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大佬來村裡視察,這是一等一的大事,作爲村長的高宗自然是極其重視的。洛輝回來時,他已經開始張羅了。其實也沒啥好張羅的,領導來了,陪好、吃好、喝好、拿好、伺候好,把這五好搞好,就是萬事大好。
洛輝把車徑直停在胖老頭家小洋樓前的水泥坪裡,高宗正扯着他的老公鴨喉嚨,用高音大喇叭在喊話,“全體高家村村民請注意,全體高家村村民請注意。本村長現在發佈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鎮裡領導將在今天下午大概四點鐘的樣子,會蒞臨咱高家村視察指導工作……”
高宗把這話重複了一遍,繼而喊道,“因爲領導們沒有提前作出通知,所以村裡也沒做啥子準備。爲了搞好接待工作,讓領導們歡歡喜喜地來,歡歡喜喜地走,現在村裡作出如下安排。”
“老六、老七、老八……老魚、老柱、老栓……”高宗一口氣喊了足足裡將近二十來個老頭子的名字,才接着道,“你們從現在起,什麼事情都不要做,每人拿着釣杆到湖邊去專心釣魚。除了魚外,大家務必要釣到四隻以上的王八……”
“下面是端茶倒水接待的人員,老栓家的媳婦,愣子哥家的二妹子,三根家的細閨女……”
“此外,大家要把自家的衛生搞好。小歌子你負責村西的衛生巡視;三根哥,你負責村南的衛生巡視;老魚負責村北衛生的巡視;我負責村東的衛生巡視……但凡發現哪裡衛生不乾淨、堆放亂七八糟什麼的,立即喊區域責任人家搞好。咱們務必要給鄉里領導們留下一個乾淨整潔的好印象……”
高宗把這項任務給佈置好了,接着道,“領導在村裡會隨機問起大家各種問題,應該怎麼回答,就不要我來說了吧。”
“好了,釣魚的釣魚去,端茶倒水的等廣播另行通知,搞衛生的搞衛生去……其他的該幹嗎還是幹嗎,不過不要做有損咱高家村形象的事情啊。我還是那句話,誰出問題,我找誰的麻煩。”
高宗喊完話後關了喇叭,走出屋子來,洛輝就笑道,“宗伯怎麼我感覺這不是領導來了,而是小日本鬼子來了啊,看你這全村總動員搞的。”
高宗苦笑了聲道,“我還寧可小日本鬼子來了呢,大不了咱們往大山裡一溜,等鬼子走了再回來……可這領導來了,唉,處處要小心伺候着,最好的要拿出來給他們吃喝,還有他們走時那幾輛車子是萬萬不能有一處空的。”
洛輝道,“那他們下來,除了吃喝卡拿外,會不會真的視察一番,做點什麼實際的事情出來?”
“做個屁股。”高宗唾了口口水,“那幫人年年來村裡好幾趟,何曾做過半點有意義的事情……說穿了,他們來,不就是想來逞威風,想來提東西的嗎……指望他們做事情,還不如指望欄裡的公豬下仔呢。”
高宗說着搖了搖頭,“算了不說了,一說就一肚子的火氣,那幫人就是那德性,天下皆如此,咱能有什麼辦法呢……對了小輝,你是讀了書的,懂人情世故,下午的接待工作,你和我一起來吧。”
“宗伯我這人別看上去性子溫和,其實脾氣很衝的,尤其是見不得那些裝腔作勢、耀武揚威的人……你說那些鎮裡的所謂領導,明明是人民的公僕一枚,偏卻要凌駕於人民的頭上作威作福……”洛輝也是搖了搖頭,“算了,我也不說了,說起來我也是一肚子的火氣,想抽人。”
洛輝拒絕道,“所以宗伯這接待工作,我就不一起了,免得控制不了火氣,惹得那幫孫子不高興,今後給咱村小鞋穿。”
“沒事的小輝,宗伯相信你。”高宗說道,他一直覺得洛輝的身份不簡單,至少在鎮領導面前不用點頭哈腰,所以想派洛輝上場,一來給自己給村裡長長臉,二來給鄉里那幫人施施壓,讓他們別太囂張。
“說內心話宗伯,我不喜歡那些人的嘴臉,所以我還是不去了。”洛輝堅定地道,堂堂江城太子爺去接待鎮裡的所謂領導,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其實接待不接待、接待誰,都也沒所謂,關鍵是要看這些人配不配啊!
高宗見洛輝真不想去,也不勉強他,說道,“小輝你不想去就算了,不過你的那些蔬菜西瓜、雞鴨黃鱔,多少要提供些出來吧……宗伯還是那句話,不會讓你吃虧的。”
“呵呵。”洛輝一笑,“如果鎮裡那些人,誰想要的話,讓他們自己來摘、來抓好了。”
“小輝你這是答應了?”高宗喜道。
“我都說了嗎,讓他們自己來摘、來抓就行了,他們想摘多少、想抓多少都成,”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高宗道,“還有,我現在想去你那裡摘些抓些來,晚飯的時候好用來招待那些人。”
洛輝不屑地道,“這可不成,我現在打算要養些豬,正愁豬草該怎麼解決呢。”
“小輝你剛剛不是說,隨他們怎麼摘抓嗎,怎麼你這話又是啥意思?”高宗不解了,小輝這小子,居然寧可把那些東西拿去餵豬,也不拿來招待鄉里那些人?
“嘿嘿,宗伯你不用問了,用我的菜、抓我的黃鱔雞鴨去招待他們,這事免談。至於他們自己要是想拿嗎,我還是那句話,隨他們自己來。”洛輝神秘一笑,從車上把給高宗稱的上品菸絲拿給他,上車閃人。
高宗喜孜孜地接過菸絲,看着車尾巴,體味着洛輝的那句話,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可咀嚼來咀嚼去,也咀嚼出具體哪裡不對勁了。算了,不想了,一切到時再看吧。
“……”
洛輝回到山頭上,把飯菜做好,看了下時間幼兒園該放學了,開着車去接妞妞。
孫儷儷在水泥坪裡臉上帶着甜美的微笑,和衆孩子們揮手道別,看到洛輝下車,她走上前來說道,“洛先生,我看以後,你還是不要來接高莉了吧,你看他們……”
孫儷儷說着指了指各自往各自家走去的孩子們,洛輝哪能不懂她的意思,摸了摸早就蹦到自己身邊的妞妞的腦袋,對孫儷儷呶了呶嘴,往那邊走去,邊走邊輕聲說道,“孫老師你所指的,我懂。其實我接妞妞上學放學,並不是寵溺她,而是表現出對她的一種關懷……妞妞這丫頭說起來很可憐的,她媽在生下她幾個月的時候,就跑了。然後她爸常年又在沿海打工,她一直都是她爺爺奶奶帶着……她缺少的愛、缺失的關愛太多了……”
洛輝走到水泥坪的角落裡,頓步,看着孫儷儷,“孫老師我說的這些,你懂嗎?”
“我明白。”孫儷儷靜靜地聽完,心疼地道,“沒想到高莉的身世是這樣子的。”說着扶了扶眼鏡,真誠地看着洛輝,“謝謝你洛先生,你是個好人。”
“呵呵,謝我什麼,妞妞在我的心裡的地位,就如己出一般,我關懷她是應該的……反倒是孫老師,以後要拜託你多多關照她了。”洛輝笑了笑道。
“我會的。”孫儷儷點點頭,“對了洛先生,早上你提給我的那塊肉,是什麼肉啊?”
“野豬肉。”洛輝道。
“野豬肉?”孫儷儷吃了一驚,“你哪裡來的野豬肉?”
“我捕的。”洛輝風輕雲淡道,“那傢伙跑到我山頭上來,糟蹋了不少的西瓜藤,我就挖了個陷阱,把它給坑了,然後把它給宰了,瓜分了。”
“可,野豬是保護動物唉。”孫儷儷柳眉微微皺起。
“我知道啊。”洛輝無奈地道,“我本來是想好好地跟它談談,讓它以後不要再來糟蹋莊稼的,可說了N次它都不聽啊……對付這種頑固分子,沒辦法,我只好採取非常手段了。”
“撲哧。”孫儷儷聽着洛輝的扯淡話,啞然失笑,“我覺得以後你還是不要宰殺野豬的好,畢竟是保護動物。”
“那是當然。”洛輝道,“不過前提是它們以後不要來我山頭上搗亂,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
“算了,不和你說了,反正你要是太過份了,我就去告訴洛叔叔……我還要檢查小朋友們的作業,還要備課……”孫儷儷白了洛輝一眼,邁着蓮步走了,走到堂屋教室門口,回眸一笑,“洛先生,謝謝你的豬肉。”
說完進了她那簡陋的辦公室,關上了門。
“……”
妞妞蹦蹦跳跳地跑過來,親暱地握住洛輝的大手,好奇地問,“小輝叔叔,你和孫老師在說什麼悄悄話?”
洛輝道,“在問你今天在幼兒園裡表現怎麼樣,有沒有和同學打架。”
妞妞嬉嬉笑道,“怎麼樣,孫老師說我今天的表現乖吧。”
“妞妞今天表現挺乖的,不過要再接再勵哦。”洛輝颳了刮她的小鼻子,一把抱起她,走到車邊放她在副駕座上坐好,“走了,回家吃飯去嘍。”
長豐獵豹行駛在村機耕道上,湖岸邊好不熱鬧,二十幾名老頭一字兒排開,人手兩根釣杆。湖面上水鳥嬉戲,輕風拂過,水面微波盪漾,老人們全然不管,聚精會神只盯着那兩個浮飄,不時地有人釣上各種魚來。
洛輝瞅着暗樂,不知道他們那四隻王八的任務完成得怎麼樣了?
而村子裡每一家每一戶,都在如火如荼地搞着大掃除,高宗與另外三名特派的巡視員,正這家走走那家看看,或是指指點點,或是親自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