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心裡有些落寞,他現在所做的事情,遠遠出了他自己想要的生活範疇,這一切與他原本的打算相差萬里。
而且,這一切,都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逼迫着自己的雙手,開始沾染更多的鮮血。
皇家的生活,遠沒有自己剛剛出生的時候,想的那麼簡單。
從剛一被冊封爲太子到現在,一切都是那麼的順風順水。他原本以爲,自己完全可以憑藉這些年的所作所爲,得到衆多人的認同。
但這兩日生的事情,讓他意識到,皇家在選擇皇位繼承人上,遠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就算是你已經被立爲太子,就算是你沒有犯任何的錯誤,這都並不代表,你就一定真的能夠順利的繼承皇位。
這期間,無論是有心還是有意的,都會在你身邊生很多的事情,來考驗你做爲一個太子是否合格,是否有資格來繼承皇位,是否有足夠的能力統領衆朝臣。
善良、仁慈、寬容、大度、胸懷等等品德,這一切放在陽光底下的東西,沒有人會去考驗你,只需要你自己做到即可。
而考驗往往來自光鮮背後的陰暗面:冷血、殘酷、殺伐、權謀、自私、野心、城府等等。
這些身爲一個合格的統治者該具有的要素,都會在你當上太子後,在你不經意間,碰觸到一個沒有人看的見,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名叫“野心”的開關後,這些艱難的考驗便會如狂風暴雨般向你襲來。
各朝各代,皇家權利的交替延續,永遠都會伴隨着血雨腥風的背景。
在李弘看來,皇家光鮮高貴的表面下,其實就是鮮活的動物世界,對生存法則的完美詮釋。
就像是狼羣選擇一頭合格的頭狼一樣,永遠都需要通過鬥爭、廝殺,把最好、最強壯、最具智慧謀略、最具野心貪婪、最最殘忍冷血的那隻頭狼選出來。
只有這樣的頭狼,才能率領着狼羣,在弱肉強食的世界中保護自己的族羣,才能把自己的領地擴大鞏固,並使自己成爲這一領地的唯一主宰,併爲後面的子子孫孫,帶來一個更加堅固的皇權!
就像父皇現在所作的,無論是對西域各國,還是東面的高句麗、百濟、新羅等,採取一系列的戰爭跟壓迫,不就是爲了證明,自己是一個合格的皇家正統,是一個合格的狼羣領!
而他李弘,就是因爲碰觸到了這個叫“野心”的按鈕後,所以這才招來了如今狂風暴雨般的局面。
這一切,在皇家都顯得再正常不過,這裡不包含親情、不包含友情、沒有溫暖,只有堅硬冰冷的權利慾的硬碰硬。
就像狼羣、在頭狼位置的鬥爭上,爲了狼羣以後的展壯大,頭狼的競爭者,永遠都是需要經過激烈殘酷的鬥爭後,才能勝任。
父皇性格柔弱,優柔寡斷,但勝在謀略大局與城府隱忍。所以爲了證明他自己是一個合格的大唐統治者,他就必須用對外的戰爭,來讓衆臣信服他有能力,給大唐帶來長治久安的局面。
母后性格強勢,果斷決絕,但弱倫理綱常。在帝后爭鋒初現端倪時,母后的優點彌補了父皇決斷政事的弱點。
因此,兩人的互相彌補,也就造成了朝堂上所謂的“帝后爭鋒”,有意無意間,母后也碰觸到了那叫“野心”的按鈕。
但這些都不妨礙,在自己因爲李義府而碰觸了“野心”的按鈕後,他們開始對自己展開各種考驗。
而現在自己面臨的,不過纔是他們對自己的一次小考而已。
無法、無天是兩個人的人名,與任勞任怨出奇的相同,都是雙胞胎兄弟。
只不過是比任勞任怨晚一年才投到李弘的麾下,而這兩人,還是李弘從長安城西市人牙子手裡買來的。
無法、無天同樣長得很像,兩人沒有一點兒明顯的特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屬於那種紮在人羣中,你永遠都不會注意到的長相。
就算是你匆匆擦肩而過的看見了這兩個人,如果不是刻意去銘記,過後你甚至都想不起來,這兩個人長什麼模樣兒。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樣貌,中等勻稱的不能再勻稱的身型,兩個人走路的姿勢都像他們的長相,永遠都是那麼沉着冷靜、不疾不徐。
但夏至很怕這兩個人,就算是芒種、花孟見到這兩個人時,也會不由自主的全身緊張,渾身肌肉都處於最高的警惕狀態。
“神話”是他們這個組織的代號,太子爺到底給“神話”這個組織集結了多少人,夏至等人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在這兩個人的帶領下,“神話”一點兒也不像名字那般聽起來那麼好聽,他們就是太子爺手裡的屠刀。
“神話”到現在爲止只用過兩三次,去年暗殺倭國率領的遣唐使,最後迫使來唐學習的倭國人無功而返。
但這一次暗殺,並沒有使倭國人灰心,今年又聚集了大約五百人前來大唐學習,並且加強了人手,保護自己的遣唐使跟來大唐學習的衆多少年。
沒有人知道去年的倭國人是誰暗殺的,夏至也不過是前一天晚上知道太子召喚了“神話”來過,然後第二天遣唐使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太子爺從來沒有與倭國人打過交道,但她感覺太子爺對倭國人,還有高句麗、百濟、新羅等國人充滿了厭惡,凡是關於這幾個國家的使者求見太子,都被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李弘早已經在東宮花園的亭子裡等候,夏至領着兩人快步走向亭子。
無法無天望着夏至離去的背影遠去後,才慢吞吞的跪下行禮道:“臣無法、無天見過太子爺。”
李弘彷彿沒有聽見兩人的請安,依舊望着大明宮方向,看着正在熱火朝天施工的隱約場面,過了好半天,才緩緩說道:“做了李義府的女兒跟女婿,案現場做成買官賣官衝突所致死的假象。做了許圉師的兒子許自然,案現場做成受害者尋仇。另外一件事,找到殺死樑建方的行兇者,並幹掉他。”
“是,太子爺。”無法無天聲音平靜,像是在聽一件極爲稀鬆平常的事情,不像李弘的聲音般充滿了一些無奈跟苦澀。
李弘揉了揉自己的臉頰,讓自己面部表情不再那麼沉重,緩緩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再次開口說道:“‘‘需要多久時間?”
無法無天互望一眼,沉思了下說道:“回太子爺,臣需要“精衛”的配合,如果有他們配合“神話”,三天時間足矣。”
“給你們兩天的時間,“精衛”會配合你們行動的,會給你們準確的情報,包括殺死樑建方的兇手是誰,“精衛”都會把線索給你們。只有兩天的時間,如果三天的話,藥膳房丟的那些東西,恐怕你們“神話”追擊起來就費力了。”
“是,太子爺。”無法無天低頭說道。
兩人心裡同時鬆了一口氣,如果有“精衛”配合,這些事情兩天的時間也足夠了。
做爲東宮的兩大組織,暗殺的“神話”,情報的“精衛”,兩個組合如果做這些事情過三天,他們確實不用伺候太子了。
“還有,告訴“精衛”開始收集賀蘭敏之的一切不法之事,甚至可以給他添加一些罪名。”李弘趴在桌子上,撥弄着精緻的茶具,懶懶說道。
無法無天有些不理解,“精衛”跟“神話”向來不通氣,除非是太子爺有令,但這次爲什麼卻讓自己去通知。
“太子爺,“神話”與“精衛”向來不通……。”無法疑惑的說道。
“照辦吧,情勢所迫。”李弘揮揮手,便讓他們離去了。
無法、無天跪地行禮後,然後緩緩的離去,開始準備太子交代的事情,既然太子讓通知“精衛”,那麼自己就算是冒着被“精衛”殺死的危險,也得告訴“精衛”太子爺的意思。
但“精衛”到底是誰帶領?無法無天兩人也不知道,但他知道,通知“精衛”也很簡單,只要把要說的話寫成幾個阿拉伯數字,交給濮王府門房,門房接了,那麼就算是通知到了。
這是太子爺給“神話”與“精衛”準備的應急預案,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昏黃的夜色下,長安城在夜晚來臨後會顯得靜悄悄的,一輛馬車緩緩的走在朱雀大街上,顯得是那麼的悠然自得。
白純回長安了,太乙城加強了守衛,但是她心裡卻是一點兒也輕鬆不起來,擡頭望着夜空中一隻白鴿出振翅聲,從濮王府的方向飛了出來,潔白如玉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但瞬間又飛快的緊皺到了一起。
白純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眼看着馬車快要抵達承天門,低聲說道:“在承天門前停下。”
皇宮監門衛仔細的檢查着白純的令牌,來來回回翻閱了好幾遍,最終還是放白純進了皇宮,而身後的馬車也在她進入皇宮後,靜靜的隱沒進了一條巷子裡。
“奴婢白純見過陛下。”白純出現在了甘露殿李治的書房裡。
揚武看看李治的手勢,默默的躬身退到書房外,輕輕的把書房門緩緩的合嚴,揮退了書房門口的兩個宮女,並與其他太監站在了甘露殿門口,警惕的望着四周。
“太乙城失竊的東西,可是有讓李弘很看重的?”李治放下手裡的奏摺,靠在椅背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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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水銀對太子很重要,但並不是關鍵,關鍵是被太子稱爲“御膳房”的東西失竊。”白純低垂着眼簾,站在書桌的對面淡淡說道。
“可知是什麼東西?”李治把玩着手裡的硃筆問道。
“奴婢不知,此事只有無法無天知曉,也是由他們負責的。”白純依舊淡淡說道。
“無法無天?李弘自己組織的那個暗殺組織嗎?”
“是,陛下。奴婢上次給您稟奏過,奴婢懷疑,去年遣唐使就是被由無法無天所率領的“神話”組織被暗殺的。”
“這個暗殺組織有多少人?”李治老神在在,絲毫不覺得李弘擁有這麼一個神秘的殺手組織而覺得奇怪,何況,四年前他就知道李弘暗中培養了這麼一個組織。
“不過三百人。”白純依舊簡單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