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子進了涉青縣。
“哎!這裡有捉拿告示。”
城門裡貼着許多告示,一張疊着一張,最新的一張上畫着個男子。
“黃維,涉青縣趙氏贅婿,四十歲,面相蒼老,手腳粗糙……殺人潛逃。”
兩個男子相對一視,其中一人嘀咕,“贅婿殺人,這是被欺負狠了吧?”
邊上有人說道:“是啊!不過那黃維老實巴交的,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沒想到竟有殺人的膽子。”
“這年頭不是活不下去了,或是沒個主見,沒誰做贅婿啊!”男子不解的道,“那黃維定然是個軟趴趴的性子。”
“說是多年前的流民呢!到了咱們這,他難道還敢炸刺?”那人笑道。
“多年前啊!”
黃維面色微白,對趙氏說道:“你帶着孩子們往另一面跑,下山後,記着分散,莫要聚在一起。”
三人都知曉,李玄父族親情淡漠,母族就剩下一個舅父。若是黃維有個三長兩短,李玄就只剩下了妻族。
一番訊問後,花花令二人走一條道,她自己走一條道。
趙氏習慣性的咆哮,“老孃不走!”
馬氏罵道:“你阿耶惹出了偌大的事,誰會來救咱們?”
佩劍男子拔劍,和村姑交錯而過。
“啊!”
兩個男子悄然出了人羣,晚些在各處打探了一番消息。
“哦!”
趙氏陪着笑臉說了不少好話,但趙福兩口子依舊不依不饒。
“也是。”
男子逼近下馬,拔刀獰笑道:“黃氏餘孽,耶耶尋了你十餘年,今日終於得償所願。”
“殿下的舅父沒有修爲,還帶着一大家子,如何能逃得過?”
黃維猛地回頭。
那人笑呵呵的道:“那便是認錯了……”
村姑減緩了馬速。
男子歡喜的招手,“在這!”
馬氏在後面一直追問。
“快!”
黃歡說道:“就是。”
趙福一家三口開始狂奔。
殿下會震怒!
花花上馬,疾馳而去。
“是修士。”
“啊!”
來人是個三十餘歲的男子,腰間有長劍。
黃維衝上了山坡,回身把女兒拉上來,說道:“撿石頭。”
馬氏說道:“去北疆作甚?”
那日他正好有事兒離家,等回來時,就聽有人說他家被殺光了。黃維不敢置信,想到了阿姐跟着孝敬皇帝被幽禁的事兒,下意識的就跑。
趙氏,連黃歡都在幫忙。
“說是潛逃了,如何追索?”
“讓你走!”黃維瞪眼。
“是啊!說是十多年前。”
“叫魂呢!”
“不能歇!”
黃維把手中的石塊扔了下去。
“便是他們?”
黃維說道:“是老夫連累了你等,回頭……”
“是!”
趙德三說道:“姑父多半是癔症了。”
黃歡喊道:“大郎,快。”
“砸!”
天下誰敢得罪鏡臺?
馬背上的村姑突然身形閃動,飛掠而來。
“不行!”趙氏虎着臉,一把拽住女兒,於是黃維就輕鬆了些,低着頭,牽着兒子走。
趙福說道:“老趙家世世代代都住在涉青,這背井離鄉的,以後想上個墳祭奠阿耶和祖宗都不成。憑什麼?”
“阿孃,別欺負阿耶!”黃歡別過臉去。
馬氏還好,面色煞白的道:“這是哪的人?”
趙氏衝着她吼道:“我那是兇他?”
趙氏說道:“你說呀!若真是在家鄉犯事被官府找來了,咱們就去北疆。”
每個人都知曉,這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大郎,快跑!”
馬氏也忍不住了,“不會你癔症了吧?”
“郎君的舅父危在旦夕,還打什麼草,驚什麼蛇?”
“好!”
“我!”
馬氏自知必死無疑,看到黃歡在虔誠祈禱:“求求神靈派人來救我們……”
他嘴裡說着認錯了,卻抽了馬兒一鞭子。
趙福一家三口低着頭,馬氏嘟囔,“又沒說不去,發個牢騷也不行?”
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
轉過幾個巷子後,二人剛想上去動手,就見一個女子迎面而來,從兩個小吏的側面走過時,猛地回頭,一人一掌。
趙福崩潰了,喊道:“救命啊!”
黃維不禁想到了那年。
也就是說,新帝人還沒登基,來殺他一家子的人就到了。
馬氏不滿的道;“可我一家子好好的,憑啥跟着他亡命?”
“那些開賭的都有打手,動輒斷人手腳。”
來人正是花花。
但黃維看着這般老實啊!
黃歡有些愧疚,覺得自己不該這般猜測父親。
跑什麼?
趙福不解,回頭一看。
涉青縣往北的鄉間小徑上,黃維牽着九歲的兒子黃竹,腰間纏着一根繩子,繩子的一頭在女兒黃歡的手中。
佩劍男子冷冷的道:“滾!”
黃維罵道:“狗賊,遲早有一日要有報應!”
黃維沉默了許多,趙氏一直在嘟囔。
黃維笑道:“什麼趙家?”
“那就一起死!”黃維的眼珠子紅了。
“神神叨叨的。”馬氏嘟囔,“就怕是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
“北疆那邊只要是流民就收。”趙氏說道:“這陣子那邊不是滅了北遼嗎?要好些人去北邊種地。只要是大唐人,就能分田地,宅子什麼都是現成的,就空着手去就成。”
一行人努力前行,黃昏時,尋了個林子,吃着乾糧。
“阿孃!”
二人愕然。
“是個村姑。”男子笑道。
黃維默然。
他蹲下猛地背起黃竹,牽着黃歡,喊道:“快跑!”
“你莫非是在家鄉犯事了?”趙福問道。
黃竹指着後面,“那裡有人。”
趙德三最狠,專門朝着男子的腦袋砸。
她咆哮道:“怎地,老黃一輩子爲這個家操勞,家中的驢都沒他辛苦。你等出事的時候他頂着,他出事的的時候,個個都想躲,個個都在埋怨,要不要臉了?”
黃維看看左右,右側有個山坡。
她又指着馬氏罵道:“這些年我一直忍着你,什麼事都讓着你。你孃家幾次三番來打秋風,我本不想給,你姐夫說都是一家人,罷了。”
男子微笑:“誰敢?”
“花花?”
等趙氏上前時,黃維低聲道:“本來安生的日子,是老夫帶累了他們。”
二人在縣廨斜對面蹲點,見到兩個小吏有說有笑的出來,就悄然跟在後面。
趙福顫聲道:“天神吶!你究竟是得罪了什麼人?”
“你倒是說話呀!”趙氏拍了他的脊背一巴掌。
“還有你。”趙氏指着侄兒趙德三,“去年你老是出去惹事,跟着人廝混,幾次被人追打,是你姑父擋在前面,爲此被打的鼻青臉腫。”
他用勁了全身的力氣,可卻離揹着一人,牽着一人的黃維越來越遠。
趙福爬上來氣喘如泥,做下去起不來了。
一騎正在趕來。
一番拷問後,得知黃維一家子昨日從北門出去了,有從長安來的十餘人在追趕。
趙氏咆哮。
趙氏也去幫忙。
男子突然往山坡上跑。
趙福一家三口落下了十餘步。
“就怕打草驚蛇。”
佩劍男子頷首,“那正好,一家子齊齊整整的上路。”
對於趙氏一家子而言,修士就是個虛無縹緲的概念,只聽聞,未曾見過。
黃維愕然。
馬背上那人竟然飛掠下來,黃維見了反而平靜了下來。
回頭他也不知該如何賠罪。
黃維牽着一個,拖着一個,回頭說道:“早些時候有農人看到了咱們,那些人定然能尋過來。”
可現在看到那飛掠而來的男子,他們都傻眼了。
黃維閉嘴。
後來他才聽聞,武皇駕崩,新帝登基。
趙氏說道:“是不是惡少?”
佩劍男子眯着眼,“等她走了再動手。”
“是。”先前的男子恭謹的道:“一家子七口人,都對上了。”
黃竹回頭,“阿孃。”
黃維默然。
花花說道。
趙氏咆哮:“閉嘴!”
草泥馬!
趙福真心不相信自家姐夫會有這等仇家,故而一直在猜測他爲何逃亡。
“定然是殿下的舅父。”
趙氏跟在後面,喘息着,“慢些,慢些!”
一個男子騎馬而來,見他們回頭,就遠遠的招手問道:“可是涉青的趙家?”
“要快!”
“你別是賭錢了吧!”
黎明,再度出發。
男子長嘯迴應。
“沒完了是不是?”趙氏爆發了,叉着腰,指着趙福說道:“不說你姐夫養你多年,那年你發熱昏沉,是你姐夫揹着你去尋的醫者,沒你姐夫,你早就沒了。”
遠方傳來了長嘯,中氣十足。
長嘯聲竟然一直不停,接着一騎疾馳而來。
趙氏搖頭,“我不走。”
趙氏有些難爲情。
趙氏怒了,剛想拍她,黃維說道:“許多事,不知曉的好。”
男子仰天長嘯。
是夜,一家子冷的直哆嗦。
佩劍男子剛想動,就聽後面有馬蹄聲。
“誰會看得上他?”趙氏冷笑。
好像是皇帝吧!
“跑!”
馬氏絲毫沒有犯錯的自覺,“那是爲何?”
衆人看着黃維,連黃歡都覺得這個猜測最靠譜。
黃維手握石頭,神色平靜,“長安人。”
兩個男子商議,花花說道:“當年殿下的舅父能逃過追索,可見頗爲機警。大道他不會走,那是送死。必然走小徑。北方……北疆那邊僞帝的人進不去,他定然是想到了這個。如此,能通往北方的小徑……問話。”
趙福吃了一塊餅,忍不住問道:“黃維,你那仇人究竟是什麼來歷?”
馬氏還好,趙福卻走的腳底痛,喊道:“歇息吧!”
男子左右閃避,捱了幾下後,狼狽滾了下去。
“問小吏。”
趙氏忍不住說道:“他每日賣的香油有多少你都偷偷算過,哪來的錢去賭?”
此刻他信了。
……
是哈!
趙氏沒搭理他。
鐺!
只是一聲。
佩劍男子緩緩跪下。
村姑飛掠過先前的男子身側,手中利芒閃過,男子撲倒。
她順勢飛掠到了山坡上,單膝跪下,“花花,見過黃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