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說不出話。
幸好他也沒強求,只說:“你也別誤會我的意思,以我對你的瞭解,也知道不撐到最後一刻,你肯定不會走。所以,我今天來,一方面是表示爲願意幫你這個忙,另一方面……也是想說,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當繁家已經靠不住時,你能夠不要絕望,你還可以帶着孩子找我。”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雖然有幾分姿色,卻還沒有到傾國傾城、芳華絕代的地步,也明白論個性才情,也絕不是少有之人,更何況我的年紀已經大了,又生過了兩個孩子。因此我非常明白,蒲藍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大好青年屢屢對我示好,絕不會是因爲男女之情。即便其中有這成分,它也絕不會是主要原因。
於是我說:“既然你都說到這個份上,那我也想問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是因爲我爸爸幫助了你很多?”
“這是最重要的原因。”他說:“我病好之後,發現我二姐已經趁我重病,接手了我許多生意,轉移了我許多財產,我接回來的不僅是空殼,還有債務。在這期間,我爸爸分了一些錢,但我二姐私吞了我的部分。我爸爸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好,他這一生對我們姐弟幾個向來平等,最見不得手足殘殺,因此我不敢把這件事告訴他,更不可能跟他要錢週轉。當時已經無人可求,只好厚着臉皮找到你爸爸,告訴他我和他女兒相識。所以,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你爸爸幫助我挺過了難關,何況你也救過我的命,我理應報答。”
我說:“我救過你的命?”
“是。”他笑了一下,說:“我從前就告訴過你,我是個功利的人,也一直認爲,只有功利才能獲得幸福。所以我完全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人會像你和你父親這樣對我,願意在我最艱難的時刻伸出援手。也是因爲這樣,這麼多年,我始終沒有結婚,即便有過幾個女人,也希望妻子的位置空着,因爲你爸爸曾對我說過,繁家是靠不住的,繁先生再好,終究不是正常人,年紀越大,越容易傷害你。他怕將來等你用時,繁家反而拖你的後腿。因此我一直等待,直到你徹底獨擋一面。”
看來我養父已經和他聊過我將會繼承的事了?或者也像繁音說的,即便我沒有鬥爭的心,也沒有鬥爭的機會,別人也不會這樣想。而在其他人的角度看來,繁音的確靠不住,繁老頭又如此待我。因此我養父之所以幫助蒲藍,也是因爲他對我真的還算仗義,有所指望。這是一種情感投資,而對蒲藍來說,也是受了恩惠,是於彼此都非常好的事。
我說:“我都不知道你有這樣的心思,真的謝謝……”
“不用謝,是你們先做善事。”他笑了一下,說:“何況我也不是沒有私心。不過與感恩相比,那點私心已經不算什麼了。”
如果只有前面那些話,那反而有些過於“正”,顯得不夠真實,有了這句話,反而令我有些想笑,因爲十分坦蕩。
其實,我一直在心裡認爲,蒲藍是一個很簡單的人。他功利、世俗,卻功利得明白,世俗得直接,比那些表面偉光正,內裡陰損的人不知強了多少。
我說:“你都這麼說,那我應該爲剛剛的話道歉。我還以爲你要跟我談什麼交易,那我是絕對不能答應的。因爲我知道什麼事即便是死也不能做。其實雖然你這麼說,雖然我也很感激,但我還是可以現在就回答你。即便繁家塌了,我的孩子們也有去處,肯定不會受到生命危險。至於我自己,到時就要和我丈夫商量,總而言之,不論我們之間情況如何,我都不能在困境中撇下他。何況這次的困境,恐怕不止有他的份,也與我的份,難說是誰拖累了誰。我也清楚,如果角色調換,他也絕不會拖累我的。”
雖然我無數次地想過要離婚,但我也非常清楚,即便要離婚,也是在彼此都順遂的時候來離,而不是困境中。因爲離婚應該是彼此爲了更好而做出的選擇,而非拋棄。我也認爲,當我們順遂時,也有時間慢慢做念念的工作,讓離婚的傷害降到最低。
他點頭,臉上毫無失望,依舊笑着說:“我明白,不過我今天不是來徵求你的意見,而是告訴你,我有這個決定。我不會有任何破壞行爲。”
我說:“不用這樣,我可以確定我肯定不會……”
“話不要說得太滿。”他打斷了我,說:“你是兩個孩子的媽媽,爲自己留條後路,就是爲她們。”
我便沒有說話。
“事情我都說完了。”他問:“你還有事麼?”
“這次的事,既然你答應幫我辦,那麼我想請你開個價。”我說:“雖然我也知道情義無價,但我能拿出的唯一謝禮就是物質。”
他又笑了,說:“真的不用錢。倒不是因爲情義無價,而是做了這件事,不僅能夠救出你丈夫,也能爲我的聲望奠定一定基礎。我想你瞭解,我蒲藍不是個有情飲水飽的人,而是一個無利不起早的人,錢不從你手裡收,是因爲不收錢,我能獲得更多。”
話都說到這份上,如果我再在這種事上計較個不停,未免顯得小氣又囉嗦。我只得點頭,說:“那就謝謝你了。”
他笑了一下,起身出去了。
我也站起身,感覺心裡似乎還有個問題,一時間卻想不起。便先送他到門口,期間寒暄了幾句,他說:“本來你打電話之前,我正打算看看你爸爸,但我想他肯定更希望我先來看你,於是我就先來了。你有話想要我帶嗎?”
“誰幫你安排預約去看我爸爸?”
“我當然不用預約。”他笑着說:“他早就給了我特權。”
我忙說:“我也想去看他,之前和我老公安排好了,但現在他出了事。既然你要去,那我想請你幫我問他,能否接聽我的電話,我很擔心他的身體。”
他點頭:“好。”
又閒話了幾句,他出了門,正要上車。我這才忽然想起,追過去問:“對了,我還有個問題!”
他擡起頭,問:“什麼問題?”
“你說我救過你的命,我完全不記得。”我問:“是哪一次?”
“你不記得了?”他笑了起來,說:“你連自己給我捐了半塊肝都不記得了?”
這件事?哎呦!我說他怎麼那麼感激我養父,卻對捐肝給他的繁音如此冷漠,我還當是因爲他覺得他肝衰竭是因爲繁音,所以他纔不感激。這事當然要解釋清楚,我忙說:“那肝是……”
第四個字還沒說出口,身後副管家的聲音焦急地傳來:“太太!”
他一邊喊,一邊跑到了我面前,說:“太太!二小姐被狗咬了!”
我不由就是一愣,把沒說完的半截話忘了,趕忙往回跑。也沒顧上去看身後跟了誰,只知道副管家在,一邊跑一邊說:“就是先生的逼格,突然發瘋把她的胳膊咬了!醫生已經去了,但是小姐嚇壞了……蒲先生?蒲先生您還是……”
蒲藍的聲音也傳來:“別說了,我看看有沒有我能幫忙的事!”
一路跑到醫療室。
念念躺在病牀上,左手已經腫了,傷口在左小臂上,醫生正在幫她做處理。她咬着嘴脣,小臉蒼白,身上還一直抖。我連忙跑過去,她望向我,立刻就哭出來了,往我懷裡鑽。
我連忙抱住她,醫生也按住她的手臂,一邊說:“雖然是家裡的狗,但小姐還是需要打狂犬病疫苗。可家裡沒有常備的,都在咱們的醫院。”
雖然現在家裡連吃的都不敢往回買,但治病要緊,我忙說:“趕快到醫院去請醫生來。”
“太太。”副管家說:“咱們家用的是專業馴養員,養大的豹子都沒有傷害過人。比格性情溫和,非常親人,尤其喜歡二小姐,突然咬人肯定不是正常現象,如果現在安排買疫苗,那恐怕會給您帶來殺……”
“閉嘴!”他越囉嗦我越煩,而這種煩其實也是因爲怕,他說的話我都清楚,可狂犬病一旦發作會要命,我就算知道它是個圈套又能怎樣!“去安排醫院。”
“太太!”副管家就是不動,嗓門還高了:“我建議只把二小姐送到醫院去!這樣您就沒有危險!”
“胡扯!”我不由更怒:“這種時候把我女兒送到醫院去豈不是害她?”
小甜甜正愁沒有機會禍害念念呢!
“好了,蘇小姐。別嚇着孩子。”蒲藍舉起手來,擋到我和副管家之間,壓了壓,示意我倆冷靜點:“如果你信我,就讓我來安排醫生。”
我不由看向他,因爲心急如焚,腦子其實也亂了,一時間有些想不起他是何時跟上的。
他繼續說:“我保證無論是醫生,還是藥,都百分百靠得住。但前提是,這些人都是我的,對你們來說會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