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補妝鏡加上李弘許諾的妝容飾盒,特別是李弘向武媚,說的那很快就送進皇宮的香水與香皂,更是讓武媚心裡充滿了期待。
而至於懲治夏至的事情,被訓斥了幾句後,就草草了之。儘管武元爽舉着受傷的手腕,以及武元慶跟賀蘭敏之跪在地上,懇求武媚幫他們宗親做主,都被武媚無視了。
甚至還當着太子的面,告誡了三人一番,武元爽、武元慶與她同父異母,早已經對他們有了不滿之情。
所以,武元爽、武元慶想借此機會讓武媚收回成命,配他們到嶺南各州當刺史的目的,自然是沒有達到,反而加劇了他們離開的步伐。
至於賀蘭敏之,被李治當着武媚的面痛斥了一番後,也灰溜溜的出宮了。
其中不爽的還有李治,在這裡陪坐了半天,啥好處也沒有撈到,那補妝鏡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小兔崽子討好他母后用的,沒有一樣是給自己準備的。
但想到李弘所說的香水,李治不由自主的,還是想到了武順跟賀蘭敏月,這東西無論如何自己也要留幾瓶,私下送給她們母女才行。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太極殿每每上朝時,在羣臣進去後,甚至朝會進行到一半時,都會看到一個身影踩着滑板,身後跟着氣喘吁吁的宮女跟太監,狼狽的往太極殿裡趕。
東宮與太極宮一牆之隔,專門有一道爲皇帝準備的,前往東宮的宮門,但只有皇帝親臨時纔會開。
李弘在一次遲到時,想要從那裡繞近道,不想被千牛衛冷冷的拒絕了。從那以後,戶部尚書迫不得已,只好繼續跑到嘉福門,然後再由承天門入皇宮。
“呼呼……呼呼……兒臣來遲,請父皇責罰。”李弘彎着腰喘着粗氣,斷斷續續的說道。
衆朝臣早已經習以爲常,御史大夫每次朝會,在李弘衝進來時,都會口鼻朝天,彷彿眼前生的一切,跟他御史臺沒有一丁點兒的關係。
要不然又能怎麼辦?彈劾他李弘的摺子,摞起來都能比他李弘高了,但沒有一個被陛下批示,自己再繼續本着職責上摺子,不過是浪費紙筆。
“戶部尚書來的正好。”李治坐在上階,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說道:“禮部、鴻臚寺聯合申請,爲倭國遣唐使修繕使節府,爲何戶部卻刁難他們?”
“回父皇……錯了,回陛下,自臣掌管戶部以來,每日盡守職責,清查戶部所有賬目以及各項款項的用途與用度情況,終於在今日上朝前全部都覈查清楚。戶部如今沒有多餘的錢財爲倭國等國修繕使節府的資金,臣同時認爲,以後使節府的修繕,應該由他們本國來出錢,而不是由我大唐出錢爲他們建造修繕。”
李弘端着個臉,正氣凜然的說道,絲毫不顧及身後臉色黑成碳的戴至德,以及鴻臚寺卿忿忿不平的臉色。
“陛下,臣請您下旨戶部,立刻撥款爲倭國修繕使節府,否則,我大唐威儀、德化四方的努力,也將一夜間付諸東流。”戴至德上前一步行禮道。
不等李治開口說話,李弘輕飄飄的甩出兩個字:“沒錢。”
“太子殿下,您如此不給撥款,可知這樣會因爲您的任性行爲,而傷害周邊萬國對我大唐有所不滿?您現在不光不給使節府修繕撥款,自從您上任戶部以來,倭國遣唐學子的費用,都被您勒令停,老臣身爲大唐臣子,只想問太子一句話,您如此亂來,可有想過會給我大唐帶來什麼後果!”戴至德滿臉悲憤,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像魏徵一樣耿直的脾氣,敢不敢鬧的皇帝跟太子一起下不來臺。
李治揉了揉有些頭疼的腦袋,這兩個人看起來今天不可善了,自己已經推諉了好幾次了,如果再推脫,誰知道戴至德今日會在朝堂上,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
但肇事者卻是神態從容,扭過身子靜靜看着戴至德,直到看的戴至德都有些不自在時,才緩緩開口。
“戴尚書,您可知道,因爲您的直言納諫,我大唐得損失多少錢財?停,您先聽我說完了您再說,別老是說我一身銅臭味兒,這樣有失偏頗。”李弘看戴至德要反駁,急忙伸手示意道。
“好,老臣今日就聽聽太子殿下您得高見,當着陛下、當着衆臣工的面,老臣希望太子殿下能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否則,老臣今日絕不罷休。”戴至德也態度強硬道。
衆臣心裡都不約而同的響起一個聲音:‘今日這兩人看來是要死磕到底了啊。’
李弘想了下,先不拿數據說話,這個時候,拿數據說話沒說服力,而且戴至德此刻已經帶着情緒在跟自己對峙,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先讓他不佔理後,纔可以拿數據說話。
於是李弘整理了下思緒說道:“戴尚書,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可否?”
“老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戴至德一臉正義凜然。
“好,那請您告訴我,我大唐現在多少兵力助守百濟?今年一戰死傷幾何?”李弘問道。
“這乃是兵部之事,老臣只負責禮部……。”
“左右僕射都在朝堂,他們自然有答案,但這個答案,想來朝堂之上,知曉的人很多。我就可以告訴你,我大唐共遣十萬將士助守百濟,大小戰役死傷三萬七千餘人,但……您可知道,爲何對付一個小小的百濟與高麗,我大唐卻付出瞭如此大的代價?那是因爲,倭國人應百濟王扶余豐派遣的求援使者,帶來了倭國人的軍隊與我大唐、新羅連兵抗衡,不然我大唐不會死這麼多將士!倭國人如此背信棄義,我大唐幫助他修建使節府,無償幫助他們受學學子,可他們回到倭國後,卻是拿起來刀槍來對付我大唐將士!您覺得我還有必要給他出錢嗎?沒有罷了他倭國的王已經是仁至義盡,爲何還要替他們出資修繕?”
看着戴至德的黑臉,李弘繼續緩緩說道:“劉仁願、孫仁帥回朝,但爲何劉仁軌將軍卻不敢回來?因爲劉將軍深怕我們將士鮮血所染的土地,再次被倭國、高麗、百濟搶走,那樣,我們三萬七千餘人將士的生命,都將是白白的犧牲了!”
李弘掃視着朝堂之上的衆臣,自己心裡憋不住了,如此窩囊的行事不能再幹了,他必須說出來,哪怕今日以大唐現有的國策,還無法嫺熟的使用外交手段來做籌碼,但自己必須在這個時候,爲大唐現有的國策敲響警鐘。
“或許衆臣工認爲一場戰事必有傷亡,大可不必大驚小怪,想要沒有傷亡,那就不要出兵,如此也就失去了爲我大唐立威,以德化服衆的目的。但各位同僚可知,如果倭國人不參戰,我們可以死傷多少將士?如果這些將士放在吐蕃、吐谷渾、大食,我們的安西四鎮也就不會丟了搶,搶了再丟了。我大唐也不用四處用兵,應接不暇,而將士也能在不出兵時,有足夠的人力跟精力繼續農耕,也將爲我大唐以備災荒之年……。”
十歲的少年站在鴉雀無聲的朝堂中間,卻像一個老學究般語重心長的說道:“一場戰爭它所引的連鎖反應,並不是眼下我們能夠看見的,而是有酵時間的,今日的昇平,不代表永久的昇平,今日的決策看似無誤,卻有可能十年之後讓我們後悔。我們只能寄望在朝堂上的諸多同僚,用自己多年的經驗、閱歷、學識,來爲我大唐出謀劃策一個穩固的大唐!”
李弘還是沒說出“蝴蝶效應”這樣的“混沌學”,安在大唐身上會生什麼樣兒的連鎖反應,皺着眉頭想了下說道:“各位臣工都是學富五車、通讀古今,在這裡,我希望大家下朝以後,研究一下《呂氏春秋.察微》篇(雞父之戰),它說的是什麼,想必大家都知道,不過是一個楚國女子與吳國女子在兩國邊境採桑葉,嬉笑打鬧時誤傷了楚國女子的手指,而楚國邊城卑樑卻帶人找吳國女子家人理論,兩方爭吵不下,楚國人殺了吳國女子家一人,然後走了。吳國人知此事後,便跑到楚國,殺了那女子一家。楚國城邑卑樑大夫大怒:竟敢殺我楚國人。於是便兵攻打吳國,殺了女子全村。吳王聽後,震怒,便帥兵侵楚……。”
李弘越說聲音越小,朝堂上之上不比元日大朝會,此時只有五品上的官員參加,不敢說每一個人都知曉此典故,但最起碼應該都有所耳聞。
看着衆人不言不語,李弘落寞的低聲說道:“看史書、編史書、讀史書、修史書,皇爺爺曾經說過:‘以銅爲鑑,可以正衣冠。以人爲鑑,可以知得失。以史爲鑑,可以知興替。’但我們卻不曾研究過,如此細小甚微的事情,引的就將是一場大變動,甚至是你死我亡的大變動!所以,我們身爲朝臣的,無論是我父皇,還是我,還是二品、三品大員,亦或是小到八品、九品官,在你們做一個決定時,可想過爲此負責?而不是推諉他人?可想過,你的一句話,會如楚國女子回家後跟她家人所說的一樣,細微之中,產生了讓兩國交戰的震動!倭國人出兵援助,這就是他們的因,所以,他們就必須承受他們的果!因爲,沒有人知道,我們今日幫助倭國人,會不會有一天,倭國人用我們教給他們的學識來欺壓我們,各位誰敢保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