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葉對蘇嵐秋身邊的人一向十分恭敬,不管是當世大儒吳世道,還是王府總管徐孟德,亦或是面前的王府長史周淮海,甚至是在青松裡伺候的檀香和檀木,蘇夢葉都保持着一貫的恭敬態度。
蘇夢葉知道,這些人相當於蘇嵐秋的幕僚和耳目了,給這些人留下一個好印象,對於她竟來漸漸地從這個王府的後院跳出去有絕大的好處。
因此,蘇夢葉也不敢託大,衝着周淮海不卑不亢地點了點頭:“有勞周長史了。”
周淮海目光一閃,打了個哈哈:“五小姐客氣了。”接着便轉身進去了。
不大一會兒,出來的卻是在書房裡伺候的檀香。檀香先是給蘇夢葉行了個禮,接着趕上前來,虛扶着蘇夢葉的另一邊胳膊,笑眯眯地說道:“五小姐身子不好,有什麼事兒,使喚個小丫頭過來跟奴婢說一聲兒,奴婢自然會告訴王爺的。又何需五小姐親自跑這一趟?回頭兒五小姐再吹了風,便是奴婢的不是了。”
蘇夢葉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胳膊從檀香手裡抽出來,正色道:“檀香姐姐是父王身邊得用的人兒,平常忙得跟陀螺似的,腳不沾地,我這裡能有什麼事兒,還能煩勞到檀香姐姐?要是耽誤了父王的事兒,那纔是我的罪過呢。”
檀香一怔,五小姐今日的脾氣不大對呀,以前見到她總是笑臉盈盈,今日瞧着卻多少有幾分慍怒。
這麼一想,檀香就不敢在蘇夢葉面前造次了,先引着蘇夢葉去了書房的隔間,請蘇夢葉坐下了,又上了蘇嵐秋愛喝的青髓茶。蘇夢葉卻一推,淡淡地說道:“檀香姐姐不用忙,這是父王的心愛之物,我是不敢動的。”
這青髓茶極爲珍貴,乃是南邊的驚鴻國進貢之物,每年總共也沒有多少,味道也有些怪。偏偏蘇嵐秋極其愛喝。聖人便將青髓茶悉數都賞給了蘇嵐秋,是以,這整個望月天朝就只有蘇家有這青髓茶。
有那喜歡喝這一口青髓茶的,便也經常到這蘇家來討個茶喝。當然了,這青髓茶數量極少,即使出產青髓茶的驚鴻國也不多。因此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喝到的。在蘇家喝到青髓茶的士大夫便以此爲榮,大肆宣揚。
檀香給蘇夢葉上這青髓茶是示好的意思,蘇夢葉卻明着拒絕了檀香的好意。
檀香更加小心翼翼了:“不知道五小姐愛喝什麼茶?”檀香也覺得奇怪了,從前五小姐是個癡傻兒,她喜好大紅大綠,盡是庸俗不堪之物。後來五小姐病好了之後,反倒下頭的人都不知道五小姐到底喜歡什麼了。
這也是蘇夢葉前世作爲特工養成的習慣,身爲一個特工,是不可能有自己喜歡的東西的。即使穿越到了這裡,蘇夢葉也保持着這個習慣,儘量不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喜好。不過最近,蘇夢葉發現自己這個習慣慢慢有土崩瓦解的趨勢了。可能是做千金小姐做習慣了,反倒將前世的習慣都給摒棄了。
“父王在忙嗎?”
檀香輕言細語地笑道:“五小姐略微等一等,王爺如今還有事情呢,廖先生在裡頭呢。五小姐愛喝什麼,奴婢這就給五小姐泡上。這裡還有些點
心,都是酥軟好克化的。”
廖先生也在裡頭?
蘇夢葉神色一動,臉上終於不再緊繃着了,點點頭,道:“若是有四姐姐做的玫瑰露,調一盞來。點心倒是不用了?”
檀香鬆了一口氣,五小姐不再緊繃着臉就好。雖然五小姐平常總是笑眯眯的,但是一旦拉下臉來,這氣勢和王爺還真的挺像。不愧是公主的女兒,身上天然就具備的貴氣可不是家中另外幾位小姐身上有的。
檀香連忙點頭,笑道:“奴婢記得前些日子四小姐好像是往這裡送來了一些瓶瓶罐罐,因爲王爺不大愛喝這些個甜的,就全收起來了。倒是廖先生愛喝,今日可巧了,五小姐略微等一等,奴婢去去就來。”
等檀香一走,屋子裡只剩下主僕三個人,朵姬立馬就緊張兮兮地問道:“小姐,咱們來這裡做什麼?有什麼話,不能等着王爺去香雪海的時候再說?”
朵姬是十分懼怕青松裡的,以前她身爲蘇夢葉的貼身大丫頭,蘇夢葉只要在外頭犯了什麼錯,蘇嵐秋不好和一個傻子計較,就把朵姬叫來青松裡,連屋子也不讓進,就跪在青松裡的院子裡,跪足了兩個時辰,就讓朵姬回去。朵姬到現在對這院子裡的青石板還心有餘悸。
“父王這幾日忙着呢,等父王想起來去青松裡,這件事情就晚了。”
蘇夢葉心不在焉地敷衍着朵姬。她想的是書房裡的廖昌英廖先生。周淮海自從進了書房,也再沒有出來過。蘇嵐秋在煩心什麼事情呢?
蘇夢葉就不由得想到了蔡斐。聽說蔡斐現在還被關在大理寺中,也不知道有個什麼結果。蘇嵐秋也被牽涉了進去,這蔡斐從前就跟蘇嵐秋有仇,如今外頭的風評想必不是很好。蘇家現在正是烈火烹油之勢,一個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這可比小小的香雪海重要的多了。
當然了,眼下在蘇夢葉看來,還是香雪海的事情比較要緊。
一個翠袖,就能夠讓蘇嵐秋忘記了答應愛女的事情,可見這女人的威力有多大。蘇夢葉從來沒有見過翠袖,聽丫頭們說,這翠袖長得算是傾城絕色了,蘇夢葉從來還不相信,瞧瞧錢婆子那腌臢猥瑣的樣子,生下來的女兒能夠好看到哪裡去?
可今日蘇夢葉算是相信了。在蘇夢葉的印象中,蘇嵐秋也不是個好色之人,不然,這麼多年,這王府裡只有一個側妃和一個侍妾,怎麼也說不過去。如今只見了翠袖一面,就把翠袖變成了王姨娘,直接和生了女兒的趙姨娘平起平坐,這可不是蘇嵐秋的風格。
要不是因爲這翠袖實在是太過驚豔,蘇夢葉想不到別的緣由。
再過幾日,錢婆子就要從香雪海出去了。女兒做了王府的侍妾,親孃肯定不能夠再伺候王府的小姐了。放了奴籍出去,在王府邊上置下一個小院子,再買兩個小丫頭,舒舒服服地做個奶奶。這是翠袖能夠爲錢婆子做到的最好的地步了。
當然,如今已經改名爲念卿的王姨娘,一旦討得了蘇嵐秋的歡心,能夠爲錢婆子做到的事情可不止這些個。能夠爲旁人做到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王姨
娘是從五福堂出來的,她親孃還是五福堂那邊的眼線,給五福堂做了一件大事,也不知道把香雪海多少事情透露給五福堂知道了。親哥哥的賭債還是五福堂給還清的,據說還給親哥哥討了個十分輕快的差事,王姨娘身邊伺候的人還是原來五福堂的大丫頭碧璽。
寧文淵在王姨娘身上下的功夫不可謂不大。這王姨娘於情於理也應該報答寧文韻了。這不,剛剛上位成爲王姨娘,她就能夠說服蘇嵐秋放過五福堂那些企圖殺了王府嫡女的奴才,而且還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讓蘇嵐秋點了頭。
蘇夢葉不能夠坐視王念卿這樣橫行霸道下去。蘇嵐秋怎麼寵愛王念卿,蘇夢葉都不管,可是有一樣,王念卿不能夠惹了她蘇夢葉!
等了許久,檀香也不見回來。蘇夢葉有些坐不住了,正要起身在屋子裡來回走走,卻聽得隔間書房裡傳來一聲尖銳的裂瓷聲,緊接着便是蘇嵐秋的怒喝:“混賬東西!”
再接着便是一陣低低的說話聲,似乎有人在勸蘇嵐秋。那邊又是一陣窸窸窣窣,便沒了聲響。
蘇夢葉果斷地站起身,朝着朵姬和白芷使了一個眼色,命令朵姬和白芷原地站着,自己悄無聲息地轉出隔間,在屏風後頭站定了。
蘇嵐秋的書房青松裡,一共有五間正房,東西廂各三間,還有個小小的退步。其中三間正房被完全地打通了,權作蘇嵐秋平常和幕僚們議事之所在,東廂房是蘇嵐秋平常要看的書,西廂房連着後頭的退步都堆滿了蘇嵐秋的私人藏書。
還有兩間正房,一間用作了蘇嵐秋平常的起居,另外一間便是蘇夢葉現在所處的房間。
這間房子有自己單獨的房門,並且和蘇嵐秋的議事之所有個小門相通。推開這扇小門,迎面便是一架山水大屏風。
上頭畫着一幅《萬里江山圖》,落款是百里戰。
蘇夢葉一驚,這百里戰是當今聖上的名諱。沒想到聖人的畫作這麼大氣磅礴,筆觸雖然單一,但這幅《萬里江山圖》,卻顯示出了聖人的胸襟。上頭也題了幾個字:胸有丘壑,心懷坦蕩。正是蘇嵐秋的草書。
聖人用自己的名諱做落款,可見聖人對蘇嵐秋的信任,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的。
書房裡的談話聲很快就將蘇夢葉從眼前的《萬里江山圖》拉了回來。
“王爺不可急躁,此事還未有鮮明的證據,這蔡斐卻不知道王爺是個什麼章程。”這聲音很陌生,有些蒼老,但並不顯得疲憊,反而還有幾分氣定神閒。
想必這就是廖昌英廖先生了。蘇夢葉從來沒有見過廖昌英,但也知道,這廖昌英跟着蘇嵐秋幾十年,是蘇嵐秋最爲信任的人之一。蘇嵐秋有很多朝堂上的決策,幕後都有廖昌英的力量。
只聽蘇嵐秋淡淡地說道:“蔡斐是個人才,一張利嘴好生厲害。”
“也正是這張嘴害了他啊。”廖昌英不無感慨。
“蠢貨一個!”蘇嵐秋氣哼哼地說道,“證據確鑿,他還死鴨子嘴硬,真以爲人家會放了他閨女?”又不知道對誰道,“他閨女的下落可查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