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一陣陣的疼着,被單被我撕扯的皺成一團,白達與桃夭的對話一字不落的傳入我耳中。
生存下去的希望就像氣泡,飄飄悠悠地浮到一個至高點,然後啪的破掉了。
桃夭的視線沉下去,眼睛隱藏在睫毛垂下的陰影后面,房間裡只剩下我痛苦的喘息聲。
不多時,胸口撕扯般的疼痛開始逐漸麻木,直至消失。可我知道,這一次,我大概是逃不過去了。
疼痛退去的胸口開始泛起一陣刺骨的寒意,而後寒意逐漸蔓延至全身,像是置身於冰窖,又像是被埋進了雪山的冰層。周身流動着的血液似乎都快要被凍住,流淌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桃夭。我會死麼?”
凝視着桃夭黑漆漆的眼睛,我問。
桃夭走過來握住我的手,“也許不會。但是等一下可能會更痛,千梔你怕不怕?”
都嘗試過挖心了,還會有什麼更痛的?我搖頭。
“不怕就好。”桃夭微笑,纖長的手指撫上我的側臉,“千梔,這一次,如果還是不行也沒關係。不管還要多少次輪迴,我都陪你。總會有辦法的。”
我鼻子一酸,眼淚大顆大顆的流出來,心裡被溫暖的感動塞得滿滿的,我只能一再地重複着,“我不怕,桃夭,我什麼都不怕……”
桃夭俯下身,在我臉頰輕輕印了一吻,“千梔,忍住。要開始了。”
我咬緊牙齒,靜靜等待着痛楚的降臨,眼淚被我忍了又忍,終於不再涌出。
桃夭拈起女媧石,一顆顆擺放在我的胸口,每多一顆放在胸口,石頭散發的光芒就更加耀眼一些。
放下四顆後,桃夭拈着第五顆石頭,眸光閃爍,放下來時,指尖似乎在微微顫抖着。
白達眉頭皺了皺,聲音極輕道,“桃夭,你當真要這麼做?萬一她挺不過去……”
“沒有那種萬一。”白達的話倒讓桃夭看起來平靜了許多,“就算有,大不了我再陪她一世輪迴。”
桃夭的話讓我很開心,我很想給他一個微笑,可臉卻像凍僵了一樣的麻木着,身上的寒意更加深了。
當鮮紅的血液順着桃夭的指尖滴在女媧石上面的時候,我才終於意識到,原來真的有種痛楚是比挖心還要痛。
像是有一萬根針刺破皮膚,穿過血肉,然後扎進骨頭裡,最初的劇痛過後,緊接着又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胸膛裡面燃燒,灼燒着被刺透的骨肉。
胸口處滾燙得像是在燃燒,身體其他部位卻更加寒冷,二者像是在交戰,互相打壓比拼着,誰都不肯先弱下去,燙的地方更加燙,冷的地方越發冷。
這要命的疼痛讓人喊都喊不出聲,身下的牀單已經不知被我抓破了幾個洞。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在滾燙與冰涼都達到頂點時,冰涼似乎敵不過那熱意,瞬間散了個乾乾淨淨,灼熱的感覺頓時衝遍全身,感覺自己像是被人丟進了巨大的火爐,全身上下都被一種無法言明的劇痛緊緊纏繞住。
我拼命掙扎着,想要從這滾燙的束縛中掙脫開,卻怎麼都沒辦法動彈一下,這滾燙的疼痛像是繩索,將我緊緊捆住,直到我活活疼死在裡面的那一刻纔會鬆開。
我不想就這樣死掉,於是我更加努力地掙扎,汗水還來不及流出就已
經在巨熱的高溫下被蒸發掉了。
在我努力了不知道多少次後,我終於感覺到束縛似乎鬆了一些,身上似乎也沒有那麼燙了。
我挺過來了麼?我欣喜若狂地看向桃夭,“桃夭,成功了!”
桃夭臉色卻一點點沉下去,我看見他緊緊攥起的拳頭,還有一動不動望向我這邊的目光。
“桃夭?我好多了,你幹嘛還陰沉着一張臉?”我疑惑道,從他的表情完全可以看出,桃夭現在的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
“……還是不行麼。”
桃夭露出一個憂傷的微笑,那樣疼痛的眼神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桃夭。
“沒辦法,天道就是這樣……”白達微微聳眉,猛地察覺到身旁桃夭的異樣,話說到一半趕緊吞了回去。
桃夭攥緊的拳頭鬆開,微笑一點點變得陰冷,幽藍的光芒充斥着桃夭的眼睛,這樣的桃夭看起來竟有幾分猙獰。
雖然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桃夭這個樣子看起來真的很令人恐懼,我掙扎着坐起來,想好好問一問他究竟是怎麼了。
誰知剛一坐起來,一股巨大的吸力便立即將我吸入了一片黑暗,我漂浮在這片黑暗中,感覺自己輕的像片鵝毛。
我驚恐地手忙腳亂地四處抓着,想尋找一個踏實的落腳點,但周圍手腳所能觸及之處,盡是一片虛無。
有聲音從遠處飄忽傳來,屏息靜聽,似乎是白達和桃夭的聲音。
“天道?我偏就不服。這一次,哪怕鬧翻地府,我也要帶千梔的魂魄回來。”
桃夭冷冷的語調下面,是無法遮掩的熊熊怒火。
我突然就回憶起了第一次見到桃夭狐狸形態的時候,華麗的銀色皮毛,一雙桀驁不馴的眸子裡,隱含着睥睨天下的霸氣。
“等一下!”白達的聲音響起,應該是要攔住衝動的桃夭,“桃夭,等一下,你先聽我說,有可能……”
白達的話只聽到一半我就沒有心思再聽下去了,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光點,正向這邊慢慢靠近,同時移動過來的,還有那熟悉的,鐵鏈拖在地上的聲音。
咯啷。咯啷。正向我一步步靠近。
“千梔,我們又見面了。”
無常對我微微一笑,手中的鐵鏈泛着寒光。
“我果然是死了啊。”我揉揉鼻尖,藉此揩去掉下的眼淚,“可不可以不走,我捨不得桃夭。”
“當然不可以,你已經死了。”
“那,我可不可以再回去看一眼。”
無常搖頭,“不可以,你的魂魄都來了這邊,斷沒有再放你回去的道理。”
“這樣啊。那算了。”
我撿起鐵鏈的另一端,本來想套在脖子上,想了想還是纏住了手腕。
“爲什麼不反抗?”無常突然問道。
我笑笑,“爲什麼要反抗,反正下一世還是會遇到他。只是暫時見不到而已。”
“你比那狐狸懂事很多。”無常釋然地笑笑,拖動鐵鏈,“我們走吧,你該進入輪迴了。”
我嘆氣,跟着無常走進一條長長的通廊,盡頭處一片刺目的白光,看不清對面的景象。
“到了。去吧。”
無常抽回鐵鏈,抓住我的肩膀向前一推,我頓覺腳下虛空一片,頭
重腳輕地摔了下去。
桃夭,來世不要再拖到這樣晚才讓我回憶起一切了,這樣真的很自私呢。
眼淚自眼角滑落,飄向我看不到的遠處,意識開始漸漸模糊……
二十年後——
H城一條偏僻的小巷盡頭,有長頭髮的女孩子背了大大的旅行包蹲坐在電線杆旁,肚子不停的發出嘰哩咕嚕的響聲。
一隻流浪狗從她前面走過,耳朵動了動,鄙夷的瞥了一眼徑直從她面前走過。
“難道就沒有免費讓人吃飯的餐館麼。”女孩子捂着肚子,表情木然地看向前方。
對面的矮樹上嘩啦響了幾聲,一隻大大的白鳥停在樹杈上,眼神極爲不屑地看過來。
女孩子舔舔嘴角,眼神中流露出某種渴望的神色,“不算太肥,烤來吃應該還不錯。”
白鳥僵了一下,撲打着翅膀飛遠了。
這鳥好眼熟,是在哪裡見過麼?她愣了愣,肚子又開始擂鼓似的響了起來。
神啊,請出現一個有錢又有愛心的人,來請我吃頓飯吧。她耷拉着腦袋,滿腦子都是對食物的幻想。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在她面前停住,停頓時間很久,所以她不得不擡起頭來,然後大大的吞了下口水。
這個世界上,原來真的會有比女人還好看的男人啊!盯住眼前的兩個男人,她暗暗感慨。
“嘖,你看,我沒有騙你。”銀髮男人掃了一眼蹲着的女孩子,又斜斜地睨着身旁的人,“女媧石加上你的精血,補回了她的心臟,相當於重生,自然是要從下一世,也就是現在纔開始。”
“哦呀,我知道。”身旁的長碎髮男人一臉淡然,嘴角卻笑得合不攏。
“知道?那當時是誰把我打個半死的?”銀髮男人表情很糾結,最終怨氣沖天地瞪了一眼莫名其妙的女孩子,賭氣似的移開視線,低低道了一句,“卑賤的人類。”
“哦呀你不用理他的。”長碎髮男人俯下身,俊美無雙的臉貼近過來,散發着若有若無的獨特香氣,一雙妖媚的桃花眼波光流轉,“肚子餓沒地方可去?”
“呃?”望着眼前的男人,她突然臉上一紅,說不出爲什麼,一看到這個男人心臟就開始抑制不住的瘋狂跳動,這種奇妙的反應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哦呀?被我猜對了麼?”男人拎起女孩子的揹包,順便連人也一起拎了起來,腰肢一扭,連人帶包拖着向前走去,“我收留你好了,你叫什麼?”
“千,千梔。”
她瞠目結舌地看着半抱半拖着自己的男人,對這種類似乎綁架的行爲,她卻一點都討厭不起來,大腦像是停止了轉動,不但沒有反抗,還呆呆地反問道,“你叫什麼?”
男人眯起眼睛,笑容令四周的陽光都暗淡下去,性感的薄脣輕啓,“桃夭。我叫桃夭。”
“那個……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哦?是麼?”
千梔凝眉深思,想得很苦惱,“奇怪,怎麼都想不起來。”
“哦呀,沒關係沒關係,時間還很多,以後由我慢慢講給你聽。”
桃夭攬住身旁冥思苦想的女孩子,微笑着拐進一家店面,店鋪上方,悶騷的粉白色招牌分外顯眼。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