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龐文瀾的這句話,龐天嘯和龐天彪像殺豬一般嚎了起來,龐天嘯表現得尤爲誇張,兩行熱淚當即奪眶而出,隨之相伴的還有兩行鼻涕。
他伸出手來胡亂的一抹,把整張臉都塗滿了這種眼淚和鼻涕的混合物,使得自己看起來更加可憐。
“爸……”龐天嘯看了看在場的所有人,哽咽着聲音說:“我和老四是一時糊塗啊,受了阿猛那個臭小子的蠱惑……我們再也不敢了,我們今後肯定好好做人……”
龐文瀾冷笑一聲:“阿猛人都已經死了,你們當然怎麼說都行了!”
龐天寵走到龐文瀾面前,壓低了聲音說:“爸爸……”
龐天寵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龐天彪一聲厲吼打斷了。
龐天彪指着自己的大哥,手指不斷的顫抖着,說起話來上氣不接下氣,既像是因爲恐懼,又像是因爲氣憤:“都是你!你一直以來大權獨攬,排擠我和三哥!如果不是你,我們會一時糊塗嗎?!”接着,龐天彪又轉向龐文瀾,不住的哀求道:“父親您要明察啊……我和三哥也是迫不得已……”
說起來,龐天嘯和龐天彪有一個還算聰明的地方,就是沒把責任推卸給別人,這讓他倆看起來還算爺們。
而現在這點聰明也被龐天彪毀滅了,龐文瀾表情越發陰冷。
龐天嘯察覺到了,急忙拉了拉龐天彪的衣襟,示意噤聲。
龐勁東看在眼裡,無奈的搖了搖頭。
都說“知子莫若父”,這句話也可以反過來說“知父莫若子”。
但這種被公認的常理,卻沒有體現在龐天彪的身上,他根本就不瞭解自己父親的性情,剛纔這一番話只會起到火上澆油的作用。
果不其然,龐文瀾大手再次一揮,用更加堅定的語氣命令道:“拖出去斃了!”
龐天寵本來是想爲兩個弟弟求情,經龐天彪這麼一鬧,此時索性不說了,把目光側向一旁去。
龐天嘯趕忙跪爬了幾步,抱住龐文瀾的腿,哭着說:“爸爸,我們可是您的兒子啊……”
“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龐文瀾擡起腿來,一腳踹在龐天嘯的肩膀上。
龐天嘯仰面栽倒,身體飛出好幾米遠。
除了龐家的人之外,在場的其他人都在心裡認爲,三個人畢竟是親父子,血濃於水的關係是割不斷的。
所以儘管龐文瀾下了兩次命令,卻沒人敢真上來把龐天嘯和龐天彪斃了。
別看現在龐文瀾怒不可遏,如果有一天後悔了,眼下動手的人到時肯定要遭殃。
但龐家自己的人——包括楊家威——卻很清楚,龐文瀾一旦下定了決心,就絕對不會更改,執行軍法更是森嚴如山。
而且龐天嘯和龐天彪犯下的,可不是楊宗保那種風雅小錯,而是像努爾哈赤的兒子廣略貝勒褚英那樣,幾乎等同於謀害自己的父親。
歷史上,努爾哈赤殺了褚英,龐文瀾也有足夠的理由殺這兩個逆子。
龐文瀾環顧四周,見沒有人執行命令,陰沉着臉問:“我剛纔說的話沒有聽到嗎?”
直接隸屬龐文瀾的衛兵們面面相覷,然後慢吞吞的向前蹭了幾步,但是仍然沒有將龐天嘯和龐天彪拿下。
“你們要是再不動手,我就斃了你們!”龐文瀾說着,抽出了手槍,“啪”的放在桌子上。
衛兵們見無法再拖延下去,很不情願的按住了兩人的肩膀,做出要往外拖的樣子。
就在與此同時,廳堂裡響起了接連不斷的“噗通”聲,只見齊刷刷的跪倒了一片人。
這些人多數都是龐天嘯和龐天彪的妻子、兒子女兒和兒媳女婿,他們圍在龐文瀾的身旁,撕心裂肺哭了起來。
龐文瀾在撤離長箐山的時候帶走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一家老小和官兵們的家眷,其中自然也有龐天嘯和龐天彪的家人。
當時龐文瀾只是告訴他們,撤退是爲了安全,以防萬一。
正是因爲攜帶了家眷,果敢共和軍的行動速度緩慢了很多,否則早就可以攻回長箐山,根本不必等家眷安頓好之後。
龐天嘯和龐天彪的家眷當中,有不少在果敢共和軍擔任職務的,但他們事先也不知情,既不瞭解兩人的陰謀,也不清楚龐文瀾的計劃,直到回了長箐山。
這樣看來,龐天嘯和龐天彪倒也沒算糊塗透頂,沒把自己的家人拖下水。
話說,龐天嘯和龐天彪雖然人品不好,但平日裡在龐文瀾的嚴厲管教下,倒也沒有做出什麼欺男霸女、仗勢欺人的劣行,這人緣倒還不算特別差。
他倆的這些親人們帶動了果敢共和軍的其他人,也想要爲兩人求情,包括那些執行槍斃命令的衛兵。
只不過,龐文瀾可以容忍自己的兒孫哭鬧,卻不能容忍外人干預自己的家事,衝着他們一瞪眼睛,厲聲質問:“這裡有你們說話的份兒嗎?”隨後,龐文瀾的語氣變得低沉起來,語重心長的告訴眼前的兒孫們:“這兩個逆子犯下的錯誤,其中任何一樣都足夠被槍斃,就算我可以給他們網開一面,但是這幾個錯誤放到一起,他們就斷無生理!否則其他人就有了理由,可以犯同樣的錯誤而不被懲治,今後我還怎麼管這個家?怎麼領導果敢共和軍?”
龐文瀾說罷,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坐在那裡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氣。
龐天寵立即輕輕的給龐文瀾捶起後背,可惜龐天嘯和龐天彪這一邊的人,卻沒注意到老爺子身體不適,還在拼命地尋找藉口給兩個人開脫。
此時,龐勁東再也不能安之若素了,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兩步,然而冷不防被楊家威從後面一把拉住。
楊家威附在龐勁東的耳邊,悄聲說:“切記農夫與蛇的故事!”說罷,楊家威衝着龐天懿努努嘴。
經過楊家威的提醒,龐勁東纔想起這位二伯。
從一開始到現在,龐天懿都沒有說一句話,幾乎讓人們忘記了他的存在。
此時他正悠閒地坐在那裡,仰頭看着天花板,表情異常平靜,完完全全的置身於外,好像眼前的事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想起之前的很多事情,再聯繫到眼下的這種態度,龐勁東猛然意識到,二伯龐天懿是一個真正的聰明人。
只是這種聰明多少顯得有些冷酷無情,讓龐勁東無法接受。
楊家威的意思就是想讓龐勁東學學龐天懿,在這種情況下很難做對什麼,而默不作聲則是絕對不會錯的。
楊家威在很多時候顯得讓人討厭,不過龐勁東對他的意見卻還是很尊重,只是現在眼見叔叔要被槍決,龐勁東忍不住了。
龐勁東用力掙脫了楊家威,站到龐文瀾的面前,極盡謙卑的請求道:“四爺爺,三叔和四叔已經知道錯了,您就再給他們一次機會,讓他們將功補過吧!”
龐文瀾冷笑一聲,很不客氣地說:“勁東,雖然你是我的侄孫,我卻把你當作親孫子一樣看!但是說到底,你畢竟還是旁支,我們家裡的事兒與你無關,你作爲一個晚輩也沒有發言權!”
龐文瀾不是說給龐勁東一個人,而是給在場所有人聽的。
這句話等同於宣佈,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事情,乃至龐天嘯和龐天彪的生死,全部與龐勁東無關。
事實上這也是在正告某些人,不要因爲龐天嘯和龐天彪的死,而忌恨龐勁東。
雖然龐勁東明白叔祖的意思,但是這句話實在有些難聽,也太過傷人,一時之間愣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是好。
龐勁東並不知道的是,有一個人一直在暗中觀察着自己,無論自己怎樣做,她便會有樣學樣。
這個人就是龐無雙,見龐勁東站出來求情,她立即對龐文瀾說:“是啊,爺爺,堂哥說得對!就給三叔和四叔一個機會吧,如果害怕他們做壞事,就……就乾脆把他們關起來,哪怕關上一輩子也行,在脖子上拴根繩,嘴上帶個嚼子!”
龐無雙一語既出,四座皆驚,所有人驚訝都看向她。
龐天嘯和龐天彪的心中,則不約而同涌起一個想法:“這侄女是想救我,還是想害我?”
龐無雙沒有想到自己的話引起這麼多關注,立即溜到了父親的身後。
換作龐文瀾的其他孫子孫女,斷然不敢提出這樣缺德的建議。
也只有龐無雙仗着爺爺對自己的格外寵愛,纔敢這樣說話。
“把他們軟禁起來……”龐文瀾果然沒有生氣,而是分析起了龐無雙的提議:“軟禁不能洗脫他們的罪責,那些在戰鬥中犧牲的將士九泉之下將難以安息,而我龐文瀾更難以面對他們的親屬!”
龐無雙的話起到了一個作用,那就是讓大家突然想起了龐天懿,於是好幾個人涌到龐天懿的身旁,央求他出面說句話。
龐天懿裝聾作啞了半天,結果全成了無用功,被女兒的一句話給廢了。
他當時便狠狠的瞪了龐無雙一眼,龐無雙吐了一下舌頭,深深低下頭,再也不敢說話了。
還有幾個人則來到龐勁東的身旁,寄希望於龐勁東能夠創造奇蹟。
他們知道,龐文瀾對這個侄孫很是寵愛,如果龐勁東肯堅持己見,龐文瀾或許真的會網開一面。
“堂哥,求求你……”一個半大小夥子抱着龐勁東的大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跟爺爺好好說說,饒恕我父親吧……只要父親能不死,今後堂哥讓我上刀山下油鍋,我都不皺眉頭……”
這個人是龐天彪的幼子,大概只比龐無雙大一點,雖然龐勁東對他基本沒有什麼印象,可聽到這種哭訴,更無法對叔叔的生死置之不理。
龐無雙剛纔的一番話還造成了一個效果,那就是給龐勁東創造機會,好好的整理一下情緒。
“四爺爺,我知道自己作爲一個晚輩,就算是在自己家的長輩們面前,在這類事情上都沒有發言權!但是我的爺爺和父母都已經過世了,我們家也沒有什麼親人在世!自從來到長箐山,我感到自己就像回到到了家裡一樣,雖然您是我的叔祖,但是和我的親爺爺並沒有任何區別!而這裡的所有人,也都是我的伯父、叔叔、姑姑和兄弟姐妹……”龐勁東清了清嗓子,緩緩的對龐文瀾說:“現在事情既然涉及到我兩位叔叔的生死,我就應該站出來說句話……”
“我知道你想說些什麼……但是這件事情現在不僅僅是我們龐家的家事,而是事關到整個果敢共和軍!”龐文瀾擺擺手,或許是察覺到剛纔自己的態度過於強橫,此時語氣多少有些緩和下來了:“你四爺爺當年帶着部隊來到這裡,人地兩生疏,要什麼沒什麼!要東西,只有手頭幾桿破槍;要人,只有一幫被打得丟盔卸甲的傷兵敗將!前面是虎視眈眈的緬甸政府軍,後面則是必要把我們趕盡殺絕的共黨追兵!這裡的其他人對我們也不友好,你根本想象不到,在東南亞有多少人仇視我們華夏人!但是幾十年過去了,世事變遷,斗轉星移,我龐文瀾還在這裡,當年的敵人都去哪了?!”