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與武媚坐在屏風後面,一人閉目側耳傾聽朝堂之事兒,一人則是蹙緊眉頭,揣摩着李弘搞這麼一個聲勢浩大的朝會,他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扳倒五姓七家?不可能,就是他們三人聯手或許還差不多,僅憑一人是無法做到的。
徹底解決新錢、舊錢之頑疾?那他幹嘛要鬧到朝堂之上?以他戶部尚書的身份,加上太子殿下的身份,解決掉舊錢、新錢頑疾不是多難的事兒。
所以這舊錢、新錢就是一個幌子,是被李弘有意識的刻意的擴大化的結果,他要的就是把人們的注意力都放在新錢、舊錢一事兒上。
難道就只是爲了一個學子出頭?搞垮弘文館跟國子監,以圖全部控制在手?雖然全部控制在手意義巨大,但李弘沒必要急於一時啊。
何況他現在的崇文館已經是聲勢上壓倒了國子監跟弘文館,想要能夠幫助他的人才,他崇文館完全就足以提供,何必用此手段迂迴呢?
“王氏危矣。”李治突然間睜開了眼睛,眼中寒光閃爍,平靜的說道。
武媚被嚇了一跳,自從坐這後面就沒有過好臉色的陛下,怎麼突然間開口說話了。
“陛下此話何解?”武媚扭頭問道。
“曹王李明、王義方、孔志約這都是與王氏來往親近之人,現在李弘處處拿這幾人的失職問責,目的已經很明顯了。”李治繼續閉上了眼睛,緩緩的說道。
“那……其他人呢?他就沒有想法兒?”武媚很詫異,難道李弘就只是爲了一個王氏不成?
“其他人?咱們只記住了他這幾年在安西的巨大功績,卻忽略了做出這一系列功績,是需要一個絕對周密的謀略之計的,他能夠在安西遊刃有餘,周旋於那麼多番國外邦之間,最終把安西都護府管轄的那近十幾個小國都安頓的服服帖帖,除了強悍的武力,也要有過人的智謀才行。白蘇尼至如今在太乙城,早就沒有了一國之主的威勢,完全就是一個小酒館的掌櫃的。李遮匍、高昌、石國、東西且彌、葛邏祿、阿史那都支等等,雖然已經歸順我大唐,但各方勢力能夠融合,這可不是隻有強悍的武力就行的,則是需要極佳的謀略之計,來平衡各方勢力的,如今安西穩若泰山,誰的功勞?是他李弘做到的!開疆擴土乃是大唐鐵騎的功績,但安定、平衡、融合各方勢力,則就是他李弘一個人的功勞了。”李治閉着雙眼,手裡的奏摺交給了花吉。
李弘如此造勢,恐怕也是爲了方便自己封他尚書令吧!小兔崽子,竟然連你父皇你都敢算計在內。
武媚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喃喃自語道:“是啊,那吐蕃因爲文成坐鎮,各個勢力視文成爲聖救度佛母,李弘能夠在如此複雜的環境下,把吐蕃的權利控制在手,並逼迫文成這個不利於大唐控制吐蕃的人離開吐蕃回到大唐,就足以想見李弘的城府之深了。”
李治神情有種孺子可教的意思,點了點頭,再次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皇后,拉住皇后的一隻手摩挲着說道:“是啊,所以李弘如今的目的就是王家。”
武媚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王家與誰聯繫最頻繁?那就是如今被安置在安西樓蘭的樑王李忠啊,按照李弘那睚眥必報的性格,自然是騰出手來後,就會施以報復的。
而爲了不使得晉陽王氏加以防範,李弘甚至不惜把動靜鬧到朝堂之上,混亂之中人人自危,李弘便利用浩大的聲勢爲掩護,讓所有人以爲,他這是傻乎乎的準備以一己之力對抗功勳豪門、五姓七家。
而這樣一來,就在所有人都被防備他時,他卻把矛頭暗暗對準了,在他從安西回來的路上,從中作梗的王氏身上。
“陛下是如何知曉的?”武媚很好奇,什麼時候他變得如此敏銳了。
“揚武說的。”李治裂出一口白牙,輕笑着說道。
看着武媚還在奇怪,李治繼續笑了笑說道:“不怪連鐵,這事兒他其實知道,但是他沒有想到而已,而且他還跟着這出謀劃中最爲重要的一人很多天……。”
“狄仁傑?!”武媚驚叫出聲,急忙以手掩住嘴巴,眼珠子咕嚕着看了看兩旁,汪樓搖了搖頭,示意前殿沒有人聽見外,武媚這才把手放下。
“不錯,這是李弘得到的一個天賜良機啊,狄仁傑因爲李弘從安西回來,本來想詢問那星月圖案是否與西域其他教派有關,但卻被李弘不知不覺的拉攏到了倒王氏的計劃中。”李治繼續說道,雖是如此說,但具體是什麼案件,他並不知道。
因爲,畢竟不可能朝堂之上生什麼事情,都需要他這個皇帝親力親爲的。
武媚沉思了下也跟着說道:“那就是說明,狄仁傑所辦之案與王氏有關了?”
“不知道,這個恐怕如今只有狄仁傑跟李弘知曉,剛纔李弘叫狄仁傑時,就說明他手裡有足夠的證據了。至於那個寒門士子,不過是李弘撿回來的,這事你也知道,但不想卻成了壓倒王氏的最後一根稻草。”李治神情變得輕鬆起來了,這小兔崽子只要不是把朝堂搞得烏煙瘴氣,只是對付一個王氏,這還能夠讓他覺得隱忍,不然的話,必須得收拾他!
朝堂之上,孔志約面如死灰,被李弘連着叫了好幾聲後,才緩緩從人羣中走了出來。
中書令裴炎、門下侍中曾長倩、吏部尚書李義琰,包括尚書省左右僕射張文瓘、崔元綜,此刻神情即顯得輕鬆,又顯得凝重。
隨着朝堂之上一系列事情的生,人們漸漸都已經明白過來了,太子殿下並未有與所有人抗衡的意思,而是亂中要博弈王氏一家罷了。
“分而化之、遠交近攻、亂中取勝……。”一些詞彙開始出現在朝堂衆多官員的腦海裡。
曹王李明也意識到了李弘的最終目的是什麼!此刻神情也好看不到哪裡去,私鑄舊錢他就有一定的責任,而且不光是他,包括遠在洛陽,依然被禁錮在府裡的千金公主,當初與王氏可是私鑄舊錢最多的人。
孔志約面如死灰的走了出來,晉陽王氏的王源,面色也變得陰沉了下來,萬萬沒有想到,這麼多人都被太子殿下給騙了!
其實他的目的就是針對王氏,他就是想要搞垮王氏,無論是孔志約、王義方、曹王李明,都被李弘給算計了,而且現在還有大理寺卿狄仁傑手裡的鐵證!
這一仗怕是不好翻身了,狄仁傑並非舉薦,乃是科舉出身,對於世家豪門並沒有多少的親近跟敬畏感,這恐怕也是太子殿下讓其查案的原因吧。
李弘看着孔志約臉色開始變得呆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淡淡說道:“說說吧,弘文館、國子監那幾個自縊的學子是怎麼回事兒?”
孔志約木然的擡起頭,神色之間從呆滯與驚恐之間來回轉換,原本以爲自縊一事兒足夠應付,沒有想到,好像是被太子殿下察覺到了什麼。
就在李弘問話的同時,屏風後面的李治聽到李弘問起國子監、弘文館學子自縊時,猛的一下睜開了眼睛,身子也一下子坐了起來!
此事兒他並不知曉,或者說,這種小事兒還沒有資格到達自己知曉的地步!
武媚也明白了,狄仁傑找李弘問緣由,恐怕就是學子自縊一案吧,看來這案情與王氏、弘文館、國子監都有關係了!
“曹王叔,剛纔您既然也開口了,不如您也說說,這幾個學子自縊之事,您可知曉一些什麼內情?”李弘的眼神如果能夠殺人,李明恐怕已經被李弘千刀萬剮了。
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當年就跟着千金公主給自己下絆子,如今死性不改,不單是私鑄舊錢,而且在被國子監、弘文館的學子現後,竟然採取了殺人滅口的行徑。
而那些學子身上之所以有星月圖案,一是因爲開元通寶之上便有星月圖案。二是設計謀劃殺害學子之人,則是那千金公主府裡的索元禮,也就是歷史上有名的酷吏,有他在,這件謀殺案設計成自縊,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給學子身上紋上星月圖案,索元禮就是想以此來轉移刑部跟大理寺查案的視線,讓他們把注意力放到西域,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會處在大理寺的關注之下,如此便會少犯錯誤,也降低了被現學子自縊之事與他們有關的線索。
李治在屏風後面握緊了拳頭,曹王李明被李弘點名,這顯然不是什麼好事態,王氏屹立百年,關係網錯綜複雜,與皇親國戚有密切來往無可厚非,但如果參與殺人案件,就不再是一件單純的殺人案件了,這可是關乎着皇家的聲譽問題了。
曹王李明聽到李弘的聲音,不由自主的渾身打了個哆嗦,自己不是今日才進入李弘的視線的,前段時間的術士之事兒,自己就引起了他的不滿,如今如果再做實了殺人滅口一案,自己的下場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