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少年做了一個夢。
在金色麥田當中的少女坐在月亮上, 她穿着月做的輕紗,身下是佈滿銀色鱗片的長長魚尾,有一搭沒一搭的魚尾拍打着皎潔月光和金色的麥浪上。
少年從背後擁抱着她, 少女用漂亮而冰冷的魚尾包裹着他。
少年對她說:“我……”
少女親吻他的嘴角, 微笑着撲倒他, 說:“我愛你呢。”
70.
沈千鶴醒來的時候, 就感覺到了自己身體上的異樣。
暈沉糨糊, 像是把整個人扔到水裡面滾了一圈,說起來前兩天她還真的在水裡面滾了好幾圈,當時回家以後洗了個熱水澡, 原本以爲沒事了,誰知道感冒這種東西就像是10086的電話如期而至。
沈媽沈爸給沈千鶴量了體溫, 餵了點退燒藥, 又給沈千鶴老師打了個電話, 這才紛紛離開。
沈千鶴覺得生病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混亂、脆弱、模糊等等亂七八糟的情緒在這個時候,完全不顧你的感受撲面而來。
沈千鶴暈乎乎睡下去, 醒來的時候,米什和杜流洵都在房間裡面。
杜小公子手裡拿着厚厚一疊卷子,似乎還把自己的筆記本拿了過來。
說起來杜小公子的筆記本,那可是炙手可熱,工整筆記、細緻簡單, 所謂考試必備狀元手冊。
沈千鶴以前每次考試的時候就偷他筆記出來賣, 賣的錢三個人平分, 還能喝兩杯奶茶。沈千鶴跟杜流洵說:“以我的商業頭腦, 將來養你綽綽有餘。”
杜流洵相當無奈:“鶴鶴, 筆記是我寫的,就連複印也是我出的錢。”
沈千鶴一把捂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霸道不講理:“你的不就是我的嗎?就連你都是我的了!”
杜流洵往往高興:“我是你的什麼?”
沈千鶴一臉認真,一臉深思,隨即豁然開朗,道:“你是我的狗仔啊。”
杜流洵:“……”
現在再一次看到這個熟悉的筆記,不由得多盯了一會兒。
杜流洵見沈千鶴醒了,伸手量她的體溫。
燙手的額頭讓杜流洵指尖一縮,心裡面也滾燙起來。朦朧撲閃的少女的眼眸,乾淨通透像是他迤邐夢境裡面的月亮,讓杜流洵心尖發癢,杜流洵暗罵自己“一表人才,十分禽獸”,趕緊找了退燒貼給她貼上。
嬰兒般細膩的小臉蛋兒透露着絲絲薔薇粉,跟別人家紅蘋果臉蛋兒完全不同,但更顯得可愛萬分。
米什說:“薔薇花一樣,可愛吧。”
杜流洵點點頭,觸了一下布丁般的臉頰,心裡面軟了好幾分。
櫻花軟糖一樣,微微凹陷,卻又無比軟糯。沒有平日裡的囂張跋扈,也沒有平日缺心眼的呆萌,只留下毫無防備的單純。
你伸過去一隻手,她就用小小的爪子鬆鬆抓住,放到自己臉頰旁邊,恍惚着就要睡着了一樣。
沈千鶴睫毛顫抖了一下,說:“我想喝海鮮粥。”
杜流洵一下子蹦躂起來,自告奮勇去了廚房,結果一來到這裡,才覺得大概給自己人生開闢了第二戰場。
平日裡擺放得一絲不苟的蔬果在此刻竟然一種別樣恫嚇的威力。
杜流洵一直以來秉承着君子遠庖廚的高雅之道,如今真的是洗手做羹湯。
沈千鶴是個病人,因此說話上全憑自己感受,她說要吃海鮮粥,那就是海鮮粥,多一個字少一個字都不行。
也是苦了杜流洵,在快要燒掉沈千鶴家的廚房以後,終於想起了外賣這個東西。
黃色統一服裝的外賣小哥把粥送到門口,一臉和善微笑:“您的外賣到了,給您放門口了啊。”
杜流洵保持微笑地看着那碗粥,又看了看自己被燙得通紅的手掌心,默默握拳,把傷口遮住。
米什在房間裡,一會兒給沈千鶴喂喂水,一會兒又怕她無聊,給她講講小故事,但是暈暈乎乎的沈千鶴根本就什麼都聽不進去,眼神也是迷糊的。
順着她的眼神,米什看到了被沈千鶴放在桌上的一條哥特蘿莉改良裙子,再聯想到她現在傻兮兮的樣子,米什不由得發笑,問:“又穿着小裙子睡着了?是不是忘了蓋被子才感冒的?”
沈千鶴感冒後的反應相當慢,估計米什說了半天的話,她也聽不進去,米什搖搖頭,杜流洵推門進來,米什慢慢託着沈千鶴,讓她坐起來。
杜流洵小口小口吹涼了喂她,那模樣又小心又擔憂,每一口都要先用脣尖判斷溫熱才餵給沈千鶴,沈千鶴如同被哺乳的小鳥,目光仍舊沒有焦距,只是小口小口的吞着,一會兒就吃不下了。
杜流洵扶着她躺下,米什覺得沈千鶴這個樣子不太好,去樓下給沈媽打電話。
屋子裡就杜流洵和沈千鶴兩個人。沈千鶴吃了飯,有點睡不着。
杜流洵從書包裡拿出一幅幅圖片,溫柔的跟她說::“馬上就要畢業了,鶴鶴。老師讓我們挑選畢業時用來佩戴的配花,你覺得什麼好?”
幾張時令花的照片一一展開,沈千鶴慢吞吞的看過去,指了指黃角蘭,說:“這個,香的。”
杜流洵把黃角蘭的樣子翻來覆去看了一遍,覺得這花着實樸實無華,尷尬的是他竟然不認識。
“這個花……有點熟悉,鶴鶴,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沈千鶴精神似乎好了點,笑彎了眼睛,說:“每家小孩子都要戴的,黃角蘭啊。”
剛說完,沈千鶴就恍然想起了小的時候。
那時候的杜流洵還沒有現在這麼大,七八月份的時候,每家孩子身上都掛着一個香香的黃角蘭,但杜流洵沒有。
他空蕩蕩的胸口,彷彿將他和周圍的小孩子隔離開來,比白玉蘭還要乾淨的男孩子,似乎就這麼罩在了一層薄薄的玻璃罩裡面。
杜媽雖然爲人很溫柔,但是對待杜流洵,卻不曾買過這些小孩子的玩意兒,有時候沈千鶴都覺得杜媽對杜小公子有些冷漠。在這份冷漠的背後,沈千鶴什麼都不懂。
她只是想要急切的抓住他小小的手心,讓他……
沈千鶴從暖烘烘的被窩裡伸出一隻手來,握住了杜流洵的指尖。
杜流洵被指尖溫度一燙,擡起頭來,對上沈千鶴同樣暖烘烘的目光,沈千鶴用帶着厚重鼻音的聲音,說:“畢業的時候,讓我來爲你戴好不好?你也幫我戴,這樣……”
這樣……是不是他就可以不再那麼孤單了?
杜流洵驚了一下,桃花眼睜得大了一些,但是很快又溫柔下來,溫柔得彷彿能掐出水來。
杜流洵反握住沈千鶴的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月牙,說:“我期待着你親手爲我佩戴上黃角蘭。”
沈千鶴笑得很燦爛,眼眸中匯聚世間最美的星辰。
杜流洵說:“我帶了數學卷子來,有幾道關鍵題,要不要我給你講講?”
沈千鶴虎軀一震,怒道:“你鯊了我吧!!!”
米什靠在門外,默默刷着貼吧。
知名企業家將於近日來到本市。
米什思索許久,點開了那張照片。
70.
沈千鶴也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小時候的杜流洵。
乖巧可愛的貴公子,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像是個精緻的玩偶,沒有一點生氣。
杜小公子躲在榕樹後面,悄悄盯着猴子王一樣的沈千鶴,她的胸口掛着最大最香的一串黃角蘭。香氣隱隱綽綽,清雅舒緩。
他是那麼小一隻,眼神也是那麼的灰暗,空蕩蕩的胸口什麼都沒有。
沈千鶴就這麼看着他,手裡拎着釣龍蝦用的蚯蚓線。風吹榕樹動,沈千鶴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問:“你要和我們一起玩嗎?”
杜流洵從樹背後慢慢走出來,沈千鶴把自己胸口最大的黃角蘭拆下來,給他別在胸口,說:“我按照約定給你戴上了喲。”
在夢另一邊,做着同樣夢境的杜流洵,微笑又不含一絲心機的說:“嗯。”
71.
變故發生在杜流洵第二天回家的時候。
一個穿着黑色刻板西裝的男人站在他們家門口,他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上面噴了足量的定性霜,讓他看起來足夠冷酷,他的身後停着一輛看起來就相當豪華的車。
杜流洵揹着個小書包開門的時候,他先是冷冷打量了幾下杜流洵,隨後興奮的打算撲上來,好在杜流洵手疾眼快,關了門。
“碰——”
鐵門落閘的聲音格外冷漠,正如同杜流洵對待這個陌生人的態度一樣。
然而杜流洵並沒有表現得像冰塊一樣冷漠,他聰明的智商很快就分析出外面那個刻板男人跟自己的關係。
或許,外面那個男人正是自己的父親。
但杜流洵不明白的是,他這個時候來的目的是什麼。
第一次,杜流洵嚐到了命運不能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