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威脅
“是麼?”
湯燕犀只淡淡瞟了菲力一眼:“原來你真的是那麼晚才見到我?”
他垂首,將餐巾穩妥地放回餐桌上:“我還以爲,我三歲那年你就見過我了。”
菲力笑了,眼中難掩讚賞,卻也一臉的驚訝。
末了只是輕輕搖搖頭:“……那一年,我就欣賞你這孩子心有不平之氣。可是最難的,那麼小小的你,就已經學會了隱忍。當時就連多少大人都比不上那你面上的沉靜,水一樣的沉靜。恍”
湯燕犀卻不想多說,索性起身離席:“你我之間的代溝太深,沒辦法繼續聊下去了。”
菲力眼中流過一絲悵然:“又不愛聽了?刀”
湯燕犀輕哼一聲:“年紀大的人才總愛提過去,我們這樣的年輕人卻只愛展望未來。話不投機半句多,多說無益。”
菲力也只能搖頭苦笑:“好,好,我不說過去。你我折中,我們說說現在。”
湯燕犀依舊是立着,一副隨時要走的模樣。
“現在有什麼好說的?”
菲力晃晃頭笑:“那我就賭一個你愛聽的話題:就說說安律師吧。”
湯燕犀不動聲色,身子卻站得更爲筆直。
“她?又有什麼好談?”
“我只是覺得有趣。”菲力撐着眼角的指頭順勢揚了揚:“前次我找她來給你當律師,結果你沒用她,自己換了那個奧瑞德;可是這回電視新聞的事,你還是用了她當你的律師。”
“燕犀啊,爲什麼我幫你找她,你就不用;可是事實上你自己心裡明明還是想用的呢?”
“嗤~”湯燕犀冷冷聳肩:“終於發現其中的不同了麼?可喜可賀。”
他清泉樣的眼擡起來,直對上菲力蒼老的瞳:“你給我的,跟我想要的,其實永遠都是兩碼事。”
“再說你說都沒說對。這次是我母親要提告,又不是我要告,所以安律師的當事人是我母親,可不是我。”
菲力也沒不高興,只是笑笑:“我老眼昏花,好在還沒徹底老糊塗了。雖然她此次代理的是你母親,可是維護的終究還是你。一看你出事,她都忘了她跟你在法律的立場上原本還是對手,便一門心思地策劃了這次訴訟,足見她心裡事實上把你擺在了什麼樣的位置上。”
“同樣啊,你這個嘴硬心軟的孩子又何嘗不是如此:你分明是想要她啊,爲什麼我把她送到你眼前,你反倒給推開了?”
“別再說什麼老眼昏花,瞧瞧你這般還依舊是手眼通天?”湯燕犀眯起眼來,眼光更涼:“我什麼時候想要她,什麼時候推開她,都只是我自己的事,輪不到你來替我安排。”
他靜靜凝視菲力數十秒,目光中的分量一點點加重:“如果你以爲攥住她就是掐住了我的軟肋,那麼老傢伙,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一定會滿盤皆輸。”
菲力勾了勾脣角:“我知道你不肯答應我,是不想當壞人。安律師那麼個性子,你如果接了我給你的東西,那你跟她這輩子的緣分就也走到了盡頭。那丫頭雖然聰明,可是終究太想當‘好人’,跟我不在一路。”
一絲滄桑浮上老人眼角眉梢:“這也就是所謂的正邪之分,黑白不同道。”
“是麼?”湯燕犀淡淡聳肩:“什麼叫我不想當壞人?我骨子裡原本就是個壞人,我纔不想當滿口仁義道德的所謂‘好人’。”
菲力收起笑容,認真望來:“你的祖父、父親就是那種常規意義上的‘好人’。可是我早看中你有不平之氣,你對你的家族充滿了反抗的,所以我才說你比你爸更有趣,也才入得了我的眼。”
“繞來繞去還是回到老話題上。”湯燕犀不屑地冷哼:“聽煩了,耳朵都長繭子了。再說一遍,你的東西你自己留着,愛給誰給誰,只是別想套着我。”說罷轉身就走,毫無半點留戀。
菲力也只能坐在原地,目送那個毫無半點留戀而去的背影,徒留嘆息。
逍遙不放心地湊上來:“您……沒事吧。或者,也該另外物色人選。”
菲力悲涼地冷笑:“我沒那麼多時間了,更何況,這世上本也沒有幾人入得了我的眼。這孩子既合我眼緣,又讓我耗費了那麼多年觀察他,我就必定死死套牢了他。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老頭子蒼老的眼中忽地精芒一閃,“就算爲了安律師,他也不敢棄我而去,你說是不?”
安澄去法院查排期,卻失望地發現,案件還沒有法官受理。
她漫無目的晃盪到第16法庭門口。隨着有人進出法庭,安澄從打開的門縫裡看見主審法官正是巴頓法官。
一個念頭倏然升起,讓安澄站在了原地。
她想賭一次。
中午休庭,安澄守在法庭外,終於堵住了簡。
簡看見了安澄,愣了愣,可是隨即恢復冷靜。依舊一副撲克臉迎上前來:“有事
tang?說。”
安澄咬咬脣:“午飯?”
簡打量安澄一眼:“你請。”
“自然。”安澄悄然鬆一口氣,自自然然地挽住了簡的手臂。
兩人去吃中國菜,安澄本來還盡地主之誼想教簡使筷子,沒想到人家簡直接掰開筷子就用,雖然手指抓筷子的姿態不是很標準,倒像是捉着毛筆寫大字似的,不過絲毫不影響她自如地夾菜扒飯。
安澄有點驚訝:“你……喜歡中餐?”
就從這對筷子來者不拒的架勢,就可見簡吃中餐的次數絕對不少。
簡聳聳肩:“嗯。中式快餐便宜又好吃,所以經常吃。”
安澄心下又放鬆不少,不由得問:“最喜歡吃什麼?”
簡翻了翻眼皮:“宮爆雞丁,韭菜合。”
安澄捶桌大笑:“原來也是個重口味的。”
簡挑了挑眉毛:“你也喜歡?”
安澄輕嘆一聲:“剛回m國念法學院的時候,我有大半年的主食幾乎都是韭菜合。”
安澄也自顧吃了兩口菜:“對了還有糾正你一個:是‘宮保雞丁’,不是‘宮爆雞丁’。宮保是指清朝名臣丁寶楨,他官銜‘太子太保’。”
簡又翻了翻眼睛:“我發現你們華人的菜,每個名字後頭都有故事。知道我聽過的最恐怖的名字是什麼?”
安澄用力想了想:“是什麼?”
其實中國菜裡嚇人的名字可多了,“美女脫衣”什麼的,安澄都不敢說。
簡用筷子戳了戳米飯:“夫妻肺片。我第一次看見那菜名,還以爲真是把丈夫和妻子的肺挖出來,然後用刀削成一片一片的……”
安澄直接笑噴:“只不過是牛老公和牛老婆啊!”
簡也跟着聳肩:“對啊,後來才知道配料裡也沒有肺。”
兩個女子相視而笑。很意外,竟然有一種莫名投契的感覺。
“韭菜合……我常吃的那家很好吃,下次帶你去吃啊。”
簡盯了安澄一眼:“好啊。”
一頓午餐竟然在這樣一種氣氛下吃完,兩人午餐後回到法院門口,安澄反倒覺得有些尷尬起來。
簡擡手掠了掠劉海兒:“我也很意外,你特地等我午休,還請我吃午餐,本來就是要威脅我來着,可是你卻直到現在還沒威脅出來。”
安澄的臉登時紅成一張大紅布。
簡“嗤”了一聲:“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這就是律政圈子,個個都是衣冠君子和齷齪小人的合體。我在這個圈子裡比你時間久,見的多了去了,所以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不如直接威脅。”
“其實換了我,我手裡掐着人家的小辮子,我也遲早都會拿出來用。”
安澄輕嘆口氣:“其實你早就做了防備。吃飯的時候故意與我說起的那些中餐典故,就是你的手段吧,讓我對你生起好感,反倒不好意思威脅你了。”
簡翹了翹脣:“原來你也猜到了。沒錯,我說我愛吃韭菜合就是編的,因爲我知道你愛吃。”
安澄張大了嘴。
簡聳聳肩:“沒錯,那晚被你逮住之後,我就在想辦法自保。私下裡問了跟你有過交集的人,知道你愛吃那個。”
安澄也沒惱,反倒伸手握住了簡的手:“這麼說開了,真好。其實……真的,我欠你一聲道歉。那晚實在事出緊急,我想不出別的辦法。”
簡揚了揚眉:“那你倒威脅啊,還是不威脅了?”---題外話---【稍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