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桃縣風大,特別是夜裡,風吹的窗櫺作響,令淑妃一夜都沒睡好。
她做了個夢,夢到衛王在亂軍之中廝殺,呼喊着阿孃。
沒多久,夢境又變成了衛王和皇帝父子對峙……
淑妃坐起來,耳邊是秋風掃過外面的各種聲音。
她揉揉眉心,想到了上次節度使府派人來傳的消息。
消息中說皇帝逃跑之前,封衛王爲太子,天下兵馬大元帥,留在關中主持大局。
呵呵!
淑妃無聲一笑。
那條老狗,這是想甩鍋。
周寧聽懂了裡面的意思,說道:“皇帝遁逃前封了衛王爲太子,可局勢糜爛至此,這分明就是丟鍋。”
阿樑打個哆嗦,“我想阿耶了。”
周寧看着從容不迫,可心中對夫君的擔憂和思念卻與日俱增。
“多謝多謝。”
官員這一戰,節度使府對此語焉不詳,周寧也不想去問,免得給劉擎他們添麻煩,就自己在家中琢磨。
哎!
看來,我還得再生一個纔好啊!
“好。”
沒事做,她會想着李二,想着那個沉默寡言,卻格外令人安心的男人。
“起來!”
阿樑行禮,和身邊的李老二相比,看着穩重了許多。
“阿孃,讓我再睡一會兒吧!”
和黃維對外甥擁有莫名的信心不同,周寧一直在擔心戰事。
淑妃笑了笑,不準備干涉黃大妹教孩子。
而後,李玄的書信絡繹不絕,偶爾也會提及戰事的進展。
隨後吃完早飯,他就挑着擔子出門,趙氏嘟囔,“又不差錢,偏生你作怪。”
商人一看,竟然是平日裡老實巴交的黃維,就冷笑道:“你懂什麼。”
“乖!”
“無需擔心。”
“不大好。”阿樑昨夜失眠了。
“您……想做什麼?”周寧問道。
衛王被封爲太子、天下兵馬大元帥的消息傳到北疆後,不少人對淑妃婆媳頗爲不滿。但節度使府堅定的執行了秦王的指令,對淑妃頗爲恭謹。
這是決定天下大勢,乃至於決定定鼎天下的一戰。叛軍會瘋狂,石逆會傾力一擊。只需想想叛軍連續屠了兩座城池的兇狠,周寧就不由的擔心。
“香油,黃氏香油,三十年老字號嘍!”
“要不,我問問秦王妃?”秦王府隔三差五便來請黃大妹過去玩耍,每次都是和秦王妃一起喝茶聊天。
早上的陽光有些冷,耳畔是侍女們行走的輕微腳步聲,以及風吹過屋頂的聲音。
“祖母!”
甚至會有人說秦王妃是個守財奴。
“爲何?”周寧看了一眼自己的鍼灸盒子。
黃維笑道。
每當握着鐵錘時,彷彿李二就在身邊,蹙着眉,覺得她的手法有問題。
他看着人還不多的大街,乾咳一聲。
黎明時分,一家三口吃了早飯,氣氛有些沉悶。
“說是石逆麾下雄兵百萬,殿下才帶了那點人馬,就擔心出事啊!”
“衛王修爲高深……”
她起牀,開門,外面一股風吹來,直往脖子裡鑽。
身後不遠處,兩個護衛扮作是行人,悄然跟着。
“故而他衆叛親離。”
剛吃了早飯沒多久,秦王妃派人來了。
“史公明圍攻代州,若是被他下了代州,利州危矣,退路和糧道就斷了。”
“這一戰,也不知如何了。”黃大妹嘆道。
前兵部尚書宋震皺着眉,看着地圖分析道:“叛軍勢大,若是腹背受敵,我軍士氣會受影響。故而老夫以爲,當先解決了史公明的威脅。”
但沒幾日,黃維就有些沒精打采的,身邊僕從機靈看出來了,就請示了周寧。周寧親自出手爲黃維診治,卻發現沒病。
而且淑妃也不知道啊!
婆媳二人相對嘆息。
黃大妹這般解釋。
“這人真是怪啊!”等黃維走後,門子撓頭,“殿下的舅父,自然富貴之極,偏生黃公還想做事。”
“沒事做,渾身會不舒坦。”
住進秦王府沒幾日,周寧就給黃竹安排了一個先生,每日功課不少,令他苦不堪言。
商人們進進出出,城頭的軍士們依舊警惕的看着遠方。
周寧放下茶杯,看着黃大妹,“鐵匠鋪辛苦,要不就停了吧。”
“昨夜睡的可好?”
“是。”
“按照時日來推測,這一戰,早就結束了。”
周寧依舊保持着和黃大妹之間聯繫的頻率,不受外界物議的影響。
李老二聲音有些莽,四歲的孩子看着格外結實,比身邊七歲的兄長看着還有精神。
“可兄弟倆有時候會切磋,每次大郎都被打的眼淚汪汪的。”
“……殿下既然破了利州,定然是要討伐石逆。”
秋日的上午,桃縣之外霧濛濛一片。
有人反駁。
一碟子點心,每人一壺茶水。
“擱下吧!”羅才說道:“你就算想出一朵花來也無用。”
等管事們告退後,管大娘勸道:“王妃如今的身份,該把這些瑣事擱下了。”
劉擎好歹也曾獨領一方,不是純粹的文官。
黃竹跟着,苦着臉道:“阿耶,可否讓先生少些功課。”
“此等事,不好問。”淑妃平靜的道:“二郎若是一切都好,那麼他們必然會主動說。”
黃維搓着手,有些不安。
貴人想要過普通人的日子談何容易?
桃縣大,且人口多,繁茂,故而黃維的生意頗好,沒多久就賣光了香油。
他把擔子擱下,蹲在一排攤子的邊上,和那些小生意人說話。
他覺得自己給外甥媳婦添麻煩了。
孩子起牀了,打着哈欠出來。
“爲何?”宋震不滿的問道。
百姓沒法摻和上層事務,但反而因此有些超然。沒事兒他們喜歡聚在一起聊着這些事,有些另一個世界鍵盤政治家的風采。
見她依舊沒有盡數釋然,周寧安慰道:“這一戰的關鍵在於北疆軍與叛軍之間。若是殿下大勝,叛軍自然會收縮回去,沒有精力去對付衛王。”
衆人默然。
周寧笑着問道。
趁着黃大妹還沒來的時間,周寧見了管事們一面,聽取了些生意上的事兒。
“黃公早啊!”
到了桃縣沒多久,黃大妹就把祖上的店鋪重新給開了,每日,打鐵聲依舊。
管大娘嘟囔,“僞帝登基後,光是賞賜人就不知花用了多少錢財。”
這是何苦?
周寧有些不安。
二人默默喝茶。
北疆軍在北地勢如破竹。
……
咦!
黃大妹心中一想,還真是。
“我看弄不好會敗!”
周寧笑的眉眼彎彎。
“老夫就是沒事做,不舒坦。”
“大郎,起了。”
“生意好。”
而在節度使府中,劉擎三人正在研究戰局。
“阿耶,早些回來。”黃歡把父親送到家門口。
黃大妹說道:“阿孃,不成呢!這般睡習慣了可不好。”
黃維挑着擔子出巷子時,胡餅攤子已經擺好了,婦人正在生火。
“好。”李老二從不失眠。
僞帝和李玄比,在周寧看來,壓根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宋震頹然坐下。
周寧不知曉自己的一番話,成功的讓黃大妹生出了給孩子生個伴的念頭。
“我知曉的,那人……陰毒!”黃大妹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而且淑妃也早就給她分析過,說老狗此舉是想陷衛王於不義。
“老夫再想想。”
洗漱後,她拿着掃帚開始掃地。
每日早上必然上演的一幕開始了。
這話本來黃大妹想問,但卻擔心引起淑妃的擔憂,故而一直忍着。
劉擎乾咳一聲,“催催他們,去問問可有殿下的信使。”
母子三人吃了早飯,阿樑要去讀書,李老二還沒開始啓蒙,自己去玩耍。
人越少,目標就越小,叛軍也不會關注。
“阿孃!”
濃稠的香油順着口子流淌進了陶罐中,嗅着那味道,黃維覺着這便是活着。
她的夫君卻英姿勃發,不貪戀這些。
周寧不禁莞爾,“這事我問過節度使府,那邊說,衛王人越少,就越安全。你想想可是?”
消息到了這裡就中斷了。
堂堂秦王妃、北地之王的妻子還要管着家中的生意,說出去丟人。
“早。”
周寧喝了一口茶水,說道:“我知曉外面不少人說整個北地都是夫君的,秦王府中錢財堆積如山。可公是公,私是私。家中還得要靠着生意來養活。”
……
“是。”黃大妹其實需要的是安慰,可淑妃也不擅長安慰人啊!
周寧和她說起了兩個孩子的趣事,特別是李老二。
男人們的事兒,讓他們自己解決,這是周寧的態度。
“大郎管教他,按理長兄如父,可二郎有時候也會頂撞,一言不合就要動手。被我收拾過幾次後,好歹乖了些。”
沒有用武之地了嗎……周寧有些遺憾的把視線從鍼灸盒子那裡移開,“這陣子就會來消息,該讀書就讀書,你們的阿耶無事。”
孩子忍不住問道:“阿耶何時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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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不懂,可老夫就知曉一件事!”
在宮中雖說被冷落,但好歹伺候的人不少,這些事兒壓根用不着她來做。
淑妃挽起袖子,尋了洗漱的東西。
周寧起身出去。
淑妃嘴角含笑,說道:“讓孩子多睡會吧!”
破利州,叛軍大軍就在前方。
黃維一家子在秦王府中度過了一段令他們不敢置信的日子。
淑妃剛醒的時候,黃維就已經在磨香油了。
“王妃請娘子上午去喝茶。”
“阿孃!”
“可史公明麾下人馬不少,一旦出擊,便是兩面廝殺,石忠唐的叛軍再逼近,這一戰還如何打?”
一個四十多歲的商人說道,“殿下太輕率了。”
“何事?”
她不通武事,每日看着李玄留在的地圖發愁。心想自家男人怎麼能對着一張地圖琢磨出兵法來,而自己看着地圖爲何就只能頭痛呢?
“王妃都是好心呢!不可懈怠。”黃維深知讀書的重要性,故而哪怕有些溺愛孩子,依舊不肯答應。
清早起來,早飯前,兩個孩子來請安。
他挑着擔子出門,秦王府的門子拱手。“黃公慢些。”
……
若是不說,要不是沒消息,要麼就是……壞消息。
“你也是。”
“賣香油。”
僞帝賞賜人的手筆之大,令人瞠目結舌。這十餘年用了多少,估摸着他自己也說不清了。
但重拾這一切後,淑妃卻格外的歡喜。
“只是他人馬太少了些。”黃大妹擔憂的道。
侍從不多,但足夠。怡娘解釋過,李玄不喜家中人被僕從簇擁。故而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兩個孩子,除去安全方面的需求之外,身邊的人不多。
老實人黃維一字一吐的道:“殿下必勝!”
唯有打鐵,才能讓她擺脫那種無助的感覺。
黃大妹來了。
“扯淡!”
幾句簡單的話,令黃維面色紅潤,精神抖擻。
黃維哪有什麼不滿意,甚至是有些惶然,不習慣被人伺候。
周寧安排人準備了些東西,準備晚些和黃大妹喝茶。
直至霧氣中鑽出來一隊騎兵。
這隊騎兵揹着小旗,爲首的舉着竹竿,上面掛着的是……
一個軍士揉揉眼睛。
“是露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