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紅衣這邊,並沒有任何召喚祖龍的奇異感覺。
身在其中,是真的很輕鬆啊。
一切似乎不由她控制了。
她能感覺到靈氣被抽取,但她卻無法叫停,更無法操控。
甚至,她隱隱還產生了一種錯覺。
她是不是也在得機緣。
木靈氣滌盪着她的四肢百骸,純粹到極致又罕見的生髮之氣隨之浸潤於她,她全身的木靈氣正在進行着快速的轉變。
她的蓮花丹田更是整個都被木靈氣環繞,原本的黑色都包裹了一層綠色。
然後,不知爲何,她就失去了意識。
盛紅衣應該又是在做夢了。
她還在尋思,爲何好端端的,又做夢了。
明明她也沒睡覺啊。
但,這種莫名的走在一條道上,不受控制的一直走的感覺太熟悉了。
如她自己做夢夢見黑蓮那時候的感覺差不多。
她無聲的走着,周圍的場景盡收她的眼簾之中。
跟從前的夢一樣,這片地界,她也沒有隨便看的資格。
神識也沒什麼用。
眼所見,就是周圍一片,再往遠處,一片霧氣遮蓋了所有。
這裡,像是凡間。
荒山之上,一座茅草屋。
不同的是,以前她印象裡的茅草屋是黃色的,而這茅草屋,漂亮的很,是鮮亮的碧青色,其上點綴着繁花。
隨時隨地,那綠色之上,花花草草都能肆意生長。
它亭亭玉立的坐落在此,看起來精緻迷人。
盛紅衣就是覺得它漂亮,對它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愛和熟悉感。
“她”停下了腳步。
斷斷續續的,她聽到了樹屋之中有人說話的聲音。
“……死劫?怎麼可能?我怎麼會死?”
雖然是連番的問句,可聲音甜蜜蜜的,似乎一點不以爲怵,完全不把它放在心上。
盛紅衣微愣,立刻識別出,這是尋真真的聲音。
不同於在青龍冢的悽楚決絕,在這裡它的聲音平靜悠然,帶着歲月靜好的安逸。
她凝神細聽。
其實,不凝神聽好像也沒用,畢竟她被禁錮在當下,走或者不走不由她說了算。
她心中已經有了一種篤定的感覺。
這個夢應該是同尋真真有關係了。
所以,尋真真本就有死劫在身?!
“你就是這樣,什麼都不當回事!我說你有死劫,還能騙你不成?”
又一個女聲說話了。
盛紅衣心中一驚,驚濤駭浪已是掀起,卻又產生了一絲恍悟。
難怪讓她做這個夢。
果然是同她有關的。
木屋之中,另一個聲音不是別人的,正是她的聲音。
盛紅衣其實很想進去看一看,這時候的自己是個什麼樣?
是神?是人?是仙?是妖?
可惜,也就是想想。
念頭一起,裡面的人似乎感應到了。
“咦,外面有人。”是尋真真的聲音。
盛紅衣一驚,雙眼盯着那繁花似錦的木門,期待它打開來,也不知她是有些害怕,還是也想瞧瞧裡面。
反正,她一門心思就是那門若是打開就好了。
至於打開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唄。
她還能怕自己不成?!
只可惜,人雖然發現她了,但卻沒有給她開門的意思。
她就聽見那個同她一樣的聲音無所謂道:
“哦,異界之靈,沒什麼,修爲低微到幾近於無,應是偶然路過此地,不必管她。”
盛紅衣:“……”
真是呵呵噠,是是是,她修爲是低微呢,可是,那誰有沒有想過,她說的可能是自己?
真是沒見過如此貶低自己的。
門,紋絲不動,她這個異界之靈確實不值得她們看一眼。
她的事,就在他們輕描淡寫的三言兩語之中,解決了。
尋真真繼續剛剛的話題,完全不把外面的盛紅衣當回事:
“好啦好啦,那這個死劫,有沒有辦法規避?”
盛紅衣的聲音再次響起:
“在劫難逃。”
尋真真似沉默了一下:
“能幫我看看是由何引起的?”
室內,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道:
“應該來自比你厲害之人的暗算,但此人是誰,我看不出來,他藏在迷霧之中,無論我想什麼辦法,都沒有辦法看到他。”
盛紅衣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但盛紅衣就是知道,她心情不太好。
尋真真一聽此話,好像也很驚訝:
“哦?居然還有你卜算不到的人?怎麼可能?一點頭緒都沒有嗎?”
回答她的是盛紅衣的“嗯”。
簡潔明瞭。
尋真真倒是來了興趣:
“這是爲何啊?還有人能逃出你的法眼?那你有沒有什麼猜測,說出來給我樂呵樂呵?”
“生死攸關,你還想着玩兒?樂呵什麼樂呵?”
盛紅衣的聲音充滿了無奈。
“哎呀,說嘛說嘛,死劫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又不是現在,日子多無聊啊,我又不像他們其他人,還能轉世,咱們草木,在這點上就沒有其他生靈自由。”
“這一天天的,我就盼着你能來找我玩兒。”
說是這麼說,但它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快樂,可一點不像是覺得無聊的人。
盛紅衣心中隱隱一痛,尋真真,當真是在劫難逃嗎?
這麼快樂的它,再也沒有了!
盛紅衣的聲音似乎受尋真真感染,似染上了些微的輕盈:
“我有推測啊,要麼,這位比我厲害很多,他厲害,以我的卜算之力如何也卜算不着他的。”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我也身在劫中,在劫難逃。”
她說起這一茬來,居然用的也是聊天的口氣,似在說今天天氣不錯這種話題一般,就差嗑瓜子了。
盛紅衣真是心驚肉跳,她恨不能再貼的近一些,唯恐漏聽一絲一毫。
這又是怎麼說?
屋內,盛紅衣的聲音接着道:
“之所以卜不出來,許是因爲到你應死劫之時,我已經應了死劫,先一步隕了!”
“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隕!胡說八道呢?”
“這世上哪兒還有比你厲害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是不是算錯了,再仔細算一算。”
須臾,尋真真又自己否定自己:
“你絕不可能算錯,那你覺得哪一種情況出現的可能大一些。” 尋真真失了之前的閒逸,對盛紅衣的事兒倒比對自己的事情要上心的多。
盛紅衣的聲音語調一點未變,平靜的似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
“後者。”
外面的盛紅衣也是一頭霧水,所以,她是覺得她先一步應死劫的情況比較大?
盛紅衣自己瞭解自己。
若是屋內的人是她的話,她在朋友面前,尤其生死大事,她絕不可能說虛話!
而她說起“後者”二字,毫不拖泥帶水,非常篤定,大概率這“後者”的概率也在九成以上了。
死劫!
她不由開始想。
莫非,黑蓮真的這麼厲害。
一念成魔以後她居然又有了成神的機會?
然而,這神當的也如此波折?
當個神,還有死劫?
這也太慘了吧?
若是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她這是什麼高開低走的人生啊?
哦,也不能這麼說,應該是先走上坡路再走下坡路的人生。
一個異人域的半人半妖,在即將魂飛魄散後得了機緣進了佛界,結果在神界她沒能抓住機會一念成了魔,中間也不知又得了什麼機緣成了神。
到這裡,盛紅衣也不得不感慨自己,這已經不是氣運滔天,而是氣運逆天了。
莫非,是因爲太逆天了,所以遭了天妒了,自此她開始瘋狂的走下坡路?
她也莫要在這兒同情人尋真真了。
她可能比它早死了幾萬年呢。
也不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
然後,居然就讓她投胎轉世成了孤兒!
這科學嗎?完全不科學好麼?
她再怎麼說也是曾經的神界之人,怎麼能讓她的身世變得這麼慘?
所以,她莫名其妙有了這一世又是怎麼回事?
當真賊老天良心發現了?
她心中一時很亂,按這個時間線往下捋,她覺得很順暢,而且,之前的夢雖然還不齊全,在她看來,把這條時間線串起來是夠了。
但,她越想越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心情就是沒法平靜。
她思忖了一下,想到了她在幽冥界的“人脈”壹前輩。
對啊,她還有壹前輩,壹前輩在幽冥界好像還是很有些地位的,要不請他幫忙查一查生死簿?
她究竟是怎樣的前世今生?!
她不知道的是,早就有人揹着她已經替她查過了。
這邊,盛紅衣感慨萬千,裡面又開始說話了。
盛紅衣連忙收斂心神,繼續往下聽。
“那你……怎麼辦?會如何應劫?”
尋真真是真的着急了,語氣是不可思議和焦急混雜,一時也分不清哪一個成分更大些。
“算人不算己,能算到自己的死劫已經是極限了,我只能看到預計在百年以內!”
盛紅衣慨然一嘆,確實如此。
平日裡的運勢之流,只是微末小伎,便不是如盛紅衣這般以卜算作爲本命技能的生靈,到達一定修爲,人人可卜出自己的吉凶。
可,若是遇到與自己息息相關的真正的死劫,卻是沒辦法算到其中的細節的。
因爲,天命不可違。
天要你死,你如何不死。
若是能夠靠着卜算而規避,那還叫死劫嗎?
“百年?!那不是一眨眼嗎?”
尋真真已經急切的不行了。
“大王,那怎麼辦?”
盛紅衣帶着聲音安撫之意更甚:
“我那死劫已經避無可避了,百年太短,來不及佈局,你那死劫,我卻也能給你保留一線生機。”
逆天而爲,一絲已是竭盡全力。
盛紅衣在外界恍然所悟。
所以,如今的她真的是應過劫的轉世之身吧。
原來,她已經提前爲尋真真留了一線生機?
她想起了她召喚的青龍,所以,那麼厲害的青龍,是神界的盛紅衣爲尋真真的死劫留的保障。
之所以以她爲媒介,是因爲她是轉世之身。
“大王,我不要你給我佈局,你若沒了,那我還有存在的必要嗎?我必然也活不下去了!”
尋真真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恍若在這一刻,同青龍冢裡它的聲音有了重合。
盛紅衣的聲音倒是穩定,盛紅衣就是覺得,這聲音似乎有着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篤定,雖然她並沒有給出任何承諾。
“不要這麼說,一切都是天意,我們便是神身,卻脫不開天道規則。”
“你放心,我算出我們還是有見面機會的,不要怕!”
“真的嗎?你不騙我?你還會來見我嗎?那我等你!”
這是最後尋真真的聲音。
一道青煙揚起,最終歸於沉寂,盛紅衣眼面前再沒了什麼草屋,只剩下黑暗。
盛紅衣閉上眼。
難怪尋真真見到她如此的高興呢,它一直在強調終於等到了她。
原來,它真的一直在苦苦支持,在等她。
也幸虧它的支撐,等到了她,也等到了它自己的救贖。
青龍已現,盛紅衣知道,她的心可以放下了。
尋真真至少不會徹底的死去。
雖然,盛紅衣不知這一點生機最終以何種形式出現,但只要它不似殺神,被徹底的抹去痕跡,那便是她滿意的結果了。
想必,這也是身爲神的盛紅衣做出的極致了。
原來呵,這世上沒有任何的生靈可以做到真正的隨心所欲。
便是神身,又如何?
也不一定就能與天地永壽,更不可能沒有煩惱。
對此,盛紅衣神情寥落,唯餘嘆息。
她陷入黑暗之後,再次醒來,她便聽到不遠處青玄和壹前輩的聲音。
“怎麼會這樣?原爺!這不對勁啊?”這是青玄一貫毛躁的聲音。
原爺?盛紅衣微微皺了皺眉,這是壹前輩的名字?
耳邊,壹前輩的聲音隨之傳來。
“別慌,還剩下一個時辰,四十九日纔過去呢,再等一個時辰,看青龍冢會不會吐出異魂。”
四十九日?
她明明只在夢境之時待了不久,卻已經在青龍冢待足四十九日了?
她又想到了那草屋,那裡是神界吧?
神界一日,地上百年,她待了不足半日,青龍冢已過四十九日倒也說得過去。
“可,不對啊,這青龍冢已碎成這樣,怎麼偏偏就不崩解呢?”
壹前輩道:
“沒看見青龍還在麼?如何崩解?”
此後,便是一片沉寂,須臾,盛紅衣睜開眼,她便看到青龍散去,她面前出現了一顆晶瑩剔透的綠色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