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六家的人還沒有從樓上下來,崔志就透過雅間的簾窗看老富貴兒三人從二樓下來,氣定神閒地邁着小四方步悠哉遊哉地離開了茶樓。
看他們去的方向,應該是去通匯邸店查驗貨物去了。
“我就說嘛,到底是從東宮出來的老人,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嚇住?”崔志搖頭輕笑,手裡拿着剛剛讓隨從在外面酒樓裡買來的雞腿大口地啃食着,同時含糊不清地喃聲自語:“如果他們的膽子只有這麼一點兒大的話,也不會同時把一樣東西賣給五姓七宗了。”
“一家五百萬貫啊,夠小爺到醉風居瀟灑多少次了!”
一隻雞腿吃完,崔志拿起桌上的絲帕極優雅地拭了下嘴上手上的油膩,而後又將手伸了桌子上擺着的另外一隻雞腿。
一米七的身高,卻有着近三百斤的分量,能夠把自己養得這麼胖,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蹬蹬蹬!
一串下樓的腳步聲,剛剛上六的那六大家族的代表一齊下來,擡腳就進了屋裡,看到崔志身前的桌面上已經擺了一堆的雞骨頭,六個人的嘴角不由皆是一抽。
這特麼纔多大一會兒的功夫,就吃了這麼多,這廝是餓死鬼投胎麼?
唐人雖然以胖爲美,但胖也是有限度的,一般是以豐盈、富態爲準,身上有點兒肉,下巴有點兒嬰兒肥,膚白皮嫩上下勻稱爲美。
一但超過這個度,胖成了一頭豬,那就成了重口味,一樣會糟人嫌棄。
就好比眼前這位,低頭看不到腳尖,腰圍是胸圍的兩倍,下巴的贅肉比臉都大,這樣的人若還能被認爲是英俊瀟灑,那就不是審美獨特,而是真的眼瞎了。
所幸的是,崔志的皮膚白嫩,五官也算周正,並沒有因爲身材過於肥胖而滿臉橫肉。
爹媽給的底子不錯,若是能將身上的肥肉稍減一些,也勉強能入眼。
三下五除二,把手中的雞腿啃完,崔志心滿意足地打個飽咯,再次用絲帕擦拭嘴角,端起茶杯飲了一杯清茶入口。
“幾位,如何?”目光在六人的身上掃了一眼,崔志明知故問道:“那老富貴兒可有被幾位的英姿給嚇到?”
六人的面色一黑,全都沒給這個死胖子好臉色。
這簡直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們就不信這廝剛剛沒有看到下樓來的老富貴兒等人。現在還這麼問他們,純粹就是噁心人。
盧家的老管家盧萬輕咳一聲,道:“此次會面,交易算是徹底達成,老朽還要回去向家主彙報,就不在此多叨擾了。”
一張口,盧萬想要撤。
其他幾人也有這樣的心思,既然該做的事情已然做完,也該回去向他們身後真正的主子彙報情況了。
“別啊,不必着急。”崔志擡手將人留住,道:“現在盯着李豐手上這點兒功勞的人可不止咱們這幾家,我可是已經派人去到大理寺盯着了,你們幾位不會也沒有一點兒準備吧?”
僧多粥少,七家分就已經夠緊巴了,若是再有人來摻上一腳,那他們這五百萬貫花得可就有點兒冤了。
“這還用你爲提醒?”隴西李氏的公子輕撇了撇嘴,“在下過來之前,我李家就已經有人守在了大理寺的門前。而且獄中的獄卒也多有打點,今夜絕對不會有人能見得到李豐。”
盧萬也隨聲點頭:“我盧氏亦是一樣,早已有人去盯着了。”
其他四人亦是如此,一如崔志之前所料,這些人都早有了準備。七家人同時出動,誰敢不給面子?看來今晚這一仗算是穩了。
“那就好。”崔志點頭,同時提醒道:“剛剛崔某看到那位富貴管家好像是帶着人去了匯通邸店方向,想來是去查驗諸位的存貨去了。待查驗結束,他們肯定會去給李豐送信,到時可別弄混了,若是把送信的人也給攔在外面,那咱們這三千五百萬貫可就算是白送了。”
其餘六人的心思皆是一提,還真是如此,他們連大理寺內的獄卒都打點好了,若是不提前去招呼一聲,老富貴兒他們這些人還真就別想見到李豐。
這個死胖子倒是心細,也不算是一無是處。無怪乎崔家的人會派他來交接這筆交易。
一同出了茶樓,七人同時拱手相互告辭,然後便漸漸混入人流,消散在人羣之中。
又過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已經離開多時的老富貴兒與錢小貴又從斜角的一個茶鋪裡出來,再次回到茶樓門口。
這時,寧遠悠悠然地從茶樓裡面走出來,及到老富貴兒二人的身前,輕輕拱手見禮。
照着老富貴兒的吩咐,寧遠來茶樓的時間更早,崔志他們幾們過來之後,寧遠就在他們雅間的隔壁的房樑上坐着,可以很清楚地聽到裡面的說話聲音。
“如何?”老富貴兒直聲詢問:“這其中可有詭計?”
寧遠微微搖頭:“老管家放心,這七家人還算規矩,並沒有在財物上做什麼手腳,他們交出的那些契約應該都是真的。”
老富貴兒輕輕點頭:“這倒是跟老夫預料的差不多,五姓七宗到底是傳承久遠的大世家,五百貫雖多,但卻還不至於讓他們失了麪皮。”
“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輕心。李壺已拿着契約去了匯通邸店,待他查驗完畢,確認無誤之後,咱們再去向老爺稟報。”
寧遠與錢小貴同時點頭,這是老爺交給他們的任務,而且事關三千五百萬貫的鉅款,再怎麼小心謹慎都不爲過。
“還有,”寧遠接着說道:“他們各家全都派人堵在了大理寺門口,甚至連大理寺獄都有打點,守獄的獄卒皆被買通,今天晚上,他們不想老爺與任何人有接觸。”
老富貴兒神色如常,淡聲道:“這一點兒也不奇怪,很符合他們這些世家大族的做派。吃獨食,不想讓外人摻和進去,憑着他們五姓七宗的實力,想要做到這一點,一點兒也不難。看來老爺想要一貨多賣,再找幾個下家的願望怕是達不成了。”
寧遠與錢小貴同時露出一臉遺憾的表情,每多一家,就是五百萬貫,這簡直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要是能夠賣個十家二十家,那他們李府這輩子估計都不用再爲錢財發愁了。
“行了,做人不能太貪心。”老富貴兒瞥了他們二人一眼,道:“這世上沒有誰是傻瓜,老爺能夠一下誆到五姓七宗三千五百萬貫,已經是頂了不起了,要知足。”
寧遠與錢小貴同時點頭,三千五百貫,對他們來說已經算得上是一個天文數字了,在此之前,他們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縱使以前在東宮當差的時候,他們也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錢。
“還有別的消息嗎?”老富貴兒繼續向寧遠問道。
寧遠微搖了搖頭,報怨道:“我在房樑上盡看那個崔志吃雞腿了,特麼的,那個死胖子吃就吃嘛,還吧唧嘴,聽得老子口水都差點流成河。”
“同樣都叫崔志,咱們府裡的那個瘦得跟雞仔一樣,腰都還沒人家一條腿粗,真是同人不同命……”
“夠了,就你話多!”老富貴兒瞪了寧遠一眼,將他的話打斷,“這天下間同名同姓的人多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投胎到清河崔氏那樣的大家族。”
投胎是個技術活,自己命不好,就不要怨東怨西。
寧遠知趣地閉上了嘴巴,在東宮的時候他就與崔志的關係極好,現在又碰到了一個名叫崔志的傢伙,心裡難免會忍不住做些比較。
“走了,咱們先回去候着,等李壺回來,咱們再一起去大理寺獄。”
老富貴兒衝兩人吩咐地一句,轉身擡步,向他們臨時落腳的住處方向走去。
此刻。
大理寺外。
趙德全驅趕着馬車遠遠趕至。
還沒到大理寺大獄的門前,馬車就被一個身着青衣的小廝給攔了下來,“幾位可是去大理寺探監?”
小廝的眼睛很賊,僅是透過街邊幾處燈籠微弱的燈光,他就已經瞧到了馬車上似乎坐着兩道身影。
趙德全居高臨下地低頭打量了小廝一眼,厲聲質問:“你是何人,爲何阻我去路?!”
“還挺橫!”小廝輕笑了笑,並不意外趙德全的態度,今天他已經見過太多像趙德全這般跋扈的車伕,不過在聽到了他背後所代表的勢力之後,全都夾起了尾巴。
“是小的錯,容小人先自我介紹一下。”小廝無視了趙德全冰冷嚴厲的眼神,自顧自地說道:“小人姓盧名吉,出身范陽盧氏,是盧氏主府裡的一名小管事。”
趙德全眼睛一眯,不由上下打量了盧吉一眼,“范陽盧氏的人?無幫攔某去路,所爲何事?”
車廂裡,李世民與王朝也彼此對視了一眼,不過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坐着,側耳聽着車外盧吉的解釋。
“敢問諸位,可是去探監?”盧吉飄然一笑,再次問出了剛纔的問話。
看這個車伕的神態,一如之前他攔下的那些家族管事。果然,他們盧氏的名頭,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用,哪怕是在長安城,也沒有誰敢不會他們面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趙德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反問了盧吉一句。
盧吉一笑,這個車伕好像還有些不太服氣啊。
不過不服氣又能如何,難道他還敢折了他們盧氏的面子不成?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盧吉輕聲道:“如果諸位是去大理寺探監的話,還請就此返回,就當是給我范陽盧氏一個面子,過了今夜,明日再來。”
“當然,如果不是探監,那就當小人什麼也沒說,諸位可以自便!”
車廂裡,李世民的眉頭一皺,這范陽盧氏的人,太囂張了。
王朝心氣不順,門簾一挑,冷聲道:“如果我們非要去探視呢,你又待如何?”
盧吉一愣,顯然並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他在這裡已經攔了有不下十輛車馬,卻還從來沒有人敢這般跟他叫板。
“那就是不把我們范陽盧氏當朋友。”盧吉的面色也是一沉,語氣再不復剛纔的和藹,“不是朋友的話,那就是敵人,是對頭,而對於敵人和對頭,我范陽盧氏可從來都不會客氣!”
“這位貴人,我勸你還是想好了再做決定,千萬別因爲一時氣憤而做出一些讓你身後家族都承受不起的舉動來。”
很好,這就開始威脅上了。
王朝滿意點頭,然後縮回身子,輕聲向李世民請示:“皇上,您看咱們現在是不是就打道回府?這盧氏,微臣可是招惹不起,惹急了,他們可真的會咬人啊。”
李世民無語地輕搖了搖頭,王朝這傢伙又開始在胡言亂語了,挑事兒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麼膽小如鼠?現在事情已經挑起來了,還有得退嗎?
你不要臉,朕還要呢。
“趙德全,莫要理會,繼續往前走!”李世民沒理會王朝的挑拔,直接出聲向趕車的老趙吩咐了一句。
趙德全聞言,哪裡還管什麼盧不盧氏,理都不再與理會盧吉,直接揚鞭策馬,繼續前行。
盧氏再牛逼,他還能牛逼得過皇帝?
“真是給臉不要臉,你們的馬車與樣貌盧某已然記下,從此之後,爾等就是我盧氏的敵人,不死不休!”
盧吉站在馬車後面大聲叫囂,這是頭一次有人敢這麼對他,敢這麼蔑視他們范陽盧氏,簡直不可饒恕!
“皇上,您聽到了嗎,不死不休啊。一個小小的盧府管事,都敢這般囂張跋扈、大放厥詞,可想而知,這范陽盧氏又將膽大包天到什麼地步。”王朝繼續挑拔。
李世民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王卿,可是與范陽盧氏有仇?”
王朝訕訕一笑,知道皇帝這是生氣了,遂緊緊地閉上嘴巴,不再多言。
“來人止步!”
馬車剛走出不到五十米,斜刺裡又有一個小廝竄出將馬車攔下,同樣的問題再次傳到車廂之中,“幾位可是去大理寺探監?”
一時間,馬車裡的空氣顯得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