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起眉頭:“你爲什麼總這麼自戀?”
“因爲就算是又老又醜的砂紙你也覺得性感。”我說:“總是在嘴上逞能會讓你顯得很蠢。”
他微微地揚了揚眉。
我問:“不服氣?”
“沒有。”他說:“服氣了。”
我見他耷拉着眉眼,一副鬥敗的模樣,不禁有點好笑:“你最近幾個月過得怎麼樣?”
“你看呢?”
“我看還不錯,”我說:“有點東山再起的樣子。”
他搖頭:“差得遠。”
“你知道你們家族之前是什麼水平?”
“當然,”他說:“我有資料,那老頭兒也總給我講。”
“哦。”我問:“你爸爸一定把我講得很壞吧?”
“猜錯了,”他意味深長地說:“他說了很多你的好話。”
我問:“都是些什麼?”
“他說你以前是個很可愛的女人,也處處爲我考慮,之所以變得像現在這麼冷酷,是因爲我傷你很深。不過我也愛你,我們之所以離婚,並不是因爲感情破裂,而是因爲誤會。”
我不由發笑:“你信麼?”
“我信,”他說:“我也知道他希望我追你回來,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
我問:“爲什麼?”
“雖然沒人告訴我,但我自己很清楚,我的精神方面有點問題,這是其一,”他認真地說:“其二……算了,沒有其二。”
我沒去好奇其二,只“哦”了一聲。
他繼續說:“那老頭希望我追你回來,是因爲你比我現在交往的所有未婚女性都要有地位。”
“哦。”
“但我不想。”
我問:“爲什麼不想?”見他不說話,我又道:“別說是因爲對我沒興趣,真沒興趣的話,事情就不會變這樣。”
他淡淡地掃了我一眼,笑了起來:“興趣當然有,只是你太冷酷,也太生硬,我感覺你完全沒有活力,就像個機器人,你可能是個不錯的商業夥伴,但不像個妻子。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一個可愛溫暖而且很有激情的女人。”
我說:“謝謝誇獎。”
他詫異地問:“你認爲這是誇獎?”
“沒錯,”我說:“你所描述的就是我一直都想變成的樣子。所以我很高興。”
“但你沒笑。”他說。
我說:“高興不一定就要笑。”
他若有所思,沒有說話。
我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說:“很久以前,你對我說,你喜歡事業心強的女人,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他沒說話。
我回過神來:“抱歉,我不該說這個。”
他沒理會,只問:“你是因爲這個才把自己變成這樣?”
我搖頭:“只是爲了更好地管理公司而已。”
他問:“你以前是什麼樣的?”
“我……”
沒有人打斷我,是我自己突然說不下去。
許多三十歲的女人極其願意沉浸在關於青春的回憶裡,我卻不同。
我一直儘量避免去回憶它。
我換了個話題:“你的身體最近還好麼?”
“還好。”他心不在焉地說:“你知道我是什麼病吧?”
“以前知道。”我說:“現在病情看樣子發展了,我不清楚了。”
“嗯,”他又開始點香菸,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他們說我現在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我,一種是瘋子。不過我覺得瘋子似乎是有規律的,只要我規規矩矩地生活,他不會輕易出來打擾。”
“什麼叫規規矩矩地生活?”
他露出一抹有點壞的笑容:“不喝酒不搞女人。可能他纔是你前夫吧。”
我說:“那你昨晚發瘋了嗎?”
“沒有。”
“哦。”
他揚起眉稍:“只有哦?”
“嗯。”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他詫異地問。
“聽懂了。”我說:“但我並不關心這個。”
他問:“不關心還問?”
“客套一下而已。”我說:“天氣這麼熱,又餓又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到車。”
“大概得走出這一代。”他瞥瞥我,說:“你頭髮溼透了。”
“嗯。”
“或者你解出來讓我看看。”他說:“不能修也也沒必要戴着了。”
我的文胸釦子也不是不能修,只是需要用鉗子等物捏一下。繁音這雙可以直接掰斷人胳膊的手當然做得到,這裡一望無際,我也熱得頭昏,便沒再堅持:“那你背過去。”
他老實地背過去,但我還是總覺得他隨時會轉回來,加快速度把文胸扯了出來。
交給繁音後,他找到搭扣,捏了一下又遞給我:“好了。”
“謝謝,”我接過來說:“辛苦你再轉過去。”
他又轉過去了,我連忙脫掉外套和襯衫,還沒繫上文胸,繁音突然說:“快點!來人了!好像是你未婚夫!”
我嚇了一跳,連忙把襯衫往身上裹,但一着急反而穿錯了袖子,撕啦一聲扯了個大口子,與此同時,繁音轉過了頭。
我更害怕:“你幹什麼!轉回去!”
他一愣,然後用目光掃了掃我的全身,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你嚇成這樣?”
我顧不上理他,專心地把壞掉的襯衫擺弄整齊,然而穿到身上才發現破口在中間,即便把西裝穿上也無法遮擋。
我急得快哭了,繁音仍在旁邊大笑:“開個玩笑而已,你也太當真了……”
我煩透了,怒吼一聲:“閉嘴!”
他堪堪收住笑,似乎這纔看清我惱怒的臉色,露出了尷尬:“我開個玩笑。”
“滾。”我說。
“沒必要這幅態度吧?”他皺起眉頭:“衣服可是你自己扯的。”
“滾。”我一秒鐘都不想再見他。
“喂!”他露出焦躁,“我道歉還不行?你不要沒完沒了好不好?”
“明知道我在這種地方換衣服會緊張,還故意開這種玩笑讓我出醜。”我感覺我的理智就像這件襯衫一樣被撕破了:“你以前就是這樣,老是喜歡拿羞辱我尋開心。”
他有點蒙了:“我真的只是開個玩笑……只是想看看你緊張的樣子。”
我沒說話,裹了裹衣服,轉身往前走。
其實撕破衣服的主要責任在我,誰讓我這麼不經嚇唬。我生氣是因爲從早晨到現在,他行爲語言中對我沒有半點尊重。以前在婚姻中,他從不曾尊重我,我想那是因爲我沒有底線,太賤所致。可如今離婚了,竟然還要被他反覆拿來涮,我接受不了這個,因爲以爲我今時不同往日了,能夠在他面前不再那麼像一塊垃圾。
走了一會兒,身後腳步聲傳來,這附近又沒有其他人,毫無疑問是繁音:“別哭了。”他趕上來把一個什麼東西披在我肩上,說:“穿我的。”
我側了側臉,見是他的襯衫,便動了動肩膀,以示不用。
但他好像沒明白我的暗示,按住了我的肩膀,使我站住了腳步,並且拉我的手臂,一邊說:“別生氣了,是我不對。”
我本欲繼續生氣,餘光卻突然看到他的身體。我差點忘了,他來參加party穿的自然是禮服。現在他把襯衫給了我,自己只穿一件禮服外套,禮服外套的款式與西裝相近,此時它巨大的v領後空蕩蕩的,鎖骨和胸口上殘留着鮮紅的吻痕。他的衣領隨着他的動作移動,因爲太大,甚至露出了咪咪。
我一不小心笑了出來,他先是一愣,繼而低頭看自己,然後也笑了,似乎有點沒面子:“完全不穿還有點彆扭。”
我沒說話。
他又道:“穿吧,我幫你看着,這次不逗你了。”
經過這麼一打岔,我的憤怒也就幾乎沒了。理智重新佔了上風,它告訴我對繁音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都是不好的,我更加不能夠去跟他翻那些舊賬,想要放下過去就要先承認它,想要承認它,就要先平靜地面對它。
我換上繁音的襯衫,在衣角處繫了個疙瘩,讓它看上去不要大得那麼誇張。繁音這次老老實實地背對着我站着,一邊抽着香菸。
等我換好後,他瞟了一眼,然後笑了:“蠻漂亮的。”
我說:“謝謝。”
我態度冷淡,他便沒再說話。
又走了一陣子,前方隱約可以看到公路的影子,後面則連孟簡聰家的別墅也看不到了。
我欣喜極了:“有車了!”
“是有了,”繁音卻有些意興闌珊:“但怎麼上去?”
“什麼怎麼上去?”我問。
“這不像是會有出租車的路。”
的確,荒郊野嶺,不可能有有許多人來遊覽,自然不需要出租車。
我說:“那可以搭順風車,咱們給錢就是了。”
“但我沒錢,”繁音問:“你有嗎?”
雖然我稱得上是富可敵國,但此時此刻,我的口袋裡一毛錢也沒有。首飾我倒是有,但因爲我不喜歡金銀,因此我身上都是些玉石等物,它們的特點是外行人看不出價值。
我問:“你有什麼首飾嗎?”
繁音伸出手腕,露出了他腕上閃閃發光的鑽表。
我說:“就這個吧。”
繁音皺起眉頭:“你不識貨啊?這塊全世界獨此一塊。”
“事後再花錢贖回來。”我說:“我給你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