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本姑娘與長亭真是有默契。”站在樹上,看着下面油樹叉羅列出來的偌大陣型,蘇末淡淡一笑。
謝長亭沒說話,一語不發地看着底下。
無數的黑衣人追着蘇末而至,在離滿地枝枝叉叉還幾步距離時,突然感覺到一陣昏天暗地,似是地動山搖,四周轟隆隆的巨響自遙遠的四面八方傳來,帶着毀滅一切的震懾,無數的黑衣人瞬間亂了陣腳,想要後退,卻發現已經退不出,捂着耳朵,在原地像無頭蒼蠅一樣不停地打轉。
“碧月,以內力馭物,六成。”謝長亭淡淡開口,話剛說完,一縷血絲又順着嘴角蔓延下來。
碧月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視線轉回樹下,雙掌緩緩凝聚了真氣,控制得恰到好處的內力催動着地上的枝椏一枝枝飛起,似是有生命一般在半空中游走,那些黑衣人瞬間發出淒厲的慘叫和低吼,只是只隔着這短短的距離,聽來卻似在千里之外,帶着隱隱不真實的感覺。
蘇末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那麼多的樹枝雖在半空中不停漂浮旋轉移動,卻一直保持着同一陣型,愈看就愈覺得隱隱有些熟悉,轉頭看了一眼謝長亭,帶着點不確定的語氣地道:“這是五行八卦裡的十面埋伏?”
長亭點頭:“稍微演變了一下。”
“蒼昊給我看的那本書裡好像有,不過,本姑娘有看沒有懂。”蘇末說着,不禁感嘆了一下:“果然陣法是蘊含無窮奧妙的,幾顆破樹枝,就困住了這麼一大羣人。”
“困住?”謝長亭淡淡一笑,“僅僅是困住就可以了?碧月,再加一成內力。”
碧月依言照做。
下面傳來似受傷的野獸發出的痛苦嚎叫,只是在強大的真氣運轉催動下,已經看不見一個黑衣人的蹤影,滿目只有漩渦不停旋轉,似鬼魅突然橫生,即便只是站在樹上看着,亦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似能毀滅周遭一切的恐怖力量。
剛纔作戰時只顧着殺敵,蘇末根本沒在意到底有多少黑衣人,此時觀下面的陣法,不由問道:“所有人都在裡面?”
長亭點頭,“末主子殺了四十多人,剩下的還有幾百人。”
蘇末挑眉:“本姑娘剛纔明明沒看到有這麼多人。”
從碧月上樹,到陣法成型,再到黑衣人入陣,時間並不是很長,她壓根沒看到有謝長亭所說的那麼多人。
幾百號人,若單憑她一人之力,即便殺到手軟要想全滅也根本不可能,而且力氣消耗過度,於現在的他們來說,不是好事。
“內力再加一成,可以結束了。”謝長亭沒解釋,只是淡淡吩咐碧月。
下面上聲音已經斷斷續續幾不可聞,困獸似的呻吟聽來像是地府傳來的幽咽,碧月額頭已見晶瑩的薄汗,手上的真氣卻因謝長亭的話而愈發渾厚。
終於在一陣低低的似是失去了所有力氣的淒厲聲響過最後一波之後,所有聲音嘎然而止,周遭的一切重新又恢復了原本的寂靜無聲。
碧月轉頭看了謝長亭一眼,得到他的示意之後,才終於緩緩收掌,滿眼疲憊地吁了口氣。
半空中漂浮的枝杈紛紛落地,陣法不復存在,滿地只看到無數的似是被狂風暴雨肆虐之後的斷裂的樹枝,凌亂地躺在地上,哪裡看得到剛纔只是這些毫不起眼的木頭在謝長亭控制下成了最恐怖的殺人利器,讓人連絲毫反抗之力都沒有。
而凌亂不堪的,還有滿地堆積的教人作嘔的讓人心生寒意的無數屍體,身上沒有一絲傷痕和血跡,然而那成不自然的弧度扭曲猙獰的身體和麪孔,和凸睜着的泛白的眼球,在在顯示着那剛剛一瞬間發生的一幕,比地獄惡靈襲身更加教人覺得毛骨悚然。
即便是險惡的江湖上打滾已久的碧月,看到下面那一副宛若人間煉獄的畫面,也忍不住心驚了一下。
“本姑娘真是甘拜下風了。”蘇末淺淺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雖然在武功上兩人不分伯仲,但謝長亭其他的本事,委實教人不得不認輸都難。
武功再高又有什麼用,一人終究難千軍萬馬,然而,這看似不起眼的小小陣法一出,即便是千軍萬馬,也只是動動手瞬間滅之。
謝長亭臉色已隱隱有些蒼白,嘴角的血色愈發觸目驚心,卻只是淡淡道:“這種雕蟲小技,在主人眼裡只怕也只能與剛學會走路的娃兒相提並論。”
又一次提起蒼昊……蘇末靜默片刻,淡淡道:“長亭,你的才華,在這九國天下或許已經找不出第二個,蒼昊的機遇與你不同,不要老是拿自己與他比較,這樣你會活得很累。”
謝長亭怔了一下,眉眼微垂,“長亭不是要與主人比較。”
就如同主人曾經毫不避諱地說過的一樣,他們之間,根本沒有可比性。
“三國時的周瑜被才華比自己高的諸葛亮氣得吐血身亡時曾說過一句話,既生瑜何生亮?”蘇末淡淡看着謝長亭,道:“長亭,這世上很多事自不是自己能夠控制得了的,上天既然安排了一個蒼昊,就註定你只能屈居其下。沒錯,蒼昊不是神,但是,他的本事究竟有多深不可測,你我都不知道,就是因爲這樣,敬畏之心才更深,若有一天他的所有本事攤在眼前,讓人一目瞭然,說不準你就失去那股探索的興趣了,若你一生的信仰就此消失,人生就更沒有意義了,對麼?”
謝長亭怔了一下,低頭思索片刻,淡淡道:“雖然長亭不知道末主子所說的周瑜跟諸葛亮是誰,但長亭與那周瑜不同,那諸葛亮也絕對不配與主人相提並論。”
蘇末無語了一下,她還以爲謝長亭又在心裡鑽牛角尖了,結果……溫雅平和的謝長亭,怎麼一提到蒼昊,就似突然間縮水成了三歲的娃娃見到啓蒙的老師一樣帶着稚氣的崇拜?
“蒼昊也是人。”沒好氣地說完,一把攜着他的肩膀躍下樹梢,看着碧月跟在身後沉默不語,不由轉過身嘆了口氣道:“他是活生生的人,你們能不能別老是把他神話了?”還讓不讓她活了?
之前只覺得那樣一個男子足以配得上她,現在,愈發覺得自己配蒼昊,實在委屈他了,是不是該去天宮抓個仙女什麼的下來嫁他?
碧月笑道:“末主子是沒有親身參與到主人少年時的十年裡,如果參與了,今日應該會和我們是同樣的心境。”
蘇末冷哼了一聲:“該回去了,找個安靜的地方替長亭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