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豐滿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表情痛苦憤恨,把一個被大人物給欺凌暴打之後卻又無可奈何的小人物的痛苦心態表演得妙到毫巔,演技在線,十分走心。
崔志、盧兆陽、鄭光祖幾人全都被震撼到了,一種感同深受與同仇敵愾的心思油然而生。
尤其是他們聽到李豐滿對李世民的叫罵,更是認同感十足,他們這些七宗士族對李世民的態度又何嘗不是如此?
忌恨有加,但卻又無可奈何。
這些年李世民明裡暗裡,已經不止一次對他們五姓七宗開過刀,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削弱他們在朝堂在民間的各種勢力與影響。
短短十七年的時間,他們七大家族損失了多少利益,讓出了多少權柄,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最爲清楚。
可即便是如此,李世民也不願放過他們,仍然是步步僅逼,一點點兒地蠶食着他們這些古老世家的血肉。
七大世家數度反擊,但卻沒有毛用。
人家是皇帝,手握鋼刀,不服就幹,他們七大世家再牛逼,難道還能聚衆造反,跟皇帝硬拼不成?
“李兄莫要再說了,大家都能理解!”崔志忍不住出聲勸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這是才第一次與李二打交道,沒有把命填進去就已是萬幸了,就不要再奢求其他了。”
盧兆陽也上前同情地拍了拍李豐滿的肩膀:“好兄弟,之前我們誤會你了,誰也沒有想到,這其中竟然還有這般隱情。”
“不過這也難怪,想那李世民,素來都是如此,人前一副君子明聖,人後卻是陰暗小人,爲了兄弟們的福祉,讓你受委屈了!”
其他幾人也是如此,紛紛出言勸說,大有把李豐滿給引爲知己的意思。
見這些人突然間變得這般通情打理,李豐滿反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起來,面現感動狀:“幾位公子真是性情中人,李某慚愧,並沒有爲諸位謀求到應有的禮遇,慚愧得緊!”
“要不,那些錢還是退還給諸位吧。”李豐滿突然擡起頭,努力地讓自己表現得誠意十足,羞愧道:“收了錢,卻只把事情辦成了一半,李某受之有愧。”
崔志、鄭光祖幾人眼前一亮,明顯有些意動,這不正是他們此來的目的嗎?
原還想着不知該怎麼開口,現在李豐竟然自己主動提出,簡直就是天助我也。
“退什麼退?!”盧兆陽突然高聲將李豐滿打斷,耿直道:“李兄莫要再出此言!當初的約定就是報上我等的名字,借而換取李兄的功勞名聲。現在那份名單上雖然多了一個李治,有些不盡如人意,但李兄卻也並不算是違約。”
“既未違約,爲何要退錢,這不是在打我們七宗的臉嗎?”盧兆陽回頭環視了崔志幾人,問道:“崔志,鄭家小子,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我們五姓七宗,傳承數百年,靠的就是一個誠字,豈能爲了區區幾百萬貫錢,就行那背信棄義之舉?”
崔志、鄭光祖還有李渭、王萬乘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盧兆陽,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盧兆陽此刻一定已經被他們給碎屍萬段了。
這個成事不足的敗家玩意兒,臨來之前他們是怎麼商量的,腦子全都被狗給吃了麼?
李豐再怎麼可憐,跟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不要忘了,他可是收了錢的,一家五百萬貫,七家足足給他湊了三千五百萬貫的現錢,心黑得一批,你特麼現在竟然還敢同情他?
“這樣真的好嗎?”
李豐滿也同樣驚訝地看着盧兆陽,沒想到他一直認爲是個草包一樣的富二代,竟然如此地善解人意,之前真是誤會他了,這是一個十足的好人,以後一定要與他多多親近。
目光又瞥了一眼如同便秘的崔志幾人,李豐滿誠聲道:“崔兄、鄭兄,幾位也是這個意思嗎?說實話,這些錢李某收得有愧,你們要是真想收回,只要開口,李某絕無二話!”
崔志幾人眨巴着眼,心中對盧兆陽恨極,但是面上卻又不得不附和着盧兆陽剛纔的漂亮話,無論如何,他們各自家族的臉面不能丟。
范陽盧氏能這麼大方,不在乎那五百萬貫,他們崔氏,王氏,鄭氏也一樣能這麼大方,絕不能慫。
崔志勉強抽動了一下嘴角,努力讓自己看上去顯得不是那麼悲傷,“李兄只管把心放在肚子裡,區區五百萬貫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我等今日前來,只是爲了探視李兄,並無討債要錢之意。”
“李兄不畏強權,與李世民據理力爭,這才保下了我們的名單不失,我們反而要多謝謝李兄纔是。”鄭光祖也出聲言道:“誠如兆陽兄所言,約定既已達成,再提什麼退錢還錢,那就是在打我等世族的臉,望李兄切莫再提,只管在家安心養傷便是。”
漂亮話誰都會說,幾個人一人一句,說得李豐滿自己都覺得他不把這些錢安心收好,那就是不給人家面子,天理不容。
都是好人啊!
李豐滿心中感嘆,尤其是盧兆陽,簡直就是一個神助攻,他後面還有許多手段沒有用上,事情就因爲盧兆陽的幾句話就迎刃而解。
這麼好同志,他之前竟然還有點兒看不上眼,真是罪過。
隔壁,王朝極其無語地摸着他的大光頭,臉上的表情很精彩。
他不知道是該讚歎李豐的表演天賦,還是應該感嘆七大世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這麼輕易地就被人給哄得團團轉,被有騙了錢,卻還要在這裡對人一個勁地說謝謝,與人將兄道弟,引爲知己。
這麼單純的孩子,老子年輕的時候怎麼就沒有能多碰到幾個呢?
“頭兒,這個安平候好像有些不太簡單啊。”胡萊輕聲在王朝的身邊言語道:“看上去挺老實一人,沒想到卻是焉壞,小心以後被他給賣了還幫他數錢玩。”
王朝瞪了他一眼:“滾蛋!當老子是那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崽子啊,老子不把他給賣了就算是積德行善了,他還想賣了老子,借他倆膽兒!”
“跟兄弟們說一聲,以後咱們就跟着這安平候混飯吃了。”王朝面色一正,目光掃過胡萊與趙子虎,淡聲道:“剛纔的話你們也聽到了,安平候候現在富得流油,有的是錢,呆在這裡俸祿是宮裡的三倍,包吃包住,誰要是娶媳婦兒了東家還給包大紅包,絕對不會吝嗇。”
“更重要的是,安全、穩定,安平候就是一個閒散的小縣候,除非他自己作死,否則沒人會來找他麻煩。跟着他,就相當於是傍上了一個長期飯票,再也不必像以前那樣整日擔心受怕。”
“實話告訴你們,這個活老子可是在皇上面前求了好久,好不容易纔求來的,你們都給老子用點兒心,老子可是打定主意要在這裡養老的,千萬別給老子惹麻煩!”
趙子虎與胡萊同時點頭。
“明白。”
“瞭解。”
這樣的話他們早就已經免疫,上次去涪川的時候王朝也是這麼說,結果怎麼樣,才大半年的功夫,就又給折騰了回來。
誰知道這一次能不能長久一些,對此,他們深表懷疑。
王朝一擺手:“行了,該幹嘛幹嘛去,儘快把這安平候府的防衛佈置周全,後宅可是有幾千萬貫的財物,都給老子小心着點。”
胡、趙二人躬身領命,然後起身出了房間。
幹一行愛一行,基本的職業操守他們還是有的,三倍的薪俸,值得他們去認真一下。
臥室裡,在李豐滿的再三挽留下,崔志一行還是堅持告辭離開,再呆下去的話,他們怕自己會瘋,會忍不住拿刀把盧兆陽給捅了。
就在剛纔,盧兆陽竟然又提出要再給李豐一些額外的補償,畢竟人家爲了幫他們,不但盡心盡責,而且還被人給揍成了重傷,於情於理,都應該有所表示。
如果不是崔志看描頭不對,提前把盧兆陽說到一半的話給懟了回去,他們七家少不得又要被架在火上烤一次。
這個缺德玩意兒,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跟李豐你很熟嗎?
當初嚷嚷着李豐心黑,提議過來要錢的時候,就數盧兆陽跳得最歡,叫得最響。現在倒好,人家三言兩語就把他給感動了個稀哩嘩啦,直接就特麼地叛變倒戈了。
崔志在心中發誓,以後我要是再跟盧兆陽一同處事,我特麼就是豬。
鄭光祖、王萬乘幾人亦是如此,心裡憋火,被噁心得不成,一出門就與盧兆陽劃清了界線,分道揚鑣。
“少爺,你今天莽撞了。”待所有人都走遠,老管家盧萬也登上馬車,屈身坐在盧兆陽的對面,輕聲指正道:“那李豐明顯就沒有要歸還錢款的意思,您不該接他的話茬兒,一下把另外六家的公子全都給得罪了。”
盧兆陽把玩着掛在腰間的玉珏,不以爲意道:“幾個蠢貨而已,得罪便得罪了,沒什麼了不起。本公子就是要故意噁心他們,省得他們一個個地都在本公子的面前瞎顯擺,看着煩。”
盧萬無奈搖頭,不過並沒有多勸,而是探聲向盧兆陽問道:“公子似乎對那李豐另眼相看,此間故意助他對付其餘六宗,可是有意要與之結交?”
盧兆陽突然笑了起來,“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那李豐確實很有些意思,與他多走動走動,也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或許吧。”盧萬附言道:“老奴觀此人膽大心黑,很會作戲,而且還很不要臉,確實是個人物。”
“白天在宮裡得罪了莒國公府上的兩位公子,昨天竟連夜派人送去了三車重禮及萬貫現銀,極盡屈卑討好之能,可謂是能屈能伸。這樣的人,一旦在長安城中站穩了腳根,大概都能廝混得不錯。現在與他交好,將來或許會是一個不錯的助力。”
盧兆陽微微點頭,盧萬的分析正是他心中所想,李豐此人,有名聲,有才學,有心機,有城府,現在又成了安平候,算是得了一次不小的機遇,接下來若不能乘風而起,就算是他瞎了眼。
“不過是一步閒棋而已,能成事固然最好,不能成也無所謂,就當是閒來無聊,胡鬧一下。”
盧兆陽說得淡然,也確實沒有把這件事情給真正地放在心上。
盧萬點頭,並沒有覺得盧兆陽這麼說有什麼不對,安平候在尋常人的眼中或是確實尊貴,但是在他們范陽盧氏這裡,不過一小魚爾。
七輛馬車全都離去,安平候府再次變得清靜沉寂。
得到李壺的稟報,李豐滿身形矯健地翻身下牀,稍稍洗漱了一下,就大搖大擺在在院子裡練起了五禽戲。
王朝也推門從隔壁房間出來,站在邊兒上靜看着李豐滿在院子裡活動。
一刻鐘後,一套王禽戲打完,李豐滿身心皆鬆,面色愉悅。
王朝神色古怪地出聲問道:“東家,七大世族的人剛走,你就這麼明目張膽地出來活蹦亂跳,就不怕被人給發現了?”
不止是七大世家,還有莒國公府,昨天把人家兒子整得那麼慘,若不是裝重傷且難脫身。
現在才一夜的功夫,一個重傷將死的人就變得面色紅潤,氣血充盈,縱是傻子見了也知道那是裝的了。
做戲好歹也做個全套啊,你這樣讓別人的面子往哪放?
“發現了又如何?”李豐滿接過根福遞來的溼毛巾,擦了下手,抹了下臉,不以爲意道:“事情已成定論,難道他們還能再腆着臉回來找我要錢不成?”
“還有那唐嘉會,又不是傻瓜,怎麼可能會猜不到我是故意在佯裝重傷?即然如此,再裝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說完,李豐滿突然回頭看了王朝一眼,鄭重交待道:“昨天就跟你說過了,不要叫東家,叫老爺!”
王朝無語,一外稱呼而已,這麼在意做什麼。
“老爺!”在李豐滿的逼視下,王朝從善如流,乖乖地恭聲叫了一句,“不知老爺有什麼吩咐?”
李豐滿滿意點頭,擡手拍了拍王朝的肩膀,得瑟道:“手裡的錢多得有些燙手,不花掉一些心裡總是覺得不大痛快。朝兒啊,一會兒陪我去一趟西城,咱消費去!”
王朝:“……”
我朝兒你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