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在一月底,天氣早已轉冷。其實直到紀殃坐上花轎的那一刻,她還有些迷糊。她的生活本是日復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唸書,和林漠硝見面,可是就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裡,她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連夫婿都換了。
成婚的喜服是紀殃母親親自一針一線縫出來的,晚清的服飾裙襬很長顯得很華麗, 大紅色的喜服襯得她更加嫵媚白皙,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也是她看着母親一針一線繡出來,甚至自己也參與了好幾處繡花。金冠帶在頭上很重,但是卻閃耀奪目,美麗動人。披上蓋頭的時候,母親扶着她上花轎的時候,紀殃知道母親流淚了,父親也淚眼婆娑。她捏了捏手,沒讓眼淚流出來。她也不捨得,這是她生活了十九年的家啊。如今離開了,便只剩父母親兩人守着這樣空落落的家宅,難免寂寞,若是有機會,她也想有空閒的時候回家瞧瞧。
花轎很大很華麗,迎娶的陣仗很大。具體有多大多漂亮呢,其實紀殃本人並不曉得,這都是後來聽寒梅說的。說來好笑,新娘子不僅沒見到自己坐的花轎,自己結婚的陣仗,甚至到現在連新郎都不知道長什麼樣。中途她還偷偷掀開了花轎的簾子,想看一眼自己那傳說中的丈夫,可是陸少卿理她距離太遠,只能看到一個身着軍裝的男子,背挺得很直,坐在馬背上。是挺特別的,她也是第一次見到新郎官穿軍裝。一下子想起了自己不久以前偶然傳遞情報時遇到的那位少帥。那還是她第一次見到真正的軍官。軍裝筆直挺立顯得陸少卿更加挺拔,軍裝配大紅喜服,許也是另一種風味吧。
好似轎子走了很長一段路,才終於停下來。只聽見媒婆的聲音尖銳,“新娘到—”
寒梅掀開了花轎的簾子,一陣寒風吹進來,紀殃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眼光可以看見一隻手伸到她的旁邊,她想着是寒梅扶她下轎子,就想都沒想直接伸手拉住了那隻手。然後她立刻頓了一下,因爲顯然這雙手並不是寒梅的。手掌比她大得多,手掌修長,掌心幾處有些薄薄的繭,天氣很涼但是這雙手卻溫暖。不難猜出,這是她未來夫婿的手。
就是在這雙溫暖的大手的攙扶之下,她下了花轎,跨過了象徵着紅火的火盆。陸家是大戶人家,紀殃的裙子長而繁瑣,容易絆倒,許也是陸少卿覺得有些愧對於紀殃,跨進陸家大門的時候,是陸少卿打橫抱紀殃進去的。紀殃也嚇了一跳,再加上緊張,反而是越發緊的摟緊了陸少卿的脖子。府內府外,喝彩聲,敲鑼打鼓聲,議論聲,全部交雜在一起,紀殃根本什麼都聽不清,她唯一可以聽得清的只有身旁這個將要跟她共度一生的男子的呼吸聲。因爲軍人的緣故,這點重量對陸少卿來說根本不算什麼,該說呼吸聲應是穩穩當當沒有改變的纔對,但是懷裡的女子軟軟的小小一隻,時不時還能嗅到女子的髮香和身上撲的香粉的味道。這種感覺他還是第一次有,難免有些亂了呼吸。
陸夫人見陸少卿抱着新娘子進來,都樂開了花,想着這抱上孫子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就這樣,在衆人的恭賀聲中,他們牽着手拜了天地拜了高堂。進了洞房。在下人的指導下,陸少卿拿着那杆精美的金秤,輕輕地挑起她的蓋頭。紀殃一擡頭,這次兩人終於見到了自己成婚的對象。幾乎是在同一刻,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是你?”
月餘前,那個陸少卿眼中有膽識的小姐,那個紀殃眼中賞罰分明的新上任的少帥。
兩人都被眼前的巧合和情況逗笑了,面面相覷的笑出了聲。
“想不到我跟紀小姐的緣分不淺。”
是不淺,想着當時也沒說來日再見,雖說兩人都互相在對方心裡留了印象,也想過有一天在這偌大的上海還會再見面。但從來沒想過是在各自的婚禮上,對方還是以自己的另一半身份的身份出現的啊。紀殃腹誹道。
雖然兩人都在心裡感嘆着這緣分的奇妙,但面上還是乖乖聽着下人的安排,行禮,喝交杯酒,改走的禮儀倒是一樣沒少。還沒等到兩人開始聊一句,下人們又開始催着讓紀殃換身旗袍,夫妻兩人該去跟長輩和客人敬茶敬酒了。
旗袍也是紀殃最喜歡的大紅色,配上毛絨坎肩擋些寒冷,大紅色的旗袍顯得她更修長和身段。帶着嵌着蕾絲的白色精美手套。這套敬酒服可是紀殃親自搭配的,不得不說還是搭配得很成功的,她剛走出來的時候連陸少卿都眼前一亮。
剛走到院子的門口,依然可以聽到外面熱鬧的喝彩和閒聊聲,聽到有人起鬨的聲音,應是陸少卿的軍中弟兄們。“少卿哥怎麼還不帶新娘子出來啊,該不會新娘子太美被迷住了吧。”老夫人笑着應着他。
“就是啊就是啊,快讓我們瞧瞧這新娘子到底漂不漂亮啊。”
陸少卿和紀殃正好聽到了這些話,相繼低頭一笑。紀殃嘛,自然是竊喜。陸少卿呢,不得而知了。準備走到大家視線的最後一個門檻,陸少卿想了想,向身邊的紀殃伸了伸臂彎,示意她挽着自己。紀殃也沒多想,畢竟也是一對新人嘛。誰知道,陸少卿又側頭在她耳邊說了句,“今天你真好看。兩套衣服都好看。”還沒等紀殃反應過來,就拽着紀殃跨進門了,在衆人的歡呼和喝彩聲裡,紀殃卻被那句話搞得有些懵。呆呆地側頭看了陸少卿一眼。
“奶奶喝茶。爹喝茶。娘喝茶。”
紀殃還有點沒從那句話緩過來,兩人跪在長輩面前,陸少卿手肘碰了碰她,示意她跟着自己敬茶。紀殃一下子反應過來,連忙端着茶水遞給長輩,但稱呼上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老夫人喝…”
陸少卿連忙用手肘又碰了她一下。紀殃一個激靈,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趕緊改口跟着陸少卿說。
“奶奶喝茶。爹喝茶。娘喝茶。”
“奶奶別生氣。這…殃兒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也是正常的事。日後一定會記住的。”
殃兒?紀殃都快目瞪口呆了,他們倆什麼時候這麼熟了,但看在怎麼說陸少卿都是在爲她說話的份上也就沒多問。
這大喜的日子老夫人本就沒有打算生氣,見兩人看起來相處得還挺融洽,陸少卿還幫着自己這個很滿意的孫媳婦說話,更開心了。
“好了好了。奶奶沒生氣,看你們這樣我便放心了,抓緊着,趕緊給我生個重孫子。”
還叫紀殃張嘴爲她吃餃子。紀殃剛咬了一口,就感覺嘴裡好像吃的不是餃子,而是什麼生的東西。餃子皮好像是熟了,但是裡面的肉一口咬下去的軟程度,好像在吃生的一樣。紀殃也顧不得這餃子是老夫人親自餵給她的,只想着這東西實在是吃不下去,便一口把它吐出來了。
陸少卿一下子就亂了,誰知道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腦子裡還想着這次該如何幫她解釋,便聽到老夫人問,“這餃子殃兒怎麼不吃。餃子生不生啊?”
紀殃想都沒想,“生!這多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