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把念念給你。”我說:“如果你打我,就永遠都別見茵茵了。另外我覺得她的名字最好改一下,免得世人都知道我愛你愛得這麼賤。”
他皺起了眉,“蘇靈雨,你!”
“我怎樣?”我問:“又想動手?”
我看得出,他沒想動手。但這四個字還是有效的,他鬆開了緊皺的眉頭,重新乖順起來:“算了,不用接孩子了。”
“好。”我巴不得:“謝謝。”
他說:“希望你認真履行。”
“放心吧。”我說:“除了說好愛你一生一世,我沒有爽過其他約。”
他不說話了。
到他走時,冰激凌還剩兩口硬的,剩下的全都劃了。滋味很不算好。
我坐在那裡把最後一點湯喝淨,望着他杯中那大半杯渾濁的液體,許久都動彈不得。
這麼多年了,即使他是一塊毒瘡,挖掉的時候依然痛徹心扉。
接下來的幾天,沒有人來騷擾我,我也想了想蒲藍的事,心想果然,這個世界上的確不存在真心對我好的人,但他原本也沒義務對我好,又不是我的什麼人。
週二這天,星星跑來了,問:“阿姨,林準易走了!”
“嗯。”我問:“有人通知你嗎?明天要做手術。”
“嗯,但林準易每天都在,我很難進來,沒能第一時間來謝謝您。”她興奮地問:“您是怎麼說服我爸爸的?”
“就跟他談了談。”
“那他也要放您走了嗎?”她問:“他是不是又正常一點了?”
“你爸爸說他會改的,所以我還是要留在他身邊。”我說:“但你爸爸答應了,不逼着你和林準易在一起了。等你休養身體就換間學校繼續讀書。”
她愣了愣,說:“阿姨,你還相信他壓呀?”
“都這麼多年了,我總得給他一個機會。”
她不說話了,神態很難看。
我說:“做手術很辛苦,你今晚要好好休息。”
她點頭,卻說:“阿姨,你這個人人很好,就是太容易幻想了,不能接受事實。我爸爸都把你欺負成這樣子了,你還要原諒他!”
我說:“你不懂。我已經老了,你還有機會,好好讀書,將來還會有更好的生活。”
“這不是老不老的問題。”她說:“你也年輕過,也一直有機會,可你不捨得離開我爸爸。現在也是,還是不捨得離開他,你說要我好好讀書,那你自己呢?你自己連書都沒有讀完!阿姨,任何時候離開他都不晚。”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說:“我聽得頭疼。”
“想讓你跟我爸爸分開。”她說:“我不想讓你再捱打了。我覺得你的那些話就是表明你懦弱,當然了,你之所以懦弱,是因爲你覺得你老了,你只能在他身邊熬着。可事實不是這樣的,阿姨,你不要因爲他的幾句好話就動搖,他將來還會打你的。”
“好吧。”畢竟她是一番好意,她的話也很有道理,我也不是爲了辯,於是說:“你說得對。明天我會陪你的,你早點休息吧。”
她望着我,沒吭聲。
“去吧。”我說:“我也困了,想睡了。”
她便出去了,臨走前依然像是有什麼話想說,但幸好,她什麼都沒說。
第二天一早,我起牀吃了早餐,沈醫生過來推我下去走走,一邊說:“星星小姐九點鐘做手術。”
“嗯。”
“太太真是厲害,我那天試着說服先生,卻惹了他不開心。”她笑着說:“太太一出馬,立刻就把他說服了。”
我沒說話。
她也就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那天早晨,女傭進來過,說房間裡全是血,把我們嚇得不得了。我看被上那麼多血,還以爲您出了事。您說沒事後,我才知道是先生,他中了一槍,醫院給他取了子彈,要他靜養一夜再縫針。”
我說:“推我回去吧。”
“時間還沒到。”她說。
“推我回去。”我說:“或者把你的電話給我。”
她愣了愣,沒有說話,反而停了下來。
此時我們離家門口有一段距離。
我命令:“推我回去。”
她半晌纔回答,繞了過來,半蹲在我身邊,扶着我的腿,說:“太太,我想跟您聊聊。”
我說:“我說我要回去。”
“我知道您討厭我,所以這陣子我都儘量避免出現。”她望着我說:“我也知道,這不是因爲太太心胸狹隘,太多心,而是我說話不得體,令您誤會了。”
我心急如焚,四處看着輪椅的構造,她已經合上了剎車,我伸手想拿,她卻握住了我的手腕,說:“太太,我想解釋。”
我只得問:“家裡是不是已經來了人?”
她搖頭:“我怎麼知道?”
“把你的手機給我。”
“我沒有手機。”她說:“何況太太,您這要求很失禮。”
“那你就送我回去。”
她笑了:“太太,我只是想和您聊聊。您在怕我嗎?”
我煩了,伸出另一隻手,朝着她的臉扇了下去:“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
她先是捱了這一下,卻很利落地攥住了我的手,說:“太太,幹什麼動氣呢?”
我兩隻手都被抓住了,只好說:“如果家裡現在的確有人,而且那人讓你拖住我,接下來的任何損失,我都會還給你。”
她沒有順着我的話說,而是緊緊地攥着我的手,說:“太太,其實我知道您爲什麼誤會我,可您絲毫不用擔心,我絕沒有半分影響您地位的心。我知道您父親是蘇先生,而我的父母只是普通的醫生跟教師,我不敢妄想您的地位,我只是……”
我好煩,不想聽。
但她還在說:“我只是很喜歡先生。老先生對我說,他最大的苦惱就是先生沒有兒子,先生也對我說,如果不是因爲您,他也想要兒子來繼承家業。可是您身體不好,沒有辦法承擔這個重擔,所以我纔有了這樣的機會,但您不要擔心,我一定……”
“我可以不立刻回去。”我問:“你能閉嘴麼?”
她看向我,說:“太太,您真的誤會我了。”
“我只問你能不能閉嘴。”我說:“別像個蒼蠅一直噁心我。”
她就說:“您不想聽我解釋麼?”
“不想。”我說:“我只知道,家裡現在有人,恐怕是爲了流產的事而來,你在幫他。”
她說:“太太,我只是想……”
“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給我用你的手機、把我推回去。要麼就在這裡,但安靜一點。”我說:“做得到麼?”
她不說話了。
我靠在椅背上,心情無法放鬆。我最近沒有關注這屋子裡的事,以爲繁音安排好了,就萬事大吉,現在也只能想到一種可能性,就是繁老頭派人來搗亂了。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沈醫生才鬆開了我的手,期間她幾次試圖開口說點什麼,都被我強橫地擋了回去,因此耳邊還算清淨。
終於,她站起身說:“我們回去吧?”
我握着被她捏麻的手腕,沒有說話
一路折返,這段距離很快。
進去之後,很快便有了傭人,我叫了一個來頂替沈醫生,叫他帶我去星星的房間。
此時已經九點了。
星星的房間門口守着人,她行動自如,現在顯然是出了事。
我想進去,但外面的人說:“太太,您不能進去。醫生在裡面。”
我問:“怎麼了?”
“大小姐今早割腕自殺,醫生已經搶救了,但她依然沒醒,現在誰都不能進去。”
我問:“先生知道麼?”
“知道,但先生今天不在國內。”他說:“他打電話來,要我們照顧好大小姐和您。”
我忙說:“我只進去看她一眼。絕對不打擾她。”
他們還沒答話,外面又有人跑進來,說:“讓開一下,老先生來了。”
門口的人立刻就讓開了。
緊接着便上來一羣人,簇擁着繁老頭。
繁老頭穿着黑色的正裝,戴着眼鏡。雖然臉上多了幾條褶子,但看上去依舊非常年輕,就像剛剛纔五十歲似的。
他的身邊還跟着一個年輕人,是林準易,另外還有個年輕女人,當然是沈醫生。
繁老頭很快便走了過來,看了我一眼,說:“靈靈來啦,去休息吧,外面涼。”
我說:“老先生,星星怎麼會突然自殺?”
這樣倒是也好,她一自殺,就得用藥,一用藥,孩子就要強制拿掉。只是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畢竟昨天還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繁老頭敷衍地說:“送你們太太去休息。告訴音音,這裡有我,叫他不要擔心。”
我見他們就要來推輪椅,連忙就近握住繁老頭的手臂,說:“老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送她去休息。”他這次連表情都懶得做了,擺了擺手。
男傭來扯我的手,我當然不能放開,緊攥着這老頭的手臂。掙扎間,指尖忽然傳來鑽心的痛,我尖叫一聲鬆了手,發覺我的指甲因爲這樣的掙扎而被掰斷了。
十指連心,我瞬間痛出了一頭冷汗。繁老頭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說:“帶她下去,別留在我面前礙眼。”
沈醫生說:“我去吧,老先生,您不要動怒,太太剛剛在訓我,現在還有些生氣,是我做得不周到。”
繁老頭立刻就朝她笑了:“她有什麼資格訓你?以後別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