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來看我？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她態度更兇:“沒事不能來看你嗎？”
沒事當然可以，問題是她不會。可這話我畢竟不能說，便說:“謝謝。”
她依然滿臉不悅。
我又說:“對不起，剛剛是我誤會你。”
“我以後不會管你們兩個之間的事了。”她嘟着臉說:“管來管去都說我不對。”
我問:“他說你什麼了？”
“不想告訴你。”
我說：“本來就是你自己多管閒事，我們之間的事只有我跟他兩個人最清楚，大家都愛你就行了，你卻非要站隊。”
“你們兩個離婚了，我不就成孤兒麼？”
“我倆只是離婚，又不是都死了。”我說：“你哪會那麼慘？”
她辯駁道：“法院都判決說我爸爸沒有探視權了！”
“你爸爸什麼時候聽過法院的？他要是聽法院的別說探視你，根本就不可能有你了！”我說：“我不想跟你吵，謝謝你來看我。不過這麼晚了你還是回去吧。”
她不甘示弱地瞪着我，老半天才咕噥了一句：“你現在怎麼變這樣了？”
我問：“變哪樣？”
她沒說話，雖然她的表情還是很兇悍惡劣，但眼睛中隱隱透着委屈。
我說：“你爸爸的情況如果穩定，讓你跟在他身邊也沒什麼問題，但你畢竟是我的女兒，你那個爺爺已經算計了我一次，我可沒那麼多錢反覆贖你。所以你可以經常跟他聯絡，但我告訴你他有危險時，你就乖乖聽話。”
她說：“你不要扯遠話題，我說的不是我爸爸，是你。”
“我會負責把你養大，讓你吃遍山珍海味，穿夠綾羅綢緞，受全世界的頂級教育，只要你不主動惹事，我保證這世上沒人能欺負得了你。”我說：“等你成年以後，我什麼事都不干涉你。”
她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脣，問：“你以爲我稀罕這些？”
“你不稀罕。”我說：“因爲你還沒失去過。”
她的眼睛又紅了：“你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就是專程把它曲解掉。你就打算永遠都這樣對我了，對不對？”
我承認，看到她的眼淚，我心裡還是特別心疼，畢竟是我的孩子。
但我還是面無表情，我知道這會傷害她，可她之前逼我時突然讓我明白我在她心裡別說做威嚴，其實連做母親的尊嚴也沒有。
我看她之前跟我冷戰時恐怕還等着我求和，沒想到我轉而疼起了茵茵，大概是出於妒忌？還是擔心被拋棄？
我不知道她怎麼想。
我不說話，她也不走，我便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久，聽到她的聲音，已經平靜多了:“你現在想怎麼辦？”
我睜開眼睛，看向她已經歸於平靜的臉：“什麼怎麼辦？”
“我爸爸被你氣走了，孟叔叔也跑了。”她問:“你打算怎麼辦？”
“我自己想吧。”我說。
“需要我幫忙嗎？”她依舊是一副彆扭的態度，但口氣很好。
我問:“幫什麼忙？”
“幫你追我爸爸，我剛剛看到他真的很生氣，”她表情很不自然地說:“雖然說了你又要生氣，但我知道鐵定是你不對。”
我瞥向她:“你跟他又合夥瞞我什麼了？”
“沒什麼呀。”她那張臉就像是有什麼。
我沒說話了。
顯然她正等我問，但我始終不問，她便開始心急:“喂！”
“……”
“媽媽！”她自己改了口:“你真的不要追我爸爸了嗎？”
“不要。”我說。
“你不會還想着和孟叔叔結婚吧？”她皺起眉頭問。
我看向她，說:“我只給你這一次機會，他跟你一起瞞了什麼？”
她咬住了嘴脣。
“不說就算了。”我說:“你自己想想，如果不是因爲你們兩個合夥騙我，一切至於變成這樣麼？”
她有些認同，臉上出現尷尬，但也不悅地嘀咕:“那也沒叫你整天喝酒、鬼混還跟那個看着就很討厭的孟叔叔結婚。”
“孟叔叔對你哪裡不好？”
“要娶我媽媽佔我爸爸的位子就是不好。”她皺起眉頭。
我沒說話。
她嘟起了臉，那樣子稍微有點像小甜甜:“你確定你真的不要追我爸爸了嗎？”
“不要。”我說:“但如果你態度好，我可以給他個機會。”
她想了一下，問:“怎樣纔算態度好？”
“把你跟你爸爸的新秘密告訴我。”
她抿了抿嘴巴，也攥了攥拳頭，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跑到了我牀邊，在我耳邊小聲地說了一番，最後道：“只有這麼多。”
我看着她，問：“你爲什麼願意告訴我了？”
“希望你把他追回來。”她說。
我說：“我不會去追他。他想回來自己回來都好。”
“拜託，”她辯道：“你不覺得很對不起我爸爸嗎？”
“不覺得。”我說：“這又是另一個話題了，我不想聊。如果你不想回家了，就在這裡住。不過你也看到你爸爸剛剛的樣子了，爲了防止他連夜搬走，你還是回去得好。”
“哦。”她卻依然站在原地。
我問：“還有什麼事？”
“醫生說你身體很不好，要你多休息。”她說：“你最近不要去公司了。”
“謝謝。”我說：“我自己會安排。”
“讓你不要去又不是害你，醫生說你的身子很虛弱，這樣下去會垮的。”她說：“我和妹妹又花不了多少錢，實在不行還可以找我爸爸要。”
“你倒是不怕你爸爸的身體垮。”
“我爸爸又不像你，他有空會去鍛鍊身體，你一沒事就跑去喝酒鬼混。”她批評了我以後，也不忘嘀咕一句：“何況我爸爸聰明，不需要像你工作這麼久。”
我點頭說：“你可真是你爸爸的好寶貝兒。”
“你又妒忌啊？”她驕傲且得意地問。
“早就不了，”我說：“你爸爸什麼都好，應該討人喜歡。”
她撇撇嘴：“聽你的口氣就是在妒忌。”
“那就是我在妒忌。”我說：“快回家去吧，晚點你爸爸該跑掉了。”
以她的脾氣早該走了，然而她依然沒走：“雖然我爸爸什麼都好，但我也沒有說你很糟。你以前很溫柔的時候也不錯的，糟的是現在。現在整天板着臉兇巴巴的，還特別刻薄。”
我說：“人都是會變的，就像你也在慢慢地長大，現在就和七歲時不同了。”
她又開始紅眼睛，這次卻不說話了。
我說：“回去吧，我真的要休息了。”
“媽媽……”她狠狠地皺起了眉頭，扁了嘴巴，那串涌上來三次的眼淚終於淌了下來：“我是來探你病的，你犯得着一直趕我嗎？”
“我是好心。”我說：“你爸爸可能會跑的，他這會兒離開很難保證他沒有危險。”
她抽泣了一會兒，肩膀一聳一聳的，看上去很可憐。她用手擦了一把臉，略微鎮定了一點點：“他自己會想辦法。”頓了頓，又道：“你下令不准他走就是了。”
“那樣犯法。”
她又不說話了，就這樣可憐巴巴地看着我。
最後是我禁不住了：“念念，你……”
她的嘴巴更扁了：“媽媽……”
聲調真是好委屈。
我問：“你怎麼了？”
“你少裝傻。”她哭得更狼狽了，看起來就更像個小孩子：“哪有人像你這樣對自己的孩子的……”
我不禁失笑：“你過來。”
她往前走了一步。
我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淚，說：“以後還要不要摻和我們的事？”
“不要了。”她還有點不甘心：“但是你不能欺負我爸爸。”
我問：“還要不要幫着別人算計我？”
她不滿道：“我什麼時候幫着別人算計你了？”
“你真忘了？”
“我那是幫着我爸爸。”
我沒說話。
她改了口，邊抽泣邊說：“反正我都不管你們的事情了。”
我點頭，問：“還要不要整天給我甩臉子，衝我大吼大叫？”
她撇撇嘴：“你也衝我甩了。”
“不願意我不勉強你。”我說。
她提起條件：“那你能不能回家看妹妹的時候也來看我？”
“你態度好我當然沒問題。”我說。
她臉頰抽搐：“真刁難，如果我爸爸回來就不用你做這個了。”
“好。”我說：“我會盡力把他弄回來。”
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話是好話，怎麼聽着這麼彆扭呢？”
我笑了笑，朝她伸出手，說：“過來，讓媽媽抱抱。”
她鑽到了我懷裡，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誰都沒說話。
終於，我先鬆了手，說：“你真的得回去攔一下爸爸。強行攔他家裡恐怕會出事，我的古董都很貴。”
念念點了點頭。
我見她還是不高興，問：“怎麼了？”
她望着我說：“我覺得你是在敷衍我。”
“沒有，我真的決定跟你和好了。”我摸着她的頭，柔聲說：“以後看妹妹的時候，也一起去看你。”
她咬住了嘴脣。
此時我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並沒有狂喜什麼的，只是覺得挺高興的，畢竟她不再跟我對着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