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葉心神一凜,不會讓霓裳郡主去死,就是會生生地折磨她了。這小姑娘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會讓那些人下這麼大的力氣?
她難得見御輕寒這樣落寞的時刻,心裡一軟,便道:“這件事情於你來說,有沒有什麼影響?”她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是說,你後頭的那個人,會不會因爲你看丟了霓裳郡主而對你有什麼怨言?”
御輕寒一愣,側過臉來看着蘇夢葉。
五月份的夜晚朔京還有些冷,又是在水澤之上,蘇夢葉穿了小衣,外頭卻裹着被子,臉上潮紅一片,眼底有不容錯識的關切。
她身子骨這樣柔軟,端陽節那日還受了傷。是他孟浪了,怎麼能夠在深更半夜將她帶到這裡來,萬一染了風寒怎麼辦。
御輕寒的酒已經醒了一半了。仔細琢磨蘇夢葉的話,不禁莞爾一笑。她這樣聰明的人,竟然誤會他了!難不成她竟然以爲他是給誰辦事的不成?他這樣傲氣的人,怎麼可能會屈尊人之下!
這樣一下,御輕寒又微微有些不自然起來。
他從前不是這樣的人,手段狠辣,殺伐果決,卻輕易地在她面前放柔了語氣,輕易地在她面前卸下了自己的僞裝。想來,再過些日子,就算是這張面具,也阻擋不了他的真情流露了。
御輕寒便笑了起來:“你放心吧,不會的。霓裳郡主丟了,這不是一件小事。燕海國的人並沒有通知朔京,說是霓裳郡主跟着洛西郡王提前一步,朔京怕是還以爲霓裳郡主跟在來使的隊伍中間。我們這邊的人雖然得知了這個消息,但奇怪的是,洛西郡王好像並不想讓外人知道霓裳郡主不見了。”
他想起探子的回報,洛西郡王向遠川自從端陽節那日霓裳郡主丟了之後,並沒有派出大批人手去尋找,也沒有將這件事情張揚開去,好像並不關心霓裳郡主的死活一樣。
御輕寒皺了皺眉頭,難道霓裳郡主並不像外界人傳說的那樣,在燕海國皇室中舉足輕重?後者說,那些武器並不是霓裳郡主研究出來的?
他本來就懷疑霓裳郡主的能力真實性。要說霓裳郡主琴棋書畫堪稱大家,他親眼見過,還不會有所懷疑。可要說那些動輒就會要了上萬人性命的武器是霓裳郡主研製出來的,御輕寒卻很有些不相信了。
甚至那份《均田賦》,御輕寒都有所懷疑。霓裳郡主那會兒才九歲,就算有這樣的聰明才智,也不會有這樣的胸襟氣魄!
更何況,他所認識的霓裳郡主,任性嬌蠻,身邊伺候的人非絕色不可,所使用的器物非絕品不用,別的不說,光是腳上的繡花鞋鞋面就用了黃金羅的料子。
所謂的黃金羅,是驚鴻國才能養出來的一種蠶吐出來的絲織出來的料子。若非染色,這料子也就跟普通的綢緞一般無二,只是摸上去更加柔軟輕滑罷了。但是一旦染上了顏色,這料子便是不一樣了。
只要在陽光下,這料子便隱隱地散發出一種金色光澤,但卻並不張揚。若是做成了衣衫穿在身上,隨着人的行動,便隱隱地有一種富麗堂皇的氣勢。與那月光紗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月光紗便是從這黃金羅而來,同樣平淡無奇的料子,染上了顏色,有的變成了黃金羅,有的變成了月光紗。一百匹
黃金羅裡頭纔有可能會出一匹月光紗,而驚鴻國的這種蠶又少之又少。是以,黃金羅百金一尺,月光紗則千金難買。都屬於是有價無市的東西。
霓裳郡主腳上的繡花鞋鞋面便是用黃金羅所做成的。朔京的權貴小姐們都希望能夠有一件黃金羅或者月光紗的裙子,就算是宮中的皇后娘娘,私庫裡也不過纔有兩匹黃金羅,一匹月光紗。至於受寵的周貴妃,頂多有四匹黃金羅,兩匹月光紗,多的就沒有了。
驚鴻國的國主曾經言明,這月光紗和黃金羅便是爲着霓裳郡主而制的,黃金羅一年也就能織成五匹,而月光紗則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了。
他記得第一次正式拜訪霓裳郡主的時候,那一雙紅色的繡花鞋上,繡了無根飛揚的綠色萱草,鞋尖上鑲嵌了一顆蓮子米大小的南珠,隨着那兩隻蓮花足移動而顫顫巍巍地抖着。
陽光下,那兩隻繡花鞋隱隱有金光流瀉,像是足踏金光而來。
後來御輕寒才知道,霓裳郡主驕奢淫逸,凡物都喜歡極品、精品,燕海國宮裡的針工局也曾用黃金羅和月光紗給她做了衣裙,她卻嫌棄那料子太過於張揚,乾脆就讓黃金羅做了鞋子,月光紗做了帕子。
世人千金難求的料子,就這樣被她輕輕巧巧地糟蹋了,倒真是一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嬌女了。
要一個這樣的女子去做那男子也無法想到的《均田賦》,爲天下蒼生謀福利,御輕寒是怎麼都不會相信的。
他不由得側過頭去看眼前的蘇夢葉,暗中把蘇夢葉和霓裳郡主相比,只覺得眼前的人才是看得見摸得着的,霓裳郡主不過是個嬌蠻任性的小孩子罷了。
蘇夢葉卻仍然十分擔心:“他們想要從霓裳郡主身上得到些什麼?”
一針見血地將已經神遊天外的御輕寒又給拉了回來。
御輕寒便不由地扶額:“總歸她不會死就是了。你不知道那個小丫頭,機靈古怪得很,只有她坑別人的時候,可沒有聽說有人能夠坑得了她。”
蘇夢葉便不再追問了,反而心底裡還有一種莫名地歡喜。她能夠聽得出來,御輕寒雖然對霓裳郡主的失蹤很是擔憂,但也僅僅限於擔憂。若御輕寒果真將霓裳郡主放在心上,定然不管不顧,丟下了一切就去想法設法地尋了霓裳郡主回來,斷然不會還有閒情逸致和她泛舟湖上了。
一想起她現在依偎在御輕寒的懷中,看着滿天繁星,輕輕盪漾在湖中,蘇夢葉的臉頰變一下子就燒了起來,身上也燥熱難耐,很想從掀了被子吹吹風。可她裡頭只穿了小衣,因要到了夏日,朔京漸漸地有些炎熱,這小衣的料子便有些輕薄,隔着小衣,就能夠看到裡頭石榴紅繡着並蒂蓮的肚兜。
她自忖前世不會這樣扭扭捏捏,夏日裡穿了吊帶背心出任務的時候也不是沒有。興許是在這天朝裡生活的時間長了,那些大家小姐的繁文縟節也耳聞目睹得多了,再讓她像從前一樣,只穿了吊帶背心大庭廣衆之下晃來晃去,蘇夢葉自問自己已經沒有那個勇氣了。
尤其是在御輕寒面前。
從見到御輕寒的第一面起,蘇夢葉就覺得自己像是掉入了一張看不到破綻的大網中。這網纏得越來越緊,她怎麼都無法逃脫出去,時至今日,心底竟然隱隱
地有了一種不想逃出去的慾望。
哪怕是前世身爲特工的自覺性,告訴她必須警惕眼前的御輕寒,可她卻還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情不自禁地想要靠着御輕寒更近一些。
現在讓她只穿着小衣在御輕寒面前強裝鎮定,她可做不到!
蘇夢葉撇過頭去,深深地呼吸了幾口,將話題轉開了去,儘量不讓自己去想御輕寒:“我四姐姐要過生辰了,這可是她在孃家過的最後一個生辰了。”
御輕寒知道蘇夢葉的四姐對蘇夢葉來講非比尋常,整個攝政王府裡,除了蘇嵐秋之外,恐怕和蘇夢葉最親近的人就是蘇夢葉的四姐了。
“什麼時候?”他也暫時拋去了霓裳郡主失蹤的事情。
正如他方纔所想,霓裳郡主古靈精怪,她不去害別人就不錯了,再說了,洛西郡王都不着急,他又何必慌慌忙忙,自亂陣腳!
今日好不容易趁着酒醉,大着膽子將蘇夢葉擄到了這裡,往後的事情多得很,還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不珍惜眼前的機會,他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是六月初六的日子。”蘇夢葉想起蘇夢月住的六月堂,門前池子裡已經冒出了荷葉,再過些日子,就能坐在六月堂門前的小亭子裡賞荷了。不如就將蘇夢月的生辰宴擺在那裡。反正蘇夢月的這個生辰也不是整生日,不過就是爲了姊妹之間聚一聚罷了。
蘇夢葉又急不可耐起來,她前世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過生日,也從來沒有過過生日。她獨來獨往慣了,也從來沒有參加過別人的生日,明知道這天朝裡的大家小姐過生辰跟後世大不相同,她還是隱隱地興奮起來。
聽蘇夢晗的意思,是不想大操大辦。也不知道蘇夢月自己是個什麼章程。想來以她不愛張揚的性子來看,也差不多是蘇夢晗那個意思了。
到時候不如就乾脆也請了蘇嵐秋過來,在蘇夢月出嫁之前,和蘇嵐秋再親近一些,這樣以後蘇嵐秋也會更多地補貼這個女兒。
蘇夢葉已經在心裡籌劃了不知道多少個方案了,全然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神采奕奕的樣子有多麼惹人注目。
御輕寒的一雙眼睛都幾乎要黏在了蘇夢葉的臉上了。平日裡的蘇夢葉渾身是刺,就連睡着了也是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可此時此刻的蘇夢葉,就要萬千待字閨中的少女沒有什麼兩樣。
御輕寒看着,心裡也不由得跟着雀躍起來。這纔是真正的蘇夢葉。像她這樣嬌小玲瓏的人兒,就應該這樣無憂無慮,就應該這樣歲月靜好,什麼烏七八糟的事情,她都不應該操心。
半晌,蘇夢葉才從興奮中回過神來,捅了捅身邊沉默不語的人兒:“我想給四姐姐送一份大禮。”
御輕寒被蘇夢葉感染了,也跟着興奮起來:“哦?你想送些什麼東西?珍寶齋的字畫?多寶閣的古玩?還是德盛軒的筆墨紙硯?”他思索了一會兒,又道,“我聽人說,彩雲莊的綢緞也不錯,或者萬寶樓的首飾?”
蘇夢葉見他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笨蛋。”
語氣嬌憨,猶如蜜糖一般,甜糯馨香。
御輕寒雙眼一亮,整個人便越發地靠了過去:“你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