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無力
謝箏眨了眨眼睛。
她怕，她豈會不怕。
謝慕錦是大理寺出身，在鎮江也破了不少案子，謝箏求着央着翻了一些卷宗，可親眼去看枉死之人，這還是頭一回。
謝箏出了屋子，隨着陸毓衍與蘇潤卿往鄭夫人的廂房去。
雲層散開了，露出被遮擋的日光。
落在寧國寺幾處大殿的琉璃瓦上，閃閃泛金光。
謝箏走在陽光裡，不覺炎熱，反倒是掃去了絲絲緊張和不安。
廂房的大門開着，廡廊下，兩個衙役在向幾位師父問話，謝箏瞧見了昨日裡救她的小師父，她彎着脣衝他笑了笑。
謝箏邁進廂房。
佛龕在落地罩後頭，礙着角度，她一眼沒有瞧見鄭夫人。
臨窗是個木炕，因着是夏日，也沒有擺坐褥，香客來歇息的時候，都會自個兒帶上引枕靠墊，圖一個舒服。
陸毓衍的聲音沒頭沒腦冒出來，謝箏詫異地偏過頭去看他，偏偏她的眼睛剛對過強光，突然看人，一時有些模糊，看不清對方神色。
“你仔細看看。”陸毓衍退到門邊，示意謝箏隨意。
謝箏往裡頭走，看到了靠在佛龕旁的鄭夫人。
謝箏嘀咕着，這人管得還挺寬，轉念突得明白過來——她脖子上有擦傷的口子。
陸毓衍把謝箏送回去。
陸毓衍沒有再說什麼，邁着步子從廡廊下走進廂房，在佛龕前停下腳步，又從裡頭出來，如此走了兩遍，心中多少有了些計較。
“是個做過力氣活的女人。”陸毓衍一字一句道。
沈氏做事周全又大方，出府的時候，光各式點心就給蕭家兩兄妹備了整整四大盒子。
謝箏記得，昨兒傍晚她過來時，木炕上空空如也，什麼東西都沒有，而現在，上頭擺了個引枕。
剛走回去，謝箏就被蕭嫺拉進了屋子裡，陸毓衍與蕭臨說了幾句，又回到鄭夫人的廂房外頭。
奴婢沒打攪夫人唸經，就把食盒給了歲兒。”
蘇潤卿被堵了，摸了摸鼻尖，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聽起來總覺得有些怪。
深邃眸子瞥蘇潤卿，陸毓衍背手站着，薄脣微微勾起，笑容若有似無：“那不信她。”
引枕也一樣，可能是鄭夫人擺的，也可能是兇手。
蘇潤卿瞪大眼睛，一時更懵了。
謝箏的目光凝在紅玉上。
陸毓衍一片好意，謝箏自不好頂着來，乖乖走回到廡廊下，依着規矩道：“謝衍二爺提點。”
過來的時候，鄭夫人正跪在那兒誦經，從奴婢這裡看過去，只能瞧見她的背影，從衣着身形看，的確是鄭夫人。
此言一出，陸毓衍和蘇潤卿交換了一個眼神。
歲兒跟在謝箏身邊，猛一陣點頭附和：“是的是的。”
謝箏又仔細回憶了，發現再無其他遺漏之處，便梳理一番與陸毓衍道：“除了食盒、引枕，還有這兩把椅子挪過位置。”
歲兒道：“一直坐着，就那把被我撞翻了的椅子。”
聽謝箏問起，歲兒小巧鼻尖皺了皺，疑惑道：“這個引枕怎麼在這兒？”
她來這兒只是爲了確定屋裡狀況，謝箏曉得自己斤兩，不會仗着看過些卷宗就指點江山。
桌邊，歲兒盯着食盒，柳葉眉皺得更緊了：“怎麼都吃光了呢？不可能呀！我們夫人不吃綠豆的，別的點心不去說，那幾塊綠豆糕肯定是不碰的。”
還沒等他說什麼，只聽陸毓衍又道：“見過兇手的只有她，提出線索的也只有她，要是不信她，你說說我們往哪兒查？”
“看來這些點心，鄭夫人還是挺喜歡的。”謝箏嘆了一聲，又誦了句佛號，黃泉路上，吃飽總比捱餓好。
拐出去的時候，謝箏回過身去看舍利殿。
“啊？”蘇潤卿擡眉，一臉質疑看着陸毓衍，“那個丫鬟說的話，你就這麼信了？你別看她這會兒說話條理清楚，昨日遇上事兒，哪個姑娘家不害怕？當時掙扎還來不及，誰能顧得上去觀察別人的身形和雙手？廂房裡的狀況也就罷了，要命關頭的匆匆一眼，我以爲她不能注意這麼多。”
正恩大師住的上塔院實在有些遠，今日這種狀況，她大概是沒辦法去拜訪了吧……
一時之間，翻滾着衝進謝箏腦海裡的並非懼意，而是無力和落寞。
之前她的注意力總在玉上，這會兒仔細一看，才發現那絡玉的絡子半新不舊的，應當是用了半年一年了。
後頭查案、分析，是衙門裡的事兒，謝箏無意置喙。
食盒裡的點心都已經空了。
走在前頭的人仿若未聞，甚至連腳步都沒有半點遲疑，繼續依着步調行走，只腰間那塊紅玉，輕輕晃着。
“莫不是兇手吃的？”蘇潤卿哼笑一聲，挑眉道，“我們費了這麼大的勁兒，翻天掘地找她，她倒是厲害了，作了案，還有心思留在這兒吃點心！”
衙役並沒有收殮，大抵是在等鄭博士到了之後看一眼。
蘇潤卿倚着牆，問道：“這個兇手，你怎麼看？”
生命何等脆弱。
“屋裡其他的東西，”謝箏捏着指尖，擰眉想了想，問歲兒，“夫人唸經的時候，你守在哪個位置？”
謝箏依舊往日頭下走，眯着眼擡頭看陽光。
“你那樣會出汗。”
蕭嫺不是小氣的人，況且也就這麼些點心，因而謝箏給鄭夫人裝盒時放了很多，依她自個兒說，那些都夠她、蕭嫺和許嬤嬤三人吃個飽了，倒是沒想到，鄭夫人這裡竟然用完了。
謝箏運氣好，僥倖活下來，而鄭夫人，還有她的父母，就那麼一夜之間遇害了……
謝箏左右看了看，思忖一番，挪了兩步，站定了：“奴婢昨日過來，應當就是站在這個位置。
“不是你拿出來的？”謝箏說完，又走到桌邊，打開了她送過來的食盒。
“我離開後，你碰過木炕沒有？”
昨日還在碑廊裡與蕭嫺侃侃而談，說到興起處，甚至眉飛色舞的鄭夫人，今日再見，已然是這幅模樣了。
椅子並不是歲兒撞翻的那一把，挪動不多，正好讓人能夠入座，謝箏估摸着一把是鄭夫人坐的，另一把許是鄭夫人拉開的，許是兇手。
蘇潤卿見他眉頭舒展，便問：“想出什麼來了？”
蘇潤卿一臉懵：我總感覺我被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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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