家世代忠良，怎可動此等大逆不道的心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瞪了兒子一眼：“以後若是再讓我聽到你說這種事，休怪爲父以軍法處置！”
李密捂着臉，滿臉駭然：“是！”
生怕父親再次動手，他離得遠遠的。
不多時，李嫣然過來了。
她心性聰敏，一進屋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藉着屋內爍亮的燈火，她看見兄長臉上的巴掌印，不由微微張嘴。
“父親，發生什麼事了？”
李嫣然望向父親，眼中一片疑惑。
府裡能對兄長李密動手的人，除了父親李巡再沒有別人了。
李密忌憚着父親的嚴厲，也不敢細說，只略微提起了白天時，王曲和他府上的人過來提親的事。
“妹妹的美名傳遍整個函廊關，我就說那個大皇子怎麼可能不動心，原來是想等到合適的時機！”
李密又忍不住嘴癢，說了許多閒話。
等到李巡望過去的時候，他瑟縮了一下，連忙捂住嘴巴。
微微一嘆，李巡又重複着將白天發生的事情說出。
“父親同意女兒爲妾？”李嫣然微微蹙眉。
皇子的女人哪分什麼妾不妾的，若是將來大皇子成功登基，誰得他的寵愛自然誰的地位就高。
但現在皇上也纔剛登基，想等到大皇子繼位，不知何年何月。
而這期間，若是大皇子犯了錯，她還得和對方一同受罪。
李巡微嘆，搖頭道：“爲父亦是無奈之舉！”
他連同莘妲夫人的計策被大皇子識破，如今已經沒有了退路。
要麼將大皇子殺了滅口，要麼就像對方展示誠意。
他最疼愛的，就是膝下這個嬌豔動人的女兒。
可在此之上，他還是李府的當家人。
本想將重注押在莘妲夫人身邊的那個孩子身上，如今看來，只能與大皇子同流合污了。
內心如此想來，李巡的眼中，卻忽然閃過一絲厲色。
李嫣然渾然察覺不到父親身上的森冷氣息，只苦笑着道：“若是不遂了那大皇子的心願，只怕李家將有滅頂之災，女兒願意爲妾！”
李嫣然的話猶如一陣驚雷，李巡嘴脣緊抿，一旁的李密更是滿眼痛恨，只恨自己不能殺了那狗賊。
“紅顏禍水啊！”李巡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又憐惜的撫着她的頭髮，難得的露出慈父之態：“爲了李家，嫣然你一定願意做出犧牲，對吧？”
李密忽然發覺，父親臉上的神色與剛纔有所不同。
“把妹妹嫁給大皇子以後，父親打算怎麼做？”李密心中忽然閃過這個疑問，不假思索，他將自己的疑問道出。
李巡原本冷硬鐵青的臉上，此時浮現出一絲格外彆扭的笑意，“迫不得已下，只能讓嫣然當個寡婦了。”
他想賭信王的手有沒有那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