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輾轉難眠,快天亮的時候我纔有些睏意,但是還沒睡多會兒,走廊裡來回的腳步聲就將我驚醒了,我起牀,頭昏昏沉沉有些疼,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水聲,人影在晃動着,我恍惚間以爲是白璟南,就像那次我醒來,迷迷糊糊的闖進去,正好瞥見他一絲不掛的身體,可我正亂想着,薛臣燁換了一身乾淨衣服走了出來,頭髮上還淌着水珠,我瞬間清醒過來,默不作聲的爬下牀,走進去洗漱。
再出來經過他的時候,他忽然攬住我的腰,很輕的聲音,“昨天夜裡沒睡好?”
我點點頭,他的脣近在咫尺,就貼在我的額頭上,口腔裡是好聞的竹鹽牙膏的味道,白璟南也喜歡用這個,和白家人有關的,似乎都格外注重整潔,薛臣燁笑了笑,“跟我出去給他們敬了茶,回薛家好好休息。”
我換了紅色的連衣裙,把頭髮盤起來了一個髮髻,簡單隨性,薛臣燁在門外等我,看見我這樣眼睛亮了一下,“不錯,怪不得能讓我娶回家,我當初還說,憑我這樣,怎麼也得娶個椿城一枝花吧。”
我徹底被他逗笑了,這個男人,倒是夠幽默,本來我和他那麼尷尬的關係,昨晚的新婚夜又什麼都沒做,我很窘迫,卻被他三言兩語說得這般輕鬆。
我們走到二樓的包間大廳,白家人早就坐在裡面,白璟南也在,他似乎有些疲憊,一直在撐着腦袋假寐,直到姊妹喊了一聲“新婚夫婦來了!”
他才睜開眼,把目光落在我臉上。
薛臣燁帶着我一一敬了茶,白璟南是長輩裡輩分最小的,自然最後一個,我跪在他面前,將茶杯遞過去,他看着我,卻沒有接。
“小叔叔。”
“也該隨着臣燁喚小舅了。”
白燦國笑呵呵的看着我,只是那笑容裡,我怎麼瞧着帶了些旁的意味。
我低着頭緩了緩思緒,儘量不讓自己暴露什麼,我再次擡起頭,臉上掛着得體的微笑,“小舅請用茶。”
薛臣燁有些不滿,“小舅,我和戀戀跪了半天了,就到了你這裡這麼麻煩,你到底喝不喝,嫌我不聽話礙眼,戀戀可是你養大的,如同女兒一般,你連她的茶都不喝,是絕對嫁給我後悔了?”
薛臣燁是半開玩笑說得這番話,引來那些長輩的笑,可我聽着那句“如同女兒一般”覺得極其刺耳,想來白璟南也是如此,我也分明看到薛臣燁說完這句話時,他的臉色有些僵硬,不過白璟南還算給了他的面子,他伸手接過來,飲了一口,又遞給我,“不必改口,仍舊喚我小叔叔就行,你也叫慣了,我也聽慣了,乍得改成別的,我總以爲自己錯聽了。”
我點頭應了一聲,把茶盞端着放在一側的服務生盤子上,薛臣燁摟着我,眼神裡盡是寵溺和關懷,“媽,大爺大姑小舅,戀戀昨夜沒睡好,我帶她回薛宅休息了。”
薛臣燁的母親笑了笑,有些責怪之意,“這孩子,還好意思說,戀戀還不好意思呢,新婚之夜勞累,敬酒疲憊,難免的,去吧。”
這話……歧義太大,我去看白璟南,他同樣看着我,臉色沉得極其難看。
白燦國想了片刻,在薛臣燁帶着我要走的時候忽然出聲叫住了我。
“等等。”
我們頓住,回頭看他,“大爺還有事?”
“璟南一會兒的飛機,這就要去機場了,戀戀,他照顧了你十四年,情同父女,你現下嫁人了,送你叔叔吧。”
白璟南沒有說不必,而是看着我,似乎默許,我去看薛臣燁,他蹙了蹙眉,“也好,戀戀去吧,小舅,我讓戀戀送你,便不跟着了,讓她早點回來,別讓我和媽擔心。”
不一會兒閆東和黎純娜都來了,白璟南起身,和他們道別,然後轉身出了賓館,我自然也是跟着的,一起上了那輛黑色的轎車。
這一路,他只是望着窗外,並沒有跟我說話,我幾度要開口,礙着有旁人在,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疏遠了,他勢必不快,親近了,難免引人非議,從前我怎樣任性過分都無妨,畢竟還是未出股的姑娘,現在卻不能了,薛臣燁對我這樣尊重體諒,我不能給他難堪。
到了經常,司機去停車,閆東和黎純娜提着行李箱跟在身後,白璟南往前走着,驀地頓住,轉身等我過去,在我到他身旁,他忽然伸出手牽住我的手,往機場裡走,我被他這個動作嚇得不輕,回頭偷眼去看跟在身後的那兩個人,他們視而不見,面無表情的跟着,連看都不曾看。
這是白璟南僱傭員工最強令的原則,不可以過問和自己工作無關的事,他們是白璟南的貼身助理,大抵這方面很有分寸,不然白璟南也不會毫不避諱。
我們站在候機廳,閆東去買了四杯咖啡,遞給我的時候,我搖了搖頭,白璟南接過來他的,喝了一口,然後遞到我嘴邊,我不好拒絕,象徵性的抿了抿,他又轉手遞給閆東。
“昨晚,累着了。”
我搖頭,“沒有,我們分牀睡得,只是一夜沒睡好,想了些別的事。”
他似乎鬆了口氣,看着我,“你和臣燁是夫妻,早晚的事,他脾氣怪,人還可以,比明達要強,不然我也絕對不許你嫁。”
我沒有說話,低着頭看着地面。
“怪我麼。”
他走過來一點,和我捱得特別近,我搖頭,“不。”
他伸手擡起我下巴,強迫我和他四目相視,“看着我說,怪我麼。”
我蹙眉,“我爲什麼要怪你。”
“怪我還是懦弱,把你送到了他手裡。”
“你如果真的帶我走,那你纔是懦夫,把那麼大一個爛攤子丟給別人,讓白家蒙羞,讓我父母不寧,你這樣顧全大局,是對的,我不但不怪,反而覺得,我沒有愛錯人。”
他抿着嘴脣,挺拔的鼻樑將他那張有些憔悴的臉襯得格外俊逸,他忽然伸手將我狠狠攬過去,我猝不及防的撲進他懷裡,驚愕了幾秒鐘,便哭着和他緊緊擁抱着,閆東和黎純娜都避到了人海一側,裝作不曾看到,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含着眼淚擡頭,“小叔叔,你會一直覺得我麼。”
他看着我,“你會麼。”
我點頭,用力點,點的我本來就暈沉的頭更重了。
他似乎笑了一下,“我也是。”
“可我也不希望你記着我。”
我喃喃自語般唸叨了這樣一句,我的確不希望他記着我,他曾說過,他這輩子最不願觸碰的就是兒女情長,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多麼強大或者弱小,一旦觸碰了情關,都會變得畏首畏腳,不能自拔,他唯有心無旁騖,才能將他手下的企業和白家,徹底發揚光大,永遠不會落魄。
我望着他,“小叔叔,對不起。”
他有些不解,好笑的看着我,“爲什麼道歉。”
“覺得自己攪亂了你。”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樣說,是該道歉,可不怪你,我如果定力十足,也不會被你一個小丫頭攪亂,我自己的過錯。”
我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沒忍住貪戀他的那股味道,我閉着眼將脣壓在他的脣上,輕輕的吻了一下,然後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對他說,“小叔叔,我愛你,一路順風。”
他在聽我說完這句話後,那深邃幽深的眼底分明是驚濤駭浪般的波動,彷彿下一刻就要衝涌出來,變成滔天巨浪,他死死攬住我,沒有鬆手。
“現在後悔,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看着我,聲音低沉沙啞,想來,昨晚那一夜,他一定醉得不清,夢中輪迴癡憶了很多,都不知道到底是醉還是醒,而我望着窗外的夜,又何曾能安心入眠。
“徐戀戀,想回頭,都來得及。”
“我回頭,你會變成罪人的。”
他定定的望着我,“不用擔心我,我是男人,我該扛着的,我去面對,我現在只問你,只要我沒走,後悔的話,來得及。”
我抿着嘴脣,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下來,打在他的深藍色西服袖口,黑沉沉的氤氳開。
“我知道,從來沒有來不及這一說,可是我怎麼面對你面對我們的以後呢。”
他目光炯炯,亮的幾乎讓我沉醉。
“怕什麼,有我。”
“我不想做我養父的第三者,璟南,你是我的叔叔,也是我養父,現在還是我小舅,好亂,我腦子裡好亂,你養了我十四年,我一直不清醒,現在明白了,你說的不可能,是爲什麼。”
大廳的廣播一直重複着催促人登機,閆東過來很焦急的看着時間,“白總,抓緊過安檢吧,已經耽誤了一天一夜,不能再耽誤了,白氏的股票波動很大,凌晨四點多我收到了新加坡那邊總部的電報,已經跌下了三個百分點,這就是三千多萬。”
白璟南充耳不聞,只是靜靜的望着我,又望了許久,於我和他而言,就像是一個世紀般漫長,他忽然捧住我的臉,深深的吻下來,脣齒相纏間,我又淪陷了,我摟着他的腰,微微迎合着,本來他都要離開我的身體,被我這樣的主動又貼了過來,吻了不知多久,直到廣播裡喊出了白璟南的座位號,他纔將我鬆開,一言不發的轉身,再沒有回頭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