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陪伴
程芷珊低下了頭,稍稍擼起了袖子,看着手腕上淺淺的傷痕。
她知道匕首劃過皮肉是什麼感覺,血珠子一點點滲出來,像緩緩綻放的臘梅,豔麗極了。
很早之前,秦駿就與她說過,說她的身上有一股與衆不同的香味,很好聞,他非常喜歡。
程芷珊不解,她用的是最普通的皁角和香露,哪裡會與衆不同?
秦駿握着她的手腕,在她的脈搏處細細嗅了很久,牙齒磨着她的皮膚,告訴她,那是血液的味道。
每一個人的血,味道都是不一樣的。
有些讓秦駿愛之若狂,有些讓他嗤之以鼻。
而程芷珊的血,像地窖裡的陳釀,讓秦駿只捨得一點一點品嚐回味。
因此,她是陪伴秦駿最久的女人。
那一年半之中,程芷珊自己都數不清,她帶了多少個教坊司的姑娘到秦駿跟前,有一些秦駿不喜歡,有一些他收下了。
偶爾秦駿不得空時,程芷珊甚至親自動過手,用戲臺上的行頭,佯裝不小心劃破別人的皮膚,把細長的棉線混在帕子裡,耐心替別人止血,也把血跡染在了細繩上。
禁足?思過?
因着這一層,司樂在安排人手去蕭府唱戲時,特特叫上了已經數年不曾登臺的喬姐姐。
那是一個落在額頭上的吻。
在青石衚衕出事前,程芷珊送給秦駿的最後一個樂伶是潘姑娘。
秦駿讓人除掉了捕快古阮,程芷珊也理清楚了莊子裡的事情。
中秋那夜,她被喬姐姐從背後砍了一刀。
誰會真的十二個時辰盯着他?
溫泉莊子是秦駿的地盤,不用顧忌其他來尋歡的公子,他能夠隨心所欲。
他微微彎着腰,直視着謝箏的眼睛,眼底笑容清淺:“想明白了就好。”
幾天後,潘姑娘死了。
謝箏怔了怔,直到陸毓衍直起腰來時,她才反應過來。
直到聽說宋玉瀾被人從河裡撈起來,程芷珊才知道,莊子裡出了內鬼!
也許是同爲女子,在案情明朗之後,謝箏能一點點把所有的線串起來,也多少能夠體會到程芷珊的所思所想。
讓她想,讓她思考,讓在她前路茫茫之時也做出最理智的決定,這個人,是會陪着她“對下去”的。
下一瞬,她的手就被陸毓衍握住了,不鬆不緊地扣着,掌心想貼。
被安置在溫泉莊子裡,城裡的所有消息都遲緩了許多。
擔着的心落了一半,思過而已,靜靜等上十天半個月的,她還能再見到秦駿的。
程芷珊把這些紅繩交給了秦駿,見他歡喜雀躍的樣子,她滿足極了。
程芷珊抱着膝蓋,長長嘆了一口氣。
明知道秦駿做的是錯的,還一直陪着秦駿錯下去,陪着他一起萬劫不復,那不是溫暖。
卻是沒有想到,段立鈞會死在院子外頭。
事已至此,也不知道秦駿怎麼樣了?
她只是罪臣女眷,只是教坊司裡的一個小樂伶,她能夠爲她的愛情做的,僅僅只是這些事情而已。
在程芷珊尖叫之前,喬姐姐已經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邊說了這麼一番話。
那夜太遲了,秦駿來不及帶潘姑娘出城,就在衚衕院子裡。
“在想程芷珊。”謝箏道。
程芷珊當然也不會說,她不能泄露那些秘密,她還要在秦駿身邊,長長久久的。
衙門查案,秦駿很是關注,見順天府往安瑞伯府查,他略略鬆了一口氣,哪裡想到,還有一個小捕快,竟然與其他人背道而馳,一點點查到了莊子附近。
除了宋玉瀾,她半點也不聽話。
程芷珊一直守在門口,聽着潘姑娘撕心裂肺一樣的哭叫聲,她靜靜坐了一整夜。
事後讓護院送宋玉瀾上山,就像之前的潘姑娘一樣。
喬姐姐對她做的事情心知肚明,只是教訓了她一下,並沒有嚷嚷開的意思,都已經在教坊司熬了那麼多年了,喬姐姐又怎麼會犧牲自己來告發她?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人之常情。
直到幾日不見秦駿出現,程芷珊才從管家那兒知道,段立鈞的案子結了,青石衚衕的存在曝光了,秦駿閉門思過。
從戲臺上下來,喬姐姐把她叫去了林子裡,揚手給了她一刀。
累積在心頭的陰霾霎時散了大半,謝箏撲哧笑出了聲。
外頭有護院,裡頭有程芷珊,那些姑娘們只能乖乖聽話。
耳邊傳來輕輕的笑聲,陸毓衍停住腳步,空閒的那隻手將謝箏散落下來的額發挽到了耳後。
程芷珊一個人斜斜靠在樹幹上,在宋玉瀾尋過來時,她只是說,她什麼也沒看清。
她明白程芷珊在做什麼,但她並不認同。
她不懂她們的痛楚。
陸毓衍的眉梢漸漸舒展,柔聲問她:“剛纔愁眉苦臉的,是在想什麼?”
--
對,親了,雖然只是額頭。
順天府的書房裡,楊府尹奮筆疾書,整理着卷宗。
離開順天府,走入燈火昏暗的小衚衕,謝箏伸展開手掌,試探一般往陸毓衍的方向靠近了些。
謝箏望着陸毓衍,在她心中,溫暖的陪伴是陸毓衍給她的模樣的。
若是還能再見他一面,程芷珊想要告訴他,我沒有出賣你,雖然我救不了你幫不了你,但我不會再推你一把,我會陪着你。
匕首細細劃開的那一下,怎麼會痛呢?她也劃過許多次,從未感受到痛。
喬姐姐的年紀比她們都大,從小被送進教坊司,唱得曲子甚至得過先皇后的讚賞。
這些年,嬸孃們離開之後,她孤零零長大,想要的不也僅僅只是一個人的陪伴嗎?
謝箏頷首:“想明白了。”
也許對程芷珊而言,陪伴是她表達愛意的方式,但那是不對的。
潘姑娘的聲音漸漸小了,四更過半,她進去收拾,依着秦駿的意思給潘姑娘餵了藥,將她送回了住處。
有人陪着,真的很好。
之前有書友問爲什麼程芷珊要這麼做,原因就是這樣的。
秦駿比程芷珊預想得來得早,她詫異,秦駿卻哈哈大笑。
“痛嗎?那一刀子劃在阿潘身上時,你覺得她痛嗎?阿潘到底怎麼死的,我一清二楚。今日只是給你一個教訓,別再助紂爲虐了。你可以大喊大叫,只要你不怕這一切都見光。”
喬姐姐鬆開她之後離開了。
心底暖意陣陣,額頭上亦是淺淺的溫暖。
燒情疤也不同,只是有點燙而已,更多的是滿足,秦駿的滿足就是她的滿足,她什麼都願意的。
陸毓衍又問:“想明白了?”
陸毓衍與他一道整理了案子,這才起身告辭。
棋差一招。
宋玉瀾不是個會閉嘴的,因此她哪怕病重,程芷珊也不會給她請大夫。
她正着芊巧算賬,捕快卻打上門來。
廡廊下,謝箏背手站着等他,見他出來,偏過頭衝他笑了笑。
程芷珊並不意外,但事情還是出了差池。
96寫她的經歷她的選擇,但不表示認同她的行爲。
追過96舊文的書友會知道,我很喜歡寫不同人的心理,哪怕他們的行爲在常人眼裡並不正常,但我不願意僅僅用一句“這個人變態”來總結一切。
經歷造就性格,性格造成命運的不同,儘量讓每個人物完整,是我一直想寫的東西。
——
感謝書友彤彤1609的香囊,感謝書友May_hrm、似水的人生、風過碎影的平安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