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看完這封李弘親筆書寫的奏章,不由得也是一陣一陣的懵,看完整個奏章後,就算是素來以內心強大自詡的她,也是覺得神經有些恍惚,心裡感到一陣難受跟空嘮嘮的。
這還是她的兒子嗎?還是那個爲了逃避責罰,成天跟她東躲西藏的太子殿下嗎?
武媚眼前一幕幕的浮現着李弘平時的樣子,除了當年在太乙城遇刺那一次,她看到了不同的李弘。
但那個時候的李弘,也是一個不服輸,顧大局的李弘,是一個從來不會以身犯險的李弘。
他把他自己的命看的金貴着呢,要不然也不會在皇宮,看似無法無天、藐視一切禮法的樣子,但卻在皇家權利這跟底線上,他是從不越雷池一步的。
武媚看了看沉睡中的李治,燈光下,武媚再次細細品讀着李弘的這封奏章。
遣詞用句、筆跡勾劃,還有他明的那標點符號的應用,都足以說明這是李弘的親筆奏章。
那字裡行間欠揍的樣子,用句時調皮搗蛋的德行,都能證明這是李弘的風格。
武媚手裡拿着連鐵從蓬萊殿,帶過來的其餘李弘的親筆奏章,一一仔細對比着,但眉頭間的憂慮跟疑惑,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是越來越多。
她不相信李弘會以自己的性命去換邊關兩萬將士的性命,她知道李弘乃性情中人,這幾年也可能改變一些心性。
但知子莫若母,以李弘的性格,一件事情如果沒有過五成的把握,他基本上不會冒險去做的。
何況他這次出征波斯都督府,甚至可以說是把大唐兩大能征善戰的名將,薛仁貴跟黑齒常之都招致麾下了,說明了李弘他知道此行的兇險。
而這也反向說明了李弘的謹慎,畢竟以薛仁貴與黑齒常之兩員勇將,再加上他這個用兵打仗,絲毫不弱於兩人的軍事才華。
三人一起出徵,就算是無法救出那兩萬大唐將士,但保全三人回到西域這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如此看似危險,實則不過是有驚無險的情況下,他又怎麼會寫下這麼一封,像是交代身後事的奏章呢?
武媚百思不得其解,皺着眉頭她渾然不知旁邊的李治早已經醒了過來,正溫柔的看着她沉思的側臉。
“這封奏章的內容,除了陛下有多少人知道寫了什麼?”武媚不知道李治已醒,望着眼前從李治看到奏摺到昏倒後,一直都在這裡,哪裡也沒有去的宮女太監,沉聲問道。
“回皇后的話,奴婢等人均不知曉。”連鐵等人集體小聲回答道。
武媚不出聲的看向揚武,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回皇后,奴婢等人並不知道奏章的內容。”揚武一邊說,一邊不由自主的有些害怕。
但是,他們真的不知道奏章裡到底寫了些什麼。
在陛下昏倒時,他們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陛下身上,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陛下的手裡還拿着一封奏章。
武媚無聲的嘆了口氣,便聽見耳邊傳來熟悉的虛弱聲音:“皇后不必疑心,他們確實不知道這封奏章的內容。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恐怕用不了多久,這封奏章便會被他人知曉。”
“妾身不是擔心奏章的內容泄漏,只是……弘兒歷來的行事作風妾身很清楚,他不像是會寫出這樣奏章的人,雖然此番出征波斯都督府拯救兩萬將士一事兒,極其危險,但身邊有薛仁貴跟黑齒常之兩人輔佐,想來全身而退應不成問題。”
武媚還是直皺眉頭,她心頭上對這封奏章的真實性,一直持有懷疑的觀點。
“皇后可是懷疑這封奏章,是假於他人之手,非是李弘親筆所書寫?”宮女伺候着李治起身做起來,武媚拿着一個綿軟的靠墊,給他放在了背後,讓他可以舒服的倚着牀頭靠着。
“妾身甚至懷疑這奏章……李弘根本就不知曉!”武媚雙眼射出點點寒光,好在所有的太監跟宮女都低着頭,不然的話,又會被如此眼神嚇得一哆嗦。
李治微微的笑了笑,拍了拍武媚的大腿,說道:“把信使喊過來問下就知道了不是?皇后又何必苦苦思索。”
武媚無聲的搖頭,眼睛望着前方,說道:“如果不是李弘的親筆奏章,是有人替換,怕是連那信使也是矇在鼓裡的。”
李治再次拍了下武媚柔軟細膩而又緊緻的大腿,笑着搖了搖頭便不再理會。
就像自己昏倒過去一樣,怕是皇后如今也是無法接受李弘這封奏章的內容吧,所以才自欺欺人的,認爲這不是李弘的親筆奏章。
想想剛纔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看完奏章的第一反應也是,這奏章不是那小兔崽子寫的,他不會寫出這樣喪氣的奏章來的。
此奏章雖然所說甚多,但通篇以來,只有那麼幾句話,讓他一下子氣急攻心,直接昏倒了過去。
兒臣身爲大唐太子,當該愛民如子,以邊關將士性命爲重。而兒臣身爲安西都護府大都護,知轄下波斯都督府被圍困,我大唐兩萬將士性命攸關、危在旦夕,兒臣自是日夜難寐。
因此自當前往波斯都督府救援,自知此行艱難險阻,恐會身赴而無回。
兒臣自被立爲大唐太子儲君已十年有餘四,深知跟隨父皇學習處理朝堂政事之重要。但也知遠赴西域安撫萬民、領大唐將士鎮守邊關之榮耀。
兩者兼得之,兒臣自可不負父皇跟母后殷殷之期盼與諄諄之教誨,以此亦可不負朝臣之衆望,當可繼享東宮之太子之名。
然兒臣心繫於邊關兩萬大唐將士之性命,責之於我大唐威震四海之威名,兒臣不得不赴波斯都督府,解救我大唐邊關兒郎之性命。
當可一立我大唐天威,豎陛下天可汗之尊名。
二可施我大唐之仁慈,惜陛下愛民如子之仁治。
三可創我大唐兒郎之勇猛、表陛下心繫邊關將士之仁德。
兒臣自知此去艱險,兒臣自知太子之位乃我大唐血脈相系,此身若不能回,天幸父皇皇子非兒臣之一人。
而兒臣也自知非大唐儲君之最佳,遙想當年種種劣跡,如今思來,常以慚愧、羞恥沒心頭。
兒臣於今日出徵,請辭父皇、母后,身不能己、只爲大唐邊關將士性命之憂慮,懇請父皇可重新立其人爲我大唐太子殿下,行陛下之仁治。
雖非九死一生,但兒臣自知此番征程難於蜀道通行……。
腦子裡回想着李弘的奏章,眼角一瞥,只見武媚依然在與其他奏章兩相對照,當下寬慰道:“皇后放心即可,除非李弘有不測之實,否則,朕是不會考慮另立儲君。”
武媚放下手裡的奏章,無奈的看了一眼李治,如果真是那般簡單就好了。
先不論這封奏章的真假,就是這上面的內容,就足以讓皇家混亂起來了。說不準,兄弟相殘的玄武門之變一事,在這一朝再次上演也不是不可能。
李弘如果在,身爲皇帝與皇后的嫡長子,其他人自然是不會有異心,但如果這封奏章的內容走漏,難保以李賢爲的其他皇子,不會暗地裡進行小動作。
“陛下,皇后,白純求見。”門口一個太監輕輕的走進來,立在門口恭敬的說道。
“看見了吧,奏章的內容顯然不是隻有您跟妾身知道。”武媚揚了揚手裡的奏章,說道。
白純的道來自然是不言自明,這麼多年跟隨着李弘,如今聽說主子有性命之憂,如果再繼續待在濮王府,還是太乙城,都不是對得起她主子的行徑。
武媚把手裡所有的奏章放在一邊,示意連鐵小心收好,然後拿着李治的手說道:“妾身去看看,說不準能從她這裡,得到些咱們不知道的事情。”
李治此時顯然是腦子好了,不疼了,短路的說道:“你說這麼多年,弘兒就真的沒有讓白純侍寢?朕從弘兒離開後,還以爲這白純的肚子會有點兒動靜呢。”
武媚無語,原本以爲他能說出點兒什麼有用的建議來,沒想到眼睛不暈後,第一時間就是關心人家李弘奴婢的肚子。
懶得理會李治八卦的問話,抽出自己的玉手,便向紫宸殿前殿行去。
“奴婢白純見過皇后。”白純依然是一襲白色的衣裳,烏黑明亮的秀直達臀後,如瀑布一般甚是好看。
這麼多年來,歲月彷彿忘記了她的存在,一張絕美的容顏上,絲毫看不見時間的痕跡,就是武媚也都有些嫉妒白純的保養之法。
兩人私下裡聊起,白純卻是一臉驚愕,說自己如今除了用那香水沐浴外,就是偶爾撒點兒香水,之於其他的都沒有用過。
武媚一陣無言,如果這樣就能把自己保養的跟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她也想試試。
但她深知,白純至今能夠保養的如此這般好,恐怕與她淡漠的心性有關。
想到這裡武媚又是一陣頭疼,白純這看起來還跟少女的樣子,不單只是被李弘霸佔着,如今就是李賢等人,因爲白純的美色,都想把她招致自己的王府。
而李賢,已經不止一次的跟自己暗示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