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狼狽的莫過於此了,以前從來不知道一個殘疾人竟然有這麼多命不由衷,心有餘而力不足。
當初她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一類人,所以自始至終,都要經歷一次纔算活過。
季延熙是頹廢地坐在走廊裡的,顧流蘇這會兒倒充當起小丑了,她到了季延熙的旁邊,輕輕碰了一下他的大腿,“誒,我都是要獻血的人了,也沒見我多愁眉苦臉啊。”
季延熙擡頭,看着顧流蘇,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嘆了一口氣,“你做好準備吧,媽的手術在三點左右。”
有些事註定是男人一個煩惱的,所以沒必要拿來分享。再說了,即使他願意分享,顧流蘇也不願意懂吧。
“我已經做好準備了,我去病房待着吧,你去辦理所有的手續。”
顧流蘇故意推開季延熙,還要不然她沒有足夠的時間和季母周旋。
她突然想明白了很多,季母這麼反常的行動不僅僅只是因爲對她打心底裡的排斥,而是她心裡始終有一個兒媳婦的最佳人選,而且她們兩至少一直保持聯繫,所以她纔會掉進坑裡。
她要在最短的時間裡知道這些是因爲何人,要不然死不瞑目。
季母聽到了輪椅的聲音便睜開了眼,顧流蘇諷刺的笑:“媽,看來這幾天醫院你是沒白躺啊,至少聽力分辨清晰不少?提升了一個檔次。”
季母回答:“一般一般,沒你爐火純青。”
“我不和你插科打諢,下午三點就是你的手術,我想來告訴你,我的血,我只獻400CC,我知道那時候你不會在手術室,只是桃李代僵的戲碼,連延熙都進不了手術室吧?”
“你這麼想就太簡單了,我不止沒在手術室,而且會全程觀看你暈厥的視頻,你說我是怎麼折磨你好呢?”季母也不裝了,直接坐了起來,眼神沉的嚇人。
“媽,能告訴我你心裡最佳的兒媳婦人選是誰嗎?我想知道我到底得罪了她什麼,又虧欠你什麼?”顧流蘇還是誠摯地看着季母。
她沒有理由這個樣子,一個敵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兩個陰險的人聯合在一起對付你一個,而且你在明,別人在暗。
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對有些人來說,婚姻就是愛情的墳墓。
她和季延熙都一紙結婚證定下了,結果還有人前仆後繼想要搞得他們不得安寧。不是她不相信和季延熙的感情,實在是她沒有太多的心力對付這些。
“寶貝兒。”
顧流蘇聽到這句話恍若隔世,這不是應該早就想到的嗎?
寶貝兒是出國了一段時間,也在她和季延熙的世界裡冷靜了一段時間,顧流蘇還以爲她想通了,有時候還在想,失去這麼一個好閨蜜值得嗎?
結果是她多想了。
“你的手術完了讓我見見她吧,要輸就輸得光明磊落,要贏也要問心無愧。你不覺得她這樣和延熙即使走到了一起,也不會幸福嗎?”顧流蘇淡淡地說着,彷彿已經歷經滄桑的老人。
“我殫精竭慮準備了這麼久,就爲了等你這句話,我自是歡喜不勝的。”就怕你等不到手術完成。
顧流蘇一震,她就是那隻無意闖入圈中的羔羊,無辜的連自己都心疼,可是別人不會這麼考慮。她就是那個會用盡心思分開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可惡嗎?當然可惡。
換個角度,她也不確定她會不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把和季延熙的感情搞得魚死網破。
“嗯。”
季母放聲大笑了出來,顧流蘇看着她那得意的樣子,真想,這個房間的隔音效果不好啊……季母說她是妖精,那季母呢?女鬼,哈哈……
下午三點的時候,進來一位醫生,雖然戴着口罩,雖然穿着白大褂,雖然戴一副大框眼鏡,雖然說一口流利的英文,顧流蘇還是一眼就看出了他不是這家醫院的人,而是季母花心思花大價錢請來的人罷了。
爲了趕走她,季母還真是用了心思。顧流蘇想,若是不好好陪季母玩這場遊戲,又怎麼對得起她投入的精力?她怎麼好意思讓季母演獨角戲。
“顧女士請跟我來化驗室。”
這是一個陷阱,顧流蘇卻不得不進。
顧流蘇看了眼病牀上裝模作樣的季母,輕輕地說了一句:“媽,等我回來。”
那醫生有些詫異,但被移動的腳步遮擋了些許不自在。
現在看來,電視劇裡那些陰險的人是步步緊逼,真的不給善良的人留任何後路,活下來的人都是聰明人,總是沒錯的。
顧流蘇淡定地坐在輪椅上,脫掉外套,露出一隻胳膊在外面,“抽吧。”
醫生好奇地說了一句,“不怕死嗎?”
“不怕。”顧流蘇回答的篤定。
“哦?這勇氣可嘉。能看出來你是知道前面是懸崖,還內心掙扎了一番,打算跳還是回頭,你可要明白,你賭不起。”醫生邊說邊準備抽血的道具。
看了一眼背對着她的醫生,顧流蘇回答:“跳,人生要儘量不走回頭路,回憶和眷戀才得以妥善保存。”
醫生說的對啊,她賭不起,季延熙沒在,她很有可能因爲抽血過度就死了……明明預見了自己的未來,卻還偏執地想走下去。
“哦?都這會兒了,你沒有其他話想說嗎?”
“我拿真心喂狗,如果我活着,我定會讓欺負我的人有悽慘的下場,手下絕不留情。無論是誰。如果我有萬一,請把我的手機交給我先生,謝謝。”
醫生說不驚訝是假的,遇到了這麼一個奇女子,她做每一件事都是那麼冷靜。
到底該爲了錢幫嗎?心裡掙扎的聲音告訴他,不該。幫好人,問心無愧。
明確了自己內心想法之後,醫生利落地準備抽血,最後還心疼地看了臉色蒼白的顧流蘇一眼,“可能會疼,頭暈……”
沒說完顧流蘇就打斷了他的話,“別廢話!”
抽了不到300CC的時候,顧流蘇就虛弱地暈了過去,醫生趕緊撒手,摸了一下顧流蘇的額頭,才把她安置在了病牀上。
她相信這個女子會好,而且一生輝煌。
準備輸血的時候,季母一手打掉了醫生手裡的血袋,“按照計劃進行。”
醫生只是點點頭,低着頭看不清他的神色。
季延熙從別的醫院趕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了,手術早就進行完了,醫生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季延熙喜極而泣……
激動地拉着醫生的手連着說了好多聲的謝謝,具體的問道:“我媽大概什麼時候可以醒來?”
“就看明天吧,麻藥散了就可以。”
“哦哦,手術有沒有什麼後遺症?”
醫生不好意思回答了,這只是演戲,卻有人矇在鼓裡,把一切當真。而把眼前的男人耍的團團轉的人是他的母親。
“肯定有,會影響記憶力還有以後不能吃含激素的藥,太刺激,食療對這個年齡階段的人比較好。”
醫生想起剛纔那個女人的300CC的血,有時候那些血是救人血,幸好他良心發現。
“好的,我知道了,現在是不是還不能探望病人?”
醫生點頭。
“那我太太呢?”季延熙期許的目光望着醫生。
醫生這才恍然大悟般,充當壞人,“哦,買噶的……實在抱歉,抽完血十幾個醫生忙着給你母親手術,她應該在化驗室,有護士照顧呢。”
季延熙衝過去找化驗室了,哪裡有醫生說的護士,顧流蘇面無血色地一個人虛弱地蜷縮在角落裡,臉上的表情竟然很——安詳……
意識到自己這樣想,季延熙把自己嚇了一跳,探了一下顧流蘇的鼻息,還好,輕輕地抱在懷裡,視若珍寶,嘴裡呢喃,“我再也不逼你了,不逼了。”
流蘇沒有任何反應,毫無生氣。
“醫生說少了一種藥,要我去了一趟洛杉磯,回來時手術已經完成了,對不起,流蘇。”
半昏迷的顧流蘇聽到這句話,嘴角若有似無的揚起,只是季延熙沒空注意這些。
急重症特護VIP病房裡,剛纔那醫生已經摘下口罩,看着病牀上的季母,“完了。”
季母着急地從包裡取出一沓現金,拍在桌子上,“我差點還不放心跟着看視頻呢,她死了那就好,這些都是你的報酬。”
“沒有,我不缺錢,也不會拿錢買賣人的生命!”醫生說的鏗鏘有力。“人都有犯錯的時候,我一時迷糊才答應你在抽血的時候動手腳,不好意思,沒有達到你預期的結果,你的兒媳婦只是比較虛弱。”
季母氣的臉色發青,嘴脣顫抖着吼:“你故意不讓我跟着過去?在緊要關頭你卻動了惻隱之心?你知不知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嗯,我只知道我必須要有一個醫生的操守,戲從來都是你一個人在演,能看出來你的兒子很愛他的太太,寧可拆一座廟,也不毀一樁婚。謝謝你讓我良心發現,要不然釀成大錯,錢一輩子是賺不完的,我不奉陪了。希望你也好自爲之。”
季母激動地把那些錢全部推到地上,撒了一地,“滾!你們都受了那個妖精蠱惑!”
突然面目發狠,自言自語道:“顧流蘇,你命大是嗎?我慢慢和你鬥!”
然後下牀傻兮兮地笑着把推落的錢全部撿起來,她不能讓妖精得逞。
季延熙差點把整個醫院掀翻,直到顧流蘇醒來,他的臉色才緩和了一點,顧流蘇勉強撐着笑了一下,“媽好了嗎?”
季延熙握住顧流蘇的手,握的有點緊,顧流蘇生疼,他好像怕顧流蘇跑了一樣。
“好了!流蘇,我以後不會再拿任何事爲難你了。”
“沒事,媽好了就好。我好累,我先睡一會。”
她閉上眼睛,不再看季延熙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那醫生爲什麼沒有把她弄死,她真的不得而知了,能活下來是最好的,她這一次絕不讓任何人爬在她的頭上!
顧流蘇試圖用翻身把手抽出來,結果季延熙拉着她的手在病牀邊趴着睡着了,她差點忘了,最疲憊的人應該是季延熙纔對。
季氏集團工作上的事情已經有很大的壓力,她偏偏還要和季延熙對着幹,沒料到自己的母親還會把自己的兒子算計進來,只爲了讓顧流蘇徹底離開自己的兒子。
生活遠遠比演電視劇精彩的多,顧流蘇低估了季母對她的憤恨和對季延熙與寶貝兒的偏愛。
她什麼都沒有,卻要卷在這場旋流裡,可笑的是,她不覺得悲哀。她看到了幸福距離她又近了幾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