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印象之中,鳳王似乎已經被驅逐出了皇權的中心,發配至邊疆,以後再也回不了帝都。
許久沒有見到鳳王,雲陽幾乎要把這個印象並不怎麼深刻的皇兄忘記了。此時聽舒河乍然提起,還有些怔忡。
鳳王蒼鳳棲,曾是皇族宗親與百官公認的儲君,蒼月的下一任帝王,在雲陽的印象中,他是一個很穩重、胸襟寬廣氣度非凡的男子,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這一點,與他的母后沒有任何關係。
她對他的印象,不會因爲他是皇后慕容清的兒子而有絲毫改變。
不止是她,皇族之中的公主和皇子們,似乎潛意識中,也從來就沒把他和皇后扯在一起相提並論,雖然他們是親生母子。
此時想到那個人,雲陽蹙眉思索了好久,才遲疑地點了點頭,“大皇兄,應該不會討厭我吧?”
她也不能確定,在慕容一族覆滅之後,他是不是還如當初那般受人敬仰的性子。
舒河點了點頭,雖然沒見過這個傳說中的鳳王,但通過從別處聽來的信息,大概可以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他不會討厭你。”
“嗯。”雲陽食不知味地啃着手裡的雞腿,雙眼默默瞅着對面的舒河,“我若跟在你身邊,是不是會耽誤你做事?”
“也不是。”舒河搖頭,想了想,“應該說,我是怕有人注意到你,如果我一門心思放在查案子上,大概就會疏於對你的保護,怕有心之人有機可乘。”
謝長亭只給了他半個月,他以爲除了來回浪費在路上的時間,只剩下幾天,大概不是什麼太大的案子,於是也沒多想,權當出來遊玩了。
結果一看這狀況,舒河敏銳地發覺到了其中的奇怪之處,這纔想起自己當時該多嘴問一句,半個月是隻查案子的時間,還有來回趕路也包括進去了。
不過現在再去想這個問題顯然已經多餘了,眼前最重要的事,是保護好雲陽的安危,他才能安心去查探。
此次帶出來的手下不多,舒河不想因自己的自負而讓雲陽受到絲毫的損傷,所以,放到滄州鳳王那裡纔是最萬無一失的決定。
十萬精兵,若還保護不了她的安危,那一定是暗中敵人太強大,天下又要打亂了。
不過,舒河暗暗嘆了口氣,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吃完了飯,你隨我一起去河堤上看看,然後我連夜送你去滄州,一個時辰就可以到了。”
雲陽“咦”了一聲,“這麼近?”
舒河點頭,“正好我可以順便去觀察一下滄州的情況,若有人暗中搗鬼,滄州只怕也是要出狀況。”
“有大皇兄的十萬精兵鎮守,大概沒有人敢做什麼吧?”雲陽皺眉,有些不確定。
舒河道:“我也希望如此。”
吃完了飯,漱了口,舒河帶着雲陽直奔城外,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一匹通體赤色奔跑起來如火焰一般耀眼的烈馬載着兩個人,直奔西面滄州地界而去。
此時的鳳王帥帳內,蒼鳳棲正在聽取手下衛兵的彙報。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淡淡道:“明帝在位期間,雖值得載入史書的大作爲沒有幾件,但對於修築運河卻是一向極爲重視的,卞州的那條運河我曾經特意去看過,其牢固程度,決定了它自毀決堤的可能性太小。”
衛兵瞬間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殿下的意思是,人爲?”
“是不是人爲,目前還不宜過早下結論。”蒼鳳棲淡淡道,“這件事你們不必去查,只要隨時注意卞州一帶的動向,若有百姓食不果腹的情況出現,即刻開倉放糧,其他的事,自有人會去查得妥妥的。”
衛兵躬身領命,“是。”
蒼鳳棲道:“天色不早了,先下去休息一會兒吧。”
“卑職告退。”
待衛兵出去,蒼鳳棲身邊的副將厲寒猶豫了好大一會兒,才遲疑道:“若開倉放糧,朝廷會不會以爲殿下故意以此手段博得民心而對殿下生出疑竇?”
蒼鳳棲沒有說話,望着帳外一片黑幕沉沉,眉宇間流露出些許複雜的神色,腦子裡不期然浮現出那個清華無雙的雪衣男子——蒼月的帝王,如今也是整個天下的主宰。
在他眼裡,是非黑白,似乎只淡淡一眼就能洞察所有。那些無聊的懷疑猜測,天生就不適合用在他的身上。
若只因爲放糧賑災這一簡單的舉動,就產生疑心,他如今又怎麼可能手掌這偌大天下?
直到現在,蒼鳳棲也還沒有搞清楚那個年輕的天子心裡究竟是怎麼樣的想法,放着一個有辱皇室尊嚴的留着骯髒血液的鳳王至今不殺,究竟是爲了什麼?
不管是因爲他有那樣一個把持朝政的母后,還是因爲他本身就是蒼氏皇族的恥辱,任何一個正常的帝王,都不該留着這樣一個人存活於世間。
曾經他以爲,留着他不過是爲了讓滄州要塞多一道屏障,今天他纔想明白,滄州有他沒他,根本無甚差別,而今天下歸一,更已經沒有了他的用武之地。
可皇上對他的態度,卻似乎是早已把他遺忘了一樣,完全不放在心上,連兵權也不曾收回。
沉默了良久,蒼鳳棲才緩緩道:“軍中還有多少餉銀未發?”
厲寒聞言,沉吟了須臾,“除了充足的米糧,上個月底,戶部剛撥下來八十萬兩銀子,還分文未動。”
蒼鳳棲聽此言,看了厲寒一眼,再度陷入了沉默。
即便現在沒有仗打,他手底下十萬精兵的糧草與餉銀這幾個月來卻從未斷過發放,比起當初自己母后掌政時,這銀子似乎來得更容易些。
國庫空虛,霽月山莊的財富卻是問鼎天下,這點區區銀兩,對他們來說,大概連九牛一毛都不到。
厲害似是覺察到了什麼,問道,“殿下是打算把這筆銀子……用到何處?”
“或許根本用不上,有備無患而已。”蒼鳳棲淡淡道,“卞州知府範文卓,本王想見他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